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城公园的小河两岸,一棵棵柳树都结满了晶莹的冰凌。一根根柳条被粗壮的冰凌压得弯下了腰,一棵树仿佛就是一团冰花,纯洁剔透。穿着各色衣裙,撑着各色雨伞的人群满含欣喜、踏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积雪在它身旁走过。静的冰树,白雪,动的人群,色彩,构成南方少有的瑞雪图。
兴许是见到久违的这幅图画,汝城的民众在雪还未完全停下时就从四面八方聚到公园里来。或堆雪人,打雪仗,或拍照片,摄影像,一片详和热闹的景象,
在公园香樟林西侧的一角,我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一位剪短发,脖子上围了一块红丝巾的三十几岁的少妇,正与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在认真地堆着一个“雪人”,母女俩相互配合,彼此十分默契。
我不忍心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的将这一幕用我心爱的摄影机一一拍摄下来。透过显视屏,我看到年轻的妈妈的脸上写满专注和深情。女儿晃荡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不时地歪着脑袋微笑,一脸幸福的看着忙碌的妈妈。
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的雪人便有了雏形。跟一般人堆的雪人不同的是,母女俩堆砌的“雪人”是高高瘦瘦的,一只手与肩平行向一侧伸直,一只手勾着放在胸前。一看就知道是个正在指挥交通的交警。
小歇一会儿,妈妈便从一棵柳树下的雪地里搜寻出两片狭长的叶子粘在那儿成了“雪人”的眼睛;女儿走进香樟林找来一片红色的叶子,粘在那儿成了“雪人”的嘴巴;母女俩同时在雪地里找来一块光溜溜的石头粘在那儿成了“雪人”的鼻子。待一切都完成了,女儿抱了一下“雪人”,尔后很亲热地邀妈妈也拥抱一下“雪人”。妈妈笑着抱了一下之后,突然情不自禁的吻起了那“雪人”的脸庞,女儿拍着小手说,妈妈又亲爸爸了……
这一切都艺术般地进入了我的镜头。兴许是太有画面感和和剧情感。我摄下这一组镜头之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太美了!就这一句。让眼尖的女孩看到了。
妈妈!让叔叔帮我们照个像吧。女孩拉着妈妈的衣角。行啊,就请叔叔帮我们合个影。少妇笑起来更美。
一定要把她“爸爸”照进去哦!少妇舒展着一双圆圆的、明净的眼睛。
可以,我已经跟你们录了相,我可以给你看一看。那个“雪人”很有特色,真的像她爸爸吗?那她现在在哪儿呀。我试探着问,因为我在旁边没有看到孩子的爸爸,而他们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我爸爸?还在雪中值勤啊。小女孩很礼貌很大胆。我问少妇:真的?
是的。少妇甜甜地说,汝城这几天下起了罕见的冻雨,路上太滑。昨晚又下了这场厚厚的雪,他爸爸已经一连四天都没有回家,天天站在汝河桥上指挥交通。
啊!我说。那太苦了。原来你母女俩塑造的是一位守护路桥的勇士。我们得感谢他。
少妇的脸上突然飞出一片红晕。没什么,这是他的工作,比起那些在崇山峻岭中修复电线电缆的解放军战士要好得多,他们一天几餐饭都是在几层楼高的铁架上伴着寒风和冰雪哽咽下去的。
他们都是可爱的人。我说。都应该受到称赞和宣传。
你是记者吧?少妇说。写文章的人看到这样难得见到美丽的雪景,一定会激情满怀,写出优美的文章来吧!
我说。你不也一样吗!你不觉得你们母女俩是在用心、用情、用爱写一篇感人的散文吗?其实只是形式不同。你看,你孩子多喜欢这雪,这“雪人”。
我爸爸才喜欢雪呢。小女孩小脑袋靠在雪人的肩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爸爸跟妈妈没结婚的时候,常在这儿堆雪人。外婆告诉我,爸爸刚退伍时,瘦得像根竹杆。向妈妈求婚时,外公、外婆不乐意,爸爸便站在门口不走。那天,正好下起了大雪,不一会儿,爸爸便成了一位“雪人”,外婆见他这么诚心,就让我妈把他请进了屋。其实,我妈早就心疼我爸了。
傻丫头,说那事,挺羞人的。少妇嗔怪地瞄了女儿一眼。
还隐瞒着呢,我妈昨晚还对我说,她梦见爸爸在桥头的雪中成了一个“雪人”。一大早便要我到公园来推“雪人”……
就这一句话提醒了我,这不是一则很有价值的新闻吗?我说,我知道了,我去见见你爸爸,我把你们帮他堆的“雪人”及和他的合影第一时间给他看一下。
我搭了出租车,不一会儿,便来到位于城西的汝河大桥。在桥头,我果然见到了一位高高地、瘦瘦的,眼睛眯得像一根细线,嘴巴木讷得像一片树叶,而鼻子却高耸地的交警。此刻,他早已是一个“雪人”了。我见到他的那一刻,他正做着那个动作,我将这个动作定格在我的心里……土桥巷
