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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今列女传

母仪

孝圣宪皇后,纯皇帝之母也。始在母家,居承德城中,家贫无奴婢。六七岁时,父母遣诣市卖浆酒粟面,所至店肆辄大雠,市人敬异焉。十三岁时入京师,值中外姊妹当选入宫,随往观之。门者初以为在籍中,既而引见十人为列,始觉之。主者惧谴,令入末班。孝圣容体端颀中选,分皇子邸,得在雍府,即世宗宪皇帝王宫也。宪皇帝肃俭仅学,靡有声色侍御之好。福晋别居,进见有时,会夏被时疾,御者多不乐往。孝圣奉妃命,旦夕服事唯谨,连五六旬,疾大愈,遂得留侍,生高宗焉。及为太后,约皇帝以礼,率六宫以慈,福寿仁贤,形于四海。准回之平也,有女藉于宫中,生有美色,专得上宠,号曰回妃。然准女怀其家国,恨于亡破,阴怀逆志,因侍寝而惊宫御者数矣。诘问具对以必死报父母之雠。上益悲壮其志,思以恩养之。太后知焉,每召回女,上辄左右之。会郊祭斋宿,子夜驾出,太后乘平辇,直至上宫,入便闭门。宦侍奔告,上遽命驾还。叩门不得入,以额触扉臣御号泣,闻于内外。太后当门坐,促召回女,绞而杀之,待其气绝,抚之巳冷,乃启门。上入号泣,俄而大寤,顿首太后前。太后亦持上流涕,左右莫不感动泣下。海内闻者皆欢息,相谓天子有圣母也,静而有化而疆于教诲。诗曰君子万年,景命有仆,此之谓也。

节义

织笠女者,河南人也。其县妇女采台草织笠以为事。女自十二三时,每织,择精好细洁之草别藏之。既多,复择其尤。当嫁之岁,自制一笠,既成昏,用献其夫而语其勤焉。夫载以出,市人见者无不夸也。久之旁县亦闻之。它日夫出,有自后呼之者,公子也。问之,曰:“物以难得而珍,货以有用为贵。今子之笠,妇所织也。冠之不可以却暑,无贪不可以为炊。子诚卖之,愿论其价。可乎?”其夫心惜之而以客为佯言,姑应之曰:“吾笠不卖。客幸欲之,若得钱八万,当以与客。不然,无相问也。”公子大喜,遽下钱八万,取笠而去。于是其夫辇钱而归,喜告其妇曰:“笠已卖矣,乃得八万。若先斩之,十万可致也。”女问其故,默然内悲而无言。其夫出,遂阖月目经而死。君子以织笠女为识微,夫古之妇也,义可求去,今也不然。一入其门,荣辱随之。至于见卖逼淫而求死兴狱者,有司日有闻也。女之死,可谓达时矣。使龙比如之,则其君无杀谏之名。屈平知之,则其行无左徒之宠。君子兴其待败而俱伤也,不若自洁以全其交。诗曰:反是不思,亦巳焉哉。此之谓也。

辩通

直辞女童满洲人,其父为京营四品官,则未知其为参领与,佐领与。咸丰九年冬选良家女入宫,引见内殿。上亲临视,女童以父官品例在籍中。晨入,天寒,上久不出。诸女立阶下,冰冻缩蹙,莫能自主。女童家贫衣薄,不堪其寒,屡欲先出。主者大慎怪,固留止之。稍相争论,女童大言曰:“吾闻朝廷立事,各有其时。今四方兵寇,京饷不给,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吾等家无见粮,父子不相保。未闻选用将相,召见贤士。今日选妃,明日挑女。吾闻古有无道昏主,今其是邪。”于是上在屏后微闻之,出则诏问谁言者。诸女恐怖失色莫能对。女童前跪称奴适有言。上问曰:“汝何所云?”女童前对奴等当引见,驾久不出,诚不胜寒。欲出不得而总管以朝廷禁令相责。奴诚死罪,忘其躯命,具言朝廷立事,各有其时。今四方兵寇,京饷不给。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奴等家无见粮,父子不相保。未闻选用将相,召见贤士。今日选妃,明日挑女。窃闻古有无道昏主,窃以论皇上,愿伏其罪。于是上默然良久。曰:“汝不愿选者,今可出矣。”女童叩头退位,上遂罢选。当女童前后言时与在旁者,莫不惶急,流汗咋舌,不敢卒听。及得温旨遣出,或犹战悚不能正步。以此女童名闻京师,君子以为能直辞。诗曰“匪饥匪渴,德音来括”,此之谓也。女童既出,上它曰以事降其父一阶。欲令后选时,女可不豫也。君子以为女童以一言而悟主,成文宗之宽明,显名于后世。诗曰“静女其变,贻我彤管”,女童可以炜彤管矣。

