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之宝
黄胜
借画
陈春进城打工没多久,他的女儿兰兰突然被查出患有心脏病,需要十万块钱做手术,走投无路的他就去找老乡赵小二借钱。
赵小二在大学街开了家艺术品店,经营些半真半假的字画、古玩之类。他一听陈春借十万块钱,本想一口拒绝,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说借钱没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春大喜,说只要能救兰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上刀山下火海……
赵小二摆摆手,说:“没那么严重,只要你到林教授家,想法把他那幅《柿子树》借出来,让我欣赏两天就行。”
陈春一怔:“柿子树是什么东西?”
赵小二介绍说,《柿子树》是一幅油画。林教授喜欢收藏字画,偶尔会到赵小二的店里转一转,有一回赵小二跟他闲聊,随口问他,说你最珍贵的收藏是哪幅画。林教授说那就要数《柿子树》了,无价之宝,你就是拿你店里所有的字画来换,我都不答应。
陈春为难地问:“既然是无价之宝,林教授会借吗?”
赵小二一笑,说借是肯定不会借,但你可以偷偷拿出来呀,你老婆枣花在林教授家做钟点工,有他家的钥匙,这事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陈春摇头,说偷拿就是盗窃,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
赵小二开导陈春,说拿了不还才叫偷,还了就叫“借”,我就是借这幅画欣赏两天,然后你再把画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林教授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我欣赏到名画了,你也借到钱给女儿治病了,双赢!
一说到女儿的病,陈春就心动了,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去“借”画。
接下来,按照赵小二的指点,陈春找机会拿了枣花的钥匙串,配了一把林教授家的钥匙。
过了几天,林教授出差到外地开会,这期间家中无人,枣花也不会前去打扫卫生。陈春便实施了“借”画行动。他潜入林教授家,顺利“借”来了《柿子树》,交到了赵小二手里。
赵小二拿到画后,看了又看,不放心地问:“是它吧?”
陈春说:“画的是柿子树啊,还有,林教授的家里挂了很多字画,但卧室里只有这一幅。”
赵小二兴奋地说:“那肯定就是它了。”
换画
陈春提心吊胆地熬过两天,赶紧去店里找赵小二,催他还画。赵小二很讲信用,痛快地把《柿子树》交给了陈春。
陈春再次潜入林教授家,将画挂在了原处。但是,当他回来再次跟赵小二借钱时,赵小二却说自己要把手头的一幅画出手才有钱,让陈春等两天。然后,他就坐飞机去了深圳跟买家交易。
第二天晚上,陈春都上床了,忽然接到赵小二的电话,让他去店里一趟。陈春以为让自己去拿钱,兴冲冲地就去了。不料一进门,却发现赵小二一副晦气模样,脸色铁青,跟欠了他十万块钱似的,就小心地问:“二哥,怎么了?”
赵小二伸手朝墙根一指:“你自己看。”
陈春便看过去,顿时吃了一惊,那里摆着一幅画,赫然就是《柿子树》,失声问:“你又把画拿回来了?”
赵小二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拿回来的!你送回去的那幅是我找人临摹的。”
陈春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赵小二这是狸猫换太子,用假画调包了林教授的真画啊。他急了:“二哥,你怎么能这么干?咱们……犯法了啊!”
“犯法?”赵小二冷笑,“你拿回来的是真画那是犯法,可你看看这幅画,一文不值,犯法都不够格!”
陈春一怔:“这画是假的?”
赵小二鼻子都快气歪了:“假得不得了!害我白跑了一趟深圳,人家买家一看,就说这是赝品,而且是初学者临摹的。”
陈春却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幸好不是真的,不值钱,不然……抓到咱那得判多少年啊?”
赵小二吩咐道:“你马上跟我再去趟林教授家。这画要么是你拿错了,要么原画是被林教授藏起来了,咱们去找出来。”
陈春不肯,说:“二哥,犯法的事我不敢干。”赵小二眼珠一转,说:“你一定得把原来的这幅还回去,不然林教授回来要是看出破绽,还是会追究的。”
陈春一想有道理,只好与赵小二一起去了林教授家。不过,到了林教授家门口,两人发现屋里亮着灯。林教授出差回来了。
寻画
陈春和赵小二只能各自回家。晚上,枣花的手机突然响了,已经入睡的枣花迷迷糊糊接电话,说:“喂……是林教授啊,你回来了……这几天我没过去呀,林教授,少了什么东西吗?”
