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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曲

“……一曲《兰陵王入阵曲》响遍邺城,我只怕是功高震主了。寻欢,你说我当何以自处?”

一声尖厉的啸声骤然响起,仿若利箭划破长空,接着,似有号角长鸣,马蹄声纷乱如雨。

乱云密布,风雷阵阵,群鸦惊飞,鹤唳凄厉。将士战死在沙场,百姓哀哭于家园。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山河寸寸破碎。

终于,兵临城下。

黑云压城,甲光耀眼,金角震天,霜重鼓寒。城周高墙如铁,将士斗志似钢,若高山阻住洪水,是砥柱屹立中流。

然而水滴终究石穿,惊涛亦可移山,情势危殆,急如星火。

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扑向大地。有英雄强悍无畏,如利刃插向敌阵,如烈火烧向激流,使敌人的战意消失无踪,让他们如退潮般溃败而去。

春风拂来,阳光明媚,大地重新变得美丽。

将军得胜还朝,其绝代风华永远铭记在世人心里。

在一段华丽无比的和弦之后,郑怀英的手缓缓离开琴弦,优雅地放回膝上。

余音袅袅,在风中飞扬,久久不绝。

这乐曲不同于教坊平日演奏的靡靡之音,铿锵有力,纵横捭阖,令人热血沸腾。

卢思道听到一半,霍地起身,走进亭中,拿起一支中号狼毫,浓浓濡墨,奋笔疾书。一曲奏罢,他也写完了最后一笔,这才长吁一口气,似已将胸中情绪尽皆发泄,慢慢平静下来。

顾欢两眼放光,心里琢磨,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首名曲?

高长恭沉吟着,没有吭声,仿佛已经明白郑怀英的曲子里说的是谁。

萧放在一旁赞赏地笑道:“长恭,这首新曲叫《兰陵王入阵曲》,如今已传遍邺城,很快就会传遍天下。”

顾欢大乐,“果然是《兰陵王入阵曲》?”

郑怀英有些意外,斯文地道:“顾将军听过?”

“不,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却未曾亲耳听到。”顾欢笑道,“今日有福听闻如此妙曲,实是三生有幸。”

郑怀英的眼中熠熠生光,神情却有些腼腆,谦逊地道:“兰陵王殿下仅率五百骑便杀入周军重围,直抵金墉城下,实是真英雄、好男儿。在下不才,听闻之后仰慕不已,便作此曲,以表敬意。在下才疏学浅,实不能表达兰陵王风采之万一,还请见谅。”

高长恭没有笑,对他一抱拳,郑重地说:“郑师傅妙手仙音,实如天籁。如此好曲,小王愧不敢当。”

萧放立刻在一旁摆了摆手,“当得的,长恭,你英雄盖世,人人皆知,就别再谦虚了。说实话,这曲子我与子行听过几次,却都没听全,这是第一次从头听到尾,还是托你之福。如此好曲,怎可无词?子行,你写的可是配这妙曲的词?”

“正是。”卢思道走出亭子,笑着点头,“在下不揣冒昧,试作一词,望各位方家指正。”

“你是大家,不必过谦。”水边一位文士大声叫道,“读来听听,在下洗耳恭听。”

“对对。”其他一些文士也嚷了起来,满脸期待。

卢思道不再谦辞,慢慢踱下草坡,朗声吟道: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鱼丽逐左贤。

谷中石虎经衔箭,山上金人曾祭天。

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

朝见马岭黄沙合,夕望龙城阵云里。

庭中奇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返。

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

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

流水本自断人肠,旧冰归来伤马骨。

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

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这首《从军行》用典太多,高长恭与顾欢都不甚了了,却听那些文人士子轰然叫好,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两人对视一眼,倒也并不尴尬,都只微微一笑。

顾欢低低地说:“我没听懂。”

高长恭在她耳边道:“我也是。”

两人便笑得更欢了。

顾欢低语:“我们懂得舞刀弄剑就行了。”