附录

《国风报春》、《冰室野乘》载此三事,据云得之,达县吴季清先生所著笔记,吴又闻诸王,壬秋先生云云。兹读《湘绮楼》,《今列女传》笔意谨严,叙述得体,事实与吴稍异,惟吴文斐亦有可观,因附录之。 皓皓子识

回部王刀某氏者,国色也。生而体有异香,不假熏沐,国人号之曰香妃。或有绳其美于中土者,高宗纯皇帝微闻之。西师之役,将军兆惠陛辞,上从容语及香妃,命兆惠一穷其异。回疆既平,兆惠果生得香妃,致之京师,先密疏奏闻。上大喜,命沿途地方官吏,护视起居维谨。虑风霜跋涉,致损颜色,兼以防其自殊也。既至,处之西内。妃在宫中,意色泰然,若不知有亡国之恨者。唯上至则凛如霜雪,与之语,百问不一答。无已,令宫人善言词者谕以指。妃慨然出白刃袖中,示之曰:“国破家亡,死志久决。然决不肯效儿女子,汶汶徒死,必得一当以报故主。上如强逼我,则吾志遂矣。”闻者大惊,谑其侣,欲共削而夺之。妃笑曰:“无以为也。吾袒衣中尚有如此刃者数十计,安能悉取而夺之乎?且汝辈如强犯我者,吾先饮刃,汝辈其奈何?”宫人不得要领,具以语白上。上亦无如何,但时时幸其宫中,坐少选即复出,犹冀其久而复仇之意渐怠也,则命诸侍者日夜逻守之。妃既不得遂所志,乃思自戕。而监者昕夕不离侧,卒无隙可乘而止。妃至中土久,每岁时令节,思故乡风物,辄潜然泣下。上闻之,则于西苑中妃所居楼外,建市肆室庐礼拜堂,具如西域式,以悦其意。今其地尚无恙也。时孝圣宪皇后春秋高,微闻其事,数戒上毋往西内。且曰:“彼既终不肯自屈,曷弗杀之以成其志,无已则权归其乡里乎?”上虽知其不可屈,而卒不忍舍也。如是者数年,会长至圜丘大祀,上先期赴斋宫。太后间上已出,急令人召妃诣慈宁宫。妃既至,则命宫门,虽上至不得纳。乃召妃至前,问之曰:“汝不肯屈志,终当何为耶?”对曰死耳。曰:“然则今日赐汝死可乎?”妃乃大喜,再拜顿首曰:“太后天地恩,竟肯遂臣妾志耶。妾间关万里,所以忍辱而至此者,唯不欲徒死,计得一当以复仇雪耻耳。今既不得遂所志,此身真赘旒,无宁一瞑不视,从故主地下之为愈矣。太后天地恩,竟肯遂臣妾志。臣妾地下,感且不朽。”语罢,泣数行下。太后亦为恻然,乃令人引入房室中缢之。是时,上在斋宫,已得报,仓皇命驾归。至则宫门已下键,不得入,乃痛哭门外。俄而门启,传太后命,引上入,则妃已绝矣。肤色如生,在色犹含笑也。乃厚其棺签以妃礼葬之。旗人某氏女者,父为骁骑校,夫妇老而无子,且家赤贫,恃女针黹以养。缝浣氵厨之事,悉一身兼之。女略识文字,有暇,则聚邻童,教以识字,藉博升合资。时咸丰初年也,一日禁中选秀女期届,女名在籍中,闻报,抑父母恸哭。念已入宫,父母老无依,日展转死沟壑,欲奉亲以遁者数矣。故事,无问官民家女,既当选,则以官监守之,虑其遁也。女既不克脱,不得已,届期,随众往,排班候驾于坤宁宫门外,时天甫黎明也。是时金陵甫失守,羽书络绎至,上忧劳旰食,每枢臣入见,议战守事,辄至日昃,乃退。民家女初入宫禁,已战栗不自胜。又俟驾久,罢倚不能耐,重以饥渴交迫,相向饮泣。监者叱之曰:“圣驾行且至,何敢若此?不畏鞭笞耶。”众闻言,愈战惧欲绝。女勃然起,万声语监者曰:“去室家,辞父母,以入宫禁,果当选,即终身幽闭,不复见其亲。生离死别,争此晷刻,人孰无情,安得不涕泣?吾死且不畏,况鞭笞乎?且赭寇起粤峤间,不数载,悉长江而有之。今遂陷金陵,天下已失其半,天子不能求将帅之臣,汲汲谋战守,以遏贼锋,保祖宗大业,而犹留情女色,强护民家女,幽之宫禁中。俾终身不获见天日,以纵已一日之欲,而弃宗社于不顾。行见寇氛迫宫阙,九庙不血食也。吾死且不畏,况鞭笞乎?”监者大惊,急掩其口。而上适退朝,御辇已至前矣。因共缚其手,牵诣上前,抑之跪。女犹倔强,不肯屈膝。初女所言,上已微闻之。至是复笑,问其故。女仍侃侃然奏如前语。上欣然喜曰:“此真奇女子也。”职责命释其缚,令引入宫中,朝见皇后。时某邸方丧偶,谋续娶,因以女指昏焉,而罢所选秀女,使皆宁其家。