陈春侧耳偷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觉着好像是林教授发现了什么疑点。他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等枣花去了林教授家,陈春急火火地去了赵小二店里,说林教授可能发现画被人换了。赵小二说你不用担心,那幅画根本不值钱,换了就换了,他还会去报案啊?
但是,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响着警笛,从赵小二的店门前经过,径直开进学校——林教授报案了!
昨晚,林教授出差回来,临睡前习惯地看了几眼《柿子树》,顿时就发现了问题。要知道,这幅画他看了十几年了,几乎每一笔都印在了脑子里,再细微的差别,也能分辨出来。
林教授判断,应该是出差期间被人调了包,他怀疑跟枣花有关,所以连夜打电话询问。今天一早,枣花来了后,他再次询问,枣花仍是否认,为证清白,她主动让林教授报案。
警察查看了现场,见门窗都无损坏,认为小偷要么是开锁高手,要么就是有钥匙开门。做记录时,警察询问这幅画的价值。林教授说这是无价之宝。
警察说你说个具体的数字,将来抓住小偷,也好据此定罪。
林教授沉吟了一下,说:“对我来说是价值连城,可对外人来说,那……就二百块钱吧。”
警察还有枣花都愣了。警察好奇地问:“怎么才值二百块钱?”
林教授说:“这幅画没有市场,除了我,别人都不会买,要说价值,就只能算画布、颜料之类的成本了。”
枣花忍不住问:“那对你怎么就价值连城呢?”
林教授长叹一声:“这幅画是我儿子画的。当年他下乡写生,遇到了车祸……我儿子只给我留下了这幅画。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这幅画啊。”
枣花看到,林教授的眼里隐隐泛起泪花。警察登记完就离开了,林教授呆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枣花看着不忍,她知道案值太低,警察不可能付出太多精力办案,就出主意说:“教授,我觉着你应该写个寻物启事试一下。”
林教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枣花说:“既然这画对外人来说不值钱,如果你多给点赏金,会不会有人拿它来换钱呢?”
林教授眼里顿时有了亮光,当即起草了一张寻物启事,打印了几十份,让枣花出门张贴。
启事:本人丢失油画《柿子树》,此画价值寥寥,唯对本人意义重大,若有人送还,本人愿以十万元人民币相谢。
还画
枣花在校园里贴了几张后,就到校外张贴,不想刚出校门,就被一脸慌张的陈春拦住。枣花奇怪,说你怎么来了。
陈春本来是去找赵小二有事,可他一眼看到枣花手里的启事,就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枣花把手里的启事给陈春看了看,陈春看完吃惊地张大嘴巴:“悬赏十万啊?那画根本不值钱呀。”
枣花说:“对外人来说不值钱,可那是教授去世的儿子画的,对他来说是无价之宝。”说到这里,她心中突然一激灵,盯着陈春,问,“你怎么知道不值钱?”
其实,刚才在林教授家里,枣花心里也有几个怀疑对象,因为能接触到钥匙的人不多,她也想过是陈春,可又觉着陈春没这个胆子。此时,她突然想到了女儿,如果为了女儿,陈春会不会铤而走险?
陈春神色更慌张了:“我……我猜的。”
枣花察言观色,更觉不妙:“陈春,你说,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陈春还想掩饰,枣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是你老婆,你有事可不能瞒我啊。”
陈春见事已至此,只好把自己被赵小二愚弄的经过说了一遍。枣花听完,顾不得责怪陈春,问:“画呢?你赶快去拿来,咱们马上给林教授送回去,求他原谅。”
陈春吞吞吐吐:“枣花,现在悬赏十万啊,要是……”
枣花明白了陈春的意思,气道:“你还想要悬赏啊?陈春,画是你偷的,要是拿了悬赏,那你就相当于偷了十万块钱!”
“可是……兰兰的病……”
枣花语气放缓:“老公,咱老家还有房子有地,钱虽然重要,可清白更重要,难道,你想一辈子背个贼名?”
陈春心中剧震:“好吧,我这就跟你去见林教授,要杀要剐,都由他了。”
当下,陈春到赵小二店里拿了画,跟枣花来到林教授家,把“借”画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之后,枣花拉着他一起跪下,求教授原谅。林教授见画完好无损,就让两人起来,说:“你也是为了女儿才受蒙蔽,我就不追究了。算你侥幸,这画若真值几十万、几百万,即便你不知情,抓起来也要把牢底坐穿啊。”
陈春后怕不已,连连称谢。林教授想了想,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枣花:“枣花,你去取十万块钱,我要兑现承诺,给你们奖金。”
枣花和陈春慌忙摇手:“教授,这可使不得。”
林教授说:“这钱是借给你们的,你们先拿去给孩子治病,什么时候有钱了就什么时候还给我。”
枣花和陈春还能说什么呢?两人眼里都涌出了泪花。
俘虏
一杰
二明是一名武警。这天早上,营区里突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中队长正在不停地吼:“快上车,马上出发!”