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听人说,汝水街土桥巷住着一位很漂亮的女人。或许是因为所谓的美女看得太多,尤其是见多了那些长得不是很漂亮、又希望很漂亮、老往美容院、女人坊里走的女人,还有那些喜欢自恋和张扬、喜欢化着浓妆、喜欢袒胸露腹的小姐之后,我对美女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当朋友又一次对我说起汝水街附近的土桥巷、说起土桥巷的那位漂亮女人时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致。
这天,我独自一人出门了。可是,生活在东乡县城多年的我却不知道土桥巷在什么地方。我只得先去县城最繁华的商铺街——汝水街打听。
到了那儿,当我向一位在这里开店的、年纪不小的大嫂问起土桥巷的具体位置时,这位胖胖的、胸前晃荡着一个黑色的、装钱的包的大嫂告诉我:从前面那个岔道往里走200米,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桥,到桥头一打听就知道了。
我于是按她手指的方向,由商铺街的那条小巷往里走。走了好长一段路也不见有河。我知道东乡街头是有一条小河,十几年前我们还在河里洗过东西。如今这条河临街的地方都隐身在街道下、墙基里。我试图通过聆听水流声来找到河的位置,同时遐想着土桥巷的来历和那座桥的模样。
在这条其实很窄、很弯曲又很破旧的巷子里走着的时候,我便发现,这里应该是东乡唯一保留下来的、能够见证县城旧貌的地方。青石板的过道、擦过桐油的木门、低矮而幽深的店铺、至今仍悬挂在哪儿的、上面布满灰尘的店牌,无不显示昔日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如今,这里虽然没有店铺,却住着不少人家。门前的小巷里,不时地有年轻女子走过,她们身材苗条、衣着质朴,漂亮的脸蛋上弥漫着浅笑。在古旧的小巷里她们成为一道风景。
一位看上去蛮秀气的少妇在门口一针一线的绣着十字绣。我于是向她打听“土桥”的位置。她说,土桥早没了。那不有一座水泥桥吗?我这才发现,桥几乎就在我的眼前。这是一座没有栏杆的小桥,宽不到10米。
桥下就是从城中穿过的汝河吗?我问她。
是啊。少妇停下手里的活计,仔细打量着我。找人吗?
我要找巷子里住着的一位漂亮的女人。我说。
啊。我知道,你要找的是熊杏花。她家就住在桥的那头。到哪儿一借问就知道了。
过了桥,见一位60多岁的老太婆站在门口将一位抱着个孩子的年轻妈妈送出门外。
大婶,请问您认识住在这一带,大家都叫她“漂亮的女人”的吗?我这样问她是因为我的朋友告诉我,在这条小巷里说起这位漂亮女人可能谁都知道,谁都知道指的是谁。没想到,这位老人却这么回答我:土桥巷住着的女人都很漂亮啊,我不知道要你找的是哪一位?
我找一位名叫杏花的女人,大家都说她是土桥巷的漂亮女人。我说。
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啊。如今都成老太婆了,那里还能漂亮。老人微笑着把我领进屋,坐在轮椅上的她的男人忙给我倒茶。品茶的时候,我这才发现,他们家的屋里密密麻麻得挂满了锦旗。期中,一张放大了的女人的照片特别醒目。照片上的女人长得清秀、水灵,小家碧玉似的惹人喜爱。
照片上这位漂亮女人就是杏花大夫吧?我问杏花的男人。
是啊。几十年前她可是镇上的一位美人。现在老了,还蛮精神的。男人说。这些年多亏她照顾我,几十年不离不弃。我很感动哦。想听她的故事的话,请你跟我到我家后院小坐。
小院其实是个半敞开的凉亭,中央放了一张小桌和几把木质椅子。院外就是那条汝河。河水在这儿有一个落差,河水经过时留下潺潺的声响。
她爷爷、父亲都是东乡民间有名的大夫,对妇科和儿童多发病有独到的治疗经验,且收费极低。由于多年悬壶济世,一家人的名声在外啊。
过奖。身为杏坛中人,本应该为人解忧。祖上积累下来的家业不一定要增加,但他们留下的品德和名声不能在我这辈消失。一直在为男人推着轮椅的杏花这样接话。
你父亲当初就你一个女儿,因为长得漂亮,不少富家子弟都没死没活的喜欢你。可你却选择了老实憨厚的土根。那一年,有一位妇女产后身体虚弱,几乎危及生命,入赘你家的土根天刚蒙蒙亮就进山采药。由于雨后路滑,土根不幸摔断大腿,可他还是忍着剧烈的疼痛几乎爬着下山,将药交到她你手里。你们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啊。我说。
是哦。土根老是叮嘱我要尽能力为人治病且廉价收费。这些年,我一边照顾他,一边还得上山采药。如今,我年纪大了,山也爬不动了。不过,我女儿已经从北京医科大毕业,我们让她回到东乡。
我听了,心里一阵震撼。你知道吗?就因为有你,土桥巷住着的女人在人们眼里都变得漂亮了。原来都受了您的影响啊!
老人听了一个劲地笑,看她一头银发,额角上爬满皱纹,可看上去是那么精神,那么年轻。
从土桥巷出来,我觉得我看到的女人都是漂亮的或是应该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