某氏者,河南民家女也。生而奇慧,乡里以针神誉之,少失怙恃,鞠于兄嫂,兄嫂皆锺爱之,为择配甚苛。故及笄犹无人委禽也。女一日以麦草织雨笠,穷工极巧,钩心斗角,竭数十日力,仅成一具。持付兄,俾诣市售之。曰:“第索介百金无增减。有购者,即询其里居姓字而谨识之。”兄讶曰:“一笠耳,恶能直百金。持以过布,人不将疑我狂耶?”女曰:“第如我言行之,必有购者。如其竟无人,不怨兄也。”嫂在侧,墨喻其意,知女意在择偶也。因促其夫如妹言。兄不得己,持以出。阅三日,无人问价者,意女特佯言耳。日暮,倦欲归,忽一少年翩然来,迎与语,衣履修洁,神宇间雅。兄故所相识,邻村某高材生也。见所持笠,异之。把玩不释手,问持此何为?以求售对。询其价,以百金对。生沈思久之,恍然司,即邀兄诣其家,出百金授之,而留其笠。兄微以言叩之,则生犹未娶也。归告妻,使以语妹,女果首肯。亟以媒氏往,婚遂成。卜日亲迎以归,伉俪果綦笃。婿家故我舅姑,惟夫妇二人,倡随之乐,诚万户侯不与易也。生宝爱草笠甚,令女为制锦,韬藏其中。出必冠之,无间晴雨。归必手自拂拭,韬而悬之帷中,以为常。数年后,女举一子,已呀呀学语矣。生有所善某富室子者,尝求昏于女,女以其无行,却之。至是益妒生之得美妇也。谋所以闲之者乃阳纳交焉。恒招生为诗酒会,因道之为狭邪游,生惑焉。出辄数日不归,女忧之,乃婉语曰:“昨某君来吾家,吾于屏后窥其人,目动而言肆,是殆有异图,不可近也。”生未以为然,笑置之。一日醉归,忽易笠而帽,女讶问之,则已为某乘醉攫去矣。女默然亦无一言。生倦而酣寝,晓始醒,则独卧于床。讶女胡蚤作,呼之不应,亟起视,巳缢于窗棂间矣。生骇极木立,大痛,茫不知其故。俯视碎锦狼藉地上,拾审之,即所以韬香者。始司女所以死,乃大痛悔,号泣数日,亦感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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