“正是。”高长恭轻笑,“文墨之事,非你我所长,略懂便可,不必强求。”

顾欢连连点头,满脸是笑。

两人正在嘀咕,忽听卢思道说:“长恭,请和诗一首,不吝赐教。”

高长恭抬起头来,摆了摆手,“子行,你知道我不擅此道,就不要勉强了吧。”

卢思道便不再强求,又把目光转向顾欢,客气地说:“顾将军,请。”

高长恭怕顾欢窘迫,正想乱以他语,帮忙推托,顾欢却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那我就献丑了。”

高长恭很感意外,也起身跟了过去。

顾欢铺开宣纸,略思片刻,便道:“卢大人才思敏捷,我是和不来的,借景生情,赋诗一首,还请各位勿笑。”

“岂敢。”萧放文质彬彬地说,“顾将军少年英才,作的诗自是好的。”

顾欢提笔凝神,写下一首七律:“兰陵美酒郁金香[1],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此诗作者实是李白,不过此时尚未出生。顾欢不耐烦琢磨那些平平仄仄的事,前世却背熟了不少名诗佳句,此刻一挥而就。字是自己写的,一笔行书,既秀丽,又含气势。她放下笔,后退两步看着,满意地笑了。

这首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高长恭读完,愉快地说:“好诗。兄弟,这里就有郁金香,咱们好好喝一杯。”

自五胡十六国以来,北方便少有人才,一些朝廷甚至扣押前来出使的南朝官吏,以便留住人才。到了当代,齐国君王重武轻文,军中有文才的人甚少,此时见顾欢居然出口成章,那些文人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卢思道和萧放都觉得此诗浅白,便分别出言劝说,希望她再作一首,最好可以唱诵。

顾欢前世今生都曾饱读诗书,倒也不怵,想了想,便写了一首陆游的词。

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连山如画,佳处缥缈著危楼。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往事忆孙刘。千里曜戈甲,万灶宿貔貅。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使君宏放,谈笑洗尽古今愁。不见襄阳登览,磨灭游人无数,遗恨黯难收。叔子独千载,名与汉江流。

这词放在此时此地,竟是贴切之至。她写完之后,放下狼毫,抬头看向高长恭,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高长恭笑着赞道:“果然好词。”

萧放也道:“好词。东园[2],你来看看,可否唱得?”

郑怀英起身走进来,看着那笔走龙蛇,满纸云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配上曲调,默默哼唱。等到读完,他兴奋地点头,“好词,不过,不能配《兰陵王入阵曲》,在下定当为此词另谱新曲。”

“好,拜托了。”顾欢冲他抱了抱拳,心里忽然一动,问道,“郑师傅,你可否在此多留些时日,教我弹那首《兰陵王入阵曲》?”

郑怀英一怔,扭头看了一眼萧放。

卢思道轻声说:“郑师傅身在乐籍,希逸此次带他出来,自当带他回去。否则,对希逸固然不大好,郑师傅更是多有不便。”

听到这里,郑怀英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变得黯淡了。他微微低头,不再吭声,脸上神情复归平静,却隐隐地有一丝无奈。

高长恭在一旁淡淡地道:“既如此,兄弟就别强求了。他日有暇,我们上邺城去聆听郑师傅的妙曲。”

顾欢却不肯善罢甘休,此人是《兰陵王入阵曲》的作者,那就不同于其他人。再说,这个年轻人相貌端庄,气质优雅,眉宇间却有无限委屈,顾欢一见,哪里还忍得下来?她想了一下,把高长恭拉出亭子,低声说:“郑师傅身在乐籍,那可以除籍的吧?”

“这是可以的,教坊中的女子尚且可以赎身,何况他只是一个乐师?”高长恭微笑,“怎么?真想把他留下来?”

