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恬娜!回家了!”
暮光朦胧的深幽山谷里,苹果树含苞待放,躲在阴影中的枝丫上,偶见几朵早开的苹果花,红白交呈,宛如一颗颗幽光微现的星辰。乍被雨水淋湿的浓密新草,沿着果树间的小径蔓延,小女孩在草地上快活地跑着。她听见这声呼唤,没有马上返家,反倒又绕了一大圈。母亲在小茅屋门边等候,身后衬着屋内火光,她凝望着蹦蹦跳跳返家的女儿,那小小身影有如树下渐暗草丛中迎风摇曳的蓟花冠毛。
茅屋一角,父亲边清理一把黏着泥土的锄头,边说:“干吗管那孩子?她们下个月就要来把她带走,永远不回来了。干脆当她死了,进了坟墓,再也见不着算了。干吗紧守着注定不是你的东西?她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要是她们能付点买身资,那她还有点价值,但压根没这回事。既然是白白带走,就甭再费心了。”
母亲一言不发,依然注视着孩子;孩子半途停下来,仰望果树缝隙间隐隐约约的天空。高山群树之上,俗称黄昏星的金星正散发耀眼光芒。
“她不是我们的孩子。自从她们来到这里说恬娜就是她们要找的‘护陵女祭司’起,她就不再是我们的了。你为什么还想不通?”男人的声音严苛无情,满溢怨气和酸苦,“你还有四个孩子,他们会留下来,但这女孩不会。甭替她操心了,随她去吧!”
“时候一到,”女人说,“我自然会放手。”这时,小女孩光着白皙的小脚丫跑过烂泥地,到家了。母亲弯腰抱起女儿,转身进屋时还低头亲吻她的发梢。女儿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而母亲自己的头发在摇曳的炉火映照下,看起来则是浅色的。
男人赤足站在屋外泥地,脚底起了阵凉意。头顶上方,明朗的春季天空渐渐暗了。暮色中,他满面悲凄——那是颓唐、沉愤的悲凄,但他自己永远找不到足以宣泄悲情的字眼。最后,他耸耸肩,尾随妻子进入火光掩映、稚语回荡的小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