丫环是新来的。
丫环来的时候小姐已经病了。
小姐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丫环推开木格窗使了叉杆儿撑好，就有一大片阳光泻进来，晃得小姐睁不开眼。丫环摸了摸桌子上描金的青花瓷瓶。可惜了，丫环说。丫环在青花瓷瓶里注了清水，又到院子里剪几枝栀子花放在瓶中养着。
丫环的动作很轻，猫一样，但小姐还是听见了，谁呀？小姐在锦被里动了动。
小姐，丫环说，丫环撩起小姐的罗帐，用了鸳鸯银钩钩好，丫环就看见散乱的青丝下小姐瘦瘦的一张脸。
扶我起来吧，小姐说。小姐用瘦瘦的手捋了捋头发，丫环就看见小姐手上碧绿的玉镯垂下来，滑进袖子的深处。
丫环就觉得头皮一阵发紧。
水预备好了吗？小姐问。
一边的太太就提醒丫环：小姐每天早上都要洗一遍澡的。
丫环就惶惶地取来红漆木桶，又从厨房打了沸水，太太取了一包药放进桶中，注上沸水，不一会儿就有浓郁的药香味氤氲而出。
怎么总不见好！
太太转过身去抹眼泪。
是吴先生拟的方子么？丫环问。
没有人吱声。
丫环就看见小姐轻解罗衫。
丫环说，太太，咱先出去吧。
太太有些愠怒，太太顿了顿说你伺候小姐洗澡吧。
小姐慢慢地坐到桶中，倚在桶沿上闭了眼喘气，稍顷，吐出一口鲜血来，丫环就在心里叹一口气，觉得小姐真可怜。
小姐说你帮我搓搓吧。
丫环的十指细如柔荑，在小姐的身上缓慢滑行，突然，丫环的手指在小姐的乳房下一摁。
小姐皱了皱眉，哇地吐出一口淤血。
疼吗？丫环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说疼，可是疼过之后我咋觉着忒清爽呢？
丫环的脸上就有了些笑意。
小姐能在春凳上坐会儿了。
小姐翻会儿自己以前读的书。
小姐又在素绢上写了两个字：紫涵。
字是瘦金体，柔媚有余，刚劲不足。
丫环望一望说是小姐的名儿吧，可真好听。
小姐望了望丫环忽然脸就红了，小姐说伺候我洗澡吧。
丫环觉得小姐这时已经是一件艺术品了，丫环又在心里叹一口气，丫环没头没脑地说吴先生真是神医啊，几盆汤浴就治好了小姐的多年积症。
小姐没听丫环说什么，小姐忽然对丫环说你的手能让我摸摸吗？
小姐说我常常做梦，梦中一个书生也有你这样的一双手。
丫环一愣，丫环没让小姐摸她的手。
但丫环给老爷端茶的时候那双手却让老爷捉了去，老爷不去接茶，老爷痴迷迷地把玩丫环那双手，好端端的茶盏儿就掉在地上摔碎了。
丫环向老爷辞行的时候，太太包了一封银子塞过去，说谢谢你了吴公子。
老爷拍拍丫环的肩说你哪是什么丫环，你是吴先生的公子吴柳格，对吧？
老爷尴尬地笑笑说，其实你刚来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
吴柳格就拱手道：小人自幼随父学得一点指上功夫，为人治病屡有奇效，小姐之疾实非汤药所能及，但小姐乃千金玉体，贸然出手恐损小姐清誉，故家父命我假扮丫环与小姐治疗，万望府台大人恕罪。
太太就问：公子可曾婚配，我家小姐可否高攀得起？
柳格想了想，叹口气说医者有道啊，如果我先救后娶，恐为不明真相之人耻笑，清名也就尽失了。
太太说如果不娶你就污了小姐的名节了。
老爷就抚须笑道：先生为良医，以救死扶伤为根本；但鄙人身为淮安府尹，却也掌一府百姓生杀予夺之权啊。
柳格被押往刑场的时候府尹对他耳语道：先生不会遗憾吧，因为咱们都用了自己手中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