顾欢肯定地点头,“王府里养个乐师,没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不算什么大事。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都养着乐班,我府里想要进一个乐师,自是小事一桩。”高长恭爽快地道,“行,我叫人去邺城红袖坊,为他除籍。”

“要多少钱才能办下来?”顾欢赶紧问,“我来出吧。”

高长恭笑了。自他五年前被封为郡王,上门来借钱或是送礼行贿的达官显贵多得数不胜数。钱他借,礼不收,更不与那些人交朋友。而趋炎附势甚至无耻下流之徒也有不少,他全都懒得理会。像顾欢这样生性纯良的人,在官场上真是少见得很。

顾欢见他笑着看自己,半晌不言,不由得急了,“哎,到底要多少钱?是不是要很多?我现在也有俸禄拿的。如果不够,你先借给我,我写信叫我爹派人送来,再还给你,行吗?”

高长恭更觉得她可爱,不禁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不用你出,我来办吧,你别管了。反正他除了乐籍也是入我王府,难道你想让他入你顾府?”

“这倒是。他还是入王府吧。”顾欢听他言之有理,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这是做王爷难得的好处之一。”高长恭学她刚才的模样,活泼地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回到亭子里,对萧放说,“希逸,我看这样吧,如果郑师傅愿意,我替他除了乐籍,进我王府做乐师吧。当然,名义上是乐师,实则是先生,只要教我兄弟弹琴,平日里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人干预。”

萧放看向郑怀英,笑着说:“东园,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你看呢?”

郑怀英看了高长恭一眼,低头道:“多谢王爷。”

“好,我今天就派人去办。”高长恭和蔼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水边,微笑道,“你们继续吧,我和顾将军就是出来喝一杯,看看朋友。你们不要被我们扰了兴致。”

卢思道立刻出去拎了一壶酒过来。

萧放拿过杯子放到他们面前,特意对顾欢道:“正宗的郁金香,顾将军尝尝。”

“多谢。”顾欢拿起酒杯,做豪爽状,冲着高长恭一举,“请。”

高长恭好笑地端起杯来,对她道:“请。”

两人一饮而尽,互相照了照杯底,同时笑出声来。

这一次修禊之会,大家尽欢而散。

当晚,高长恭便安排府里的一个管事带着银子去邺城,尽快把郑怀英除籍的事办了。

两日后,卢思道与萧放拜访郡王府,将郑怀英送了过来。

高长恭一向便无等级观念,摆下酒宴款待这两位好友,也热情地招呼郑怀英一起用膳。

萧放担任的只是一个闲散官职,根本与政事无关。靠着以字画收取润笔,他过得颇为轻松富裕,时常出入坊间,遂与郑怀英成为好友。此刻见高长恭对郑怀英十分礼待,心里感觉很愉快,却又有些遗憾。

“东园,我要回邺城了,以后就不能常听你的仙乐妙曲了。”他微笑着说,“王爷待人甚是亲厚,东园定能谱出更多更好的曲子,我很期待啊。”

郑怀英谦和地道:“在下也是托了王爷的福,希望以后能让王爷满意。”

高长恭笑着一指顾欢,“是她定要让你留下教她弹琴,我想这也是好事。你把她教会就行了。”

顾欢使劲点头,满脸放光。

郑怀英立刻道:“是,东园遵命。”

萧放看向顾欢,亲热地问道:“顾将军可有字?”

“那个……”顾欢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有,表字寻欢。”

高长恭一听便忍不住了,边笑边摇头,“胡闹。”

“为什么不可以?”顾欢反诘,“我觉得挺好。”

“好好好。”高长恭笑着念了两遍“顾寻欢”,随即大笑,“这是你自己取的吧?你爹知道吗?”

顾欢一撇嘴,“我爹知道了也是依我,有什么关系?”