在路上,大家才知道接的是什么任务。原来离县城二十里远的一个村子发生了群体事件,一条新公路从村子前穿过,不知什么原因,村民阻挠施工,并且和承包商发生了冲突。
赶到现场一看,到处是人,闹哄哄的一团糟,已经有好几辆车被掀翻在地上了。中队长指挥大家过去帮忙。二明刚挤到人群中,还没等他站稳,脑袋“咣”一下,被当面一个大婶敲了一拳。二明忍着痛说:“老乡,我是武警战士,是来帮助大家的,有话好好说嘛!”
“说你个屁!”那大婶劈头盖脸冲他就骂起来,“你们这帮狗腿子,帮凶……”
一边骂,她两只手也不闲着,尽往二明脸上招呼。二明的班长恰好就在旁边,急忙大声喊:“不要还手,注意保护自己!”
纠缠了半天,局面终于有所控制,村民不再动手了,可也不肯散去,面对面地和他们对峙着。有一位领导手拿喇叭站在车上向村民讲话,可村民却不吃这一套,现场的骂声就没停过片刻。
二明听着那些刺耳的话,心里满不是滋味。他当兵快两年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处在老乡的对立面。
他无奈地把目光转移开,看着不远处的村子。看着看着,二明差点叫了起来,这个村子他们曾经来过,就在去年发洪水的时候,他和十几个战友在这里转移了几十个老乡。那会儿,老乡们对待他们简直就像亲人一般,姜汤捧到手,鸡蛋塞满包。这才不过一年呢,情况却来了个戏剧性的转变。
到了中午,局面基本平息下来,村民代表去和承包商调解了,妇女们也骂累了,终于鸣锣收兵。但他们仍然没有回村里去,而是在工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摆出长期对峙的架势。
二明此刻忽然感觉肚子一痛,跟班长打个招呼,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哪知找来找去,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合适的地方。他越走越远,忽然看见前面有间搭在池塘上的草棚。二明知道这准是厕所,因为自己家乡也有在池塘上搭厕所的习惯。
二明刚方便完,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估计是有村民打这里经过。二明暗吃一惊,从门缝里往外看,糟糕,一帮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正站在池塘边上。
二明怕被他们发现,大气也不敢喘,只盼着他们快点离开。他知道在这个特殊时候让老乡见到他,肯定不会对他客气的。
哪知等了十几分钟,这帮年轻人仍站在原地不走。二明暗暗心急,又蹲得腿麻头晕,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伙子吃惊地喊了起来:“啊,这里有个兵!”
二明硬着头皮从厕所里跳下来,说道:“老乡,我来借一下厕所用的,谢谢!”
可年轻人却团团把他围住了,不让他走。一个剃光头的年轻人兴奋地喊:“不能让他走!我们把他抓起来作俘虏,好跟他们谈判!”
声音刚落,立刻就有七八只手同时抓住了二明。二明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放了自己,可他们哪儿听得进去?光头还笑嘻嘻地说:“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了,我们优待俘虏,放心吧!”说完众人推推搡搡,吆喝着把二明往村里带。
他们把二明带到一间石屋前,说先委屈他在这里住上一阵,等事情解决了就放他回去。
二明知道再跟他们说什么也没用了,倘若被他们关起来,后果还真不知道会怎样。于是情急之下,他猛地挣脱了身上的手,掉头就跑。
一帮小伙子在后面发出追喊声,纷纷追来。二明不熟悉地形,忙中出错,跑进了一条死胡同。眼见后面的追兵就要来到了,他一看旁边有扇门开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撞了进去。
屋里坐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猛见他冲进来,吓了一跳。二明急忙说:“老奶奶,别怕,我不是坏人,不要出声……”
老婆婆打量打量穿着军装的二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是解放军!”
“对对对,我是解放军!”二明感觉老婆婆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焦急地说,“老奶奶,有人在追我……”
“别怕,别怕!”老婆婆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拉住他往里屋走,“我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的!”
她打开屋里的一口大木箱,叫二明快点跳进去。二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进去。老婆婆又在上面放了些衣物,然后小声叮嘱他:“不要出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二明感动地点了点头: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这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