“行,就依你。”高长恭对卢思道和萧放说,“就叫她寻欢好了,且看她要去哪里寻欢。”

萧放便举起杯来,“寻欢,我已听长恭说过,你少年英侠,勇猛善战,十四岁便曾大败突厥,堪称英雄。我敬你一杯。”

顾欢被人一赞,顿时不好意思了,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谦逊地说:“比起王爷来,我差远了,不敢当英雄二字。”

“当得的。”卢思道在朝中一向待人清冷疏离,却只是厌恶那种尔虞我诈的心性。对顾欢的赤子之心,他相当欣赏,这时便微笑着道,“寻欢,你们顾家父子同保边关,那是一段佳话啊。你驰援洛阳,与王爷并肩杀入敌军重围,这又是一段佳话。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了。”

萧放点了点头,“是啊,寻欢,你就不必过谦了。”

顾欢登时觉得一张脸滚烫,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随口问道:“萧大人是哪里人?”

萧放叹了口气,“寻欢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吗?”

“怎么会?”顾欢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过来,马上改口,“希逸,你是邺城人吗?”

萧放的神色略微黯然。高长恭在一边道:“寻欢,希逸是江南人。你久居北地,年纪又小,大概不知道这些。萧是梁国皇室的国姓,希逸的祖父是梁南平王萧伟,就是梁的开国皇帝萧衍的八弟。侯景之乱时,他们从梁都建康北渡长江,避居到邺城。”

“对。”萧放已恢复平静,笑着说,“就像寻欢前日写的那首诗:‘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我们……今生今世是回不了家乡了。”

顾欢不料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戳到了萧放心里的伤口,不由得很抱歉,“对不住,我是真不知道。”

“没事,”萧放恢复了洒脱,“梁国已经不存在了。陈霸先代梁称帝,建立陈国,至今已有八年。江山易帜,改朝换代,倒也罢了。我们避居北地,齐国君臣待之甚厚,这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顾欢听到这里,已然明白。

此时,南边已是陈朝,梁朝不复存在,而齐国朝廷对萧家却相当仁厚。萧放年轻潇洒,才华横溢,以诗赋丹青闻名,遂被授予官职。

此时尚无科举制度,历朝历代的官吏基本上都是世袭加推荐而来的,所以家族背景尤其重要。而且,从三国到如今,朝廷更注重门第观念,不是名家大族的人,想做官是非常难的。萧放以一个异乡人,前朝皇室后裔,能在齐国得到一官半职,那是相当难得了。

本为皇亲国戚,却被迫流亡在外,顾欢理解他的心情,便不去多问了。转念一想,她忽然兴奋起来,问道:“现在陈国的皇帝是陈茜吗?”

“对。”高长恭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陈茜是陈霸先的侄子。陈霸先驾崩的时候,其子尚在周国做质子,身居长安,无法回来继位,他便遗命由陈茜继位。”

“哦。”顾欢更感兴趣了,“那你知道韩子高吗?”

“知道。大名鼎鼎的韩大将军,有谁不知道啊?”萧放如数家珍,“他十六岁从军,一直追随陈茜左右,是位名将,很能打仗,忠勇有加。陈茜继位后,封他为右军将军,后又封爵。很快他便升任员外散骑常侍、壮武将军、成州刺史。接着,又被授以假节、贞毅将军、东阳太守之位。现在是文招县伯、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在陈国,他位高权重,陈茜对他十分宠信,为人侧目。”

顾欢对于韩子高的事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却是不知。陈茜还在,韩子高自然也就安然无恙,她开心地吁了口气,兴致勃勃地问:“你见过他吗?他长得是不是很美?”

高长恭神色惊异,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欢眨了眨眼睛,一时找不到托词,便索性无赖地道:“想比比看,你和他谁更美。”

卢思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放也忍不住直笑。郑怀英不敢太放肆,只好低下头,掩饰脸上的笑容。

其实,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如古希腊时代,是一个男子注重仪容风貌的年代,须眉不让红颜,而龙阳、断袖更是风靡,在士族与官宦人家比比皆是。大家都认为这是风雅之事,并不排斥。顾欢说高长恭美,那自然是公认的事实,高长恭也不以为忤,只当她童言无忌,好笑之余,完全没奈何。

顾欢看着席间四人的神情,忍住笑说:“好吧,我错了,其实我是想知道,你和他在战阵上谁更勇猛。”

“没跟他交过手。”高长恭板着脸,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别光顾着说话,快吃饭。”

“嗯,好。”顾欢喝了一口汤,眼巴巴地看着萧放,不死心地问,“希逸,你见过韩子高吗?”

“没有。”萧放微笑着说,“我只听说过他。据称,陈霸先起兵讨伐侯景,陈茜立下汗马功劳,韩子高追随陈茜左右,一直出生入死。一次,陈茜被侯景的大军围困在城里,韩子高仅率千人便杀进城中,又护着陈茜杀出重围,救了陈茜性命,实在是令人称奇。”

卢思道听到这里,对高长恭一笑,斯文地说:“倒是颇有兰陵王破阵的风范。”

高长恭知道韩子高,却不知这些,听闻之后倒是有了些英雄相惜之感,便道:“我没见过他,只听得有人赞他生得美,与陈茜情真意切,却没想到他如此骁勇。可惜,他与我各为其主,只怕没机会见面了。”

“若有机会,你们能做朋友吗?”顾欢脱口而出,随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你就会想那些有的没的。”高长恭指了指她,转头对卢思道和萧放说,“看见没有?这就是跟随段大人和顾大将军镇守边关、屡挫突厥、保境安民的顾小将军。只有打仗的时候,她才像那么回事,平时也就是一个孩子。”

“是啊。”卢思道和萧放都笑着点头,看向顾欢的目光里都是欣赏与喜爱。

顾欢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嘀咕道:“你也不大嘛,不过是弱冠之年,只比我大几岁。”

听到他这句,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这一餐宾主尽欢,卢思道和萧放稍事歇息,便登上马车,返回邺城。

高长恭专门给郑怀英拨了个清静的小院,有两个小童和丫鬟侍候,以便他专心谱曲,同时教顾欢奏琴。

顾欢倒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每天一早起床练武,上午与高长恭一道处理政事和军务,下午总会抽一两个时辰出来,跟着郑怀英学琴。

琴艺是需要自幼就开始学的,顾欢其实晚了一点,但她悟性甚高,又有韧劲,对一开始的练习并不觉得枯燥。郑怀英很有耐心,性子又好,从来不觉得烦,一直悉心指点,对她的进境神速颇感意外,也非常高兴。

顾欢一接触到琴就觉得太难,提出先学琵琶。郑怀英自然应允,便让她循序渐进,先学三弦,再学月琴,最后才开始学琵琶。

每日里从早忙到晚,一个月转瞬即过,顾欢忽然发现高长恭脸上似有隐忧,不禁有些诧异。

这日黄昏时分,二人晚膳之后,如往常般在花园里散步。

已是春末夏初,空气干爽温暖。园子里百花盛开,斜阳残照下,姹紫嫣红,满目锦绣。两人安静地在曲径间漫步,感觉很舒服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顾欢轻声问:“王爷,是否有什么事不顺?我看你最近几天很不开心。”

高长恭叹了口气,“皇上听了和士开的谗言,准备禅位给太子,自居太上皇。”

顾欢惊讶地说:“皇上春秋鼎盛,因何会有此念?”

“都是和士开做的好事。”高长恭冷哼,继而长叹,“皇上未继位之前,喜作握槊之戏。和士开擅长此戏,又弹得一手好琵琶,且擅跳胡舞,因而深得皇上宠信,对他言听计从,一刻不能稍离。此人不思图报皇恩,却趁机引诱皇上不理朝政,耽于玩乐,再加上高阿那肱、穆提婆、朝长鸾等一干佞臣推波助澜,使朝政靡废,国家艰危。如今,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皇上刚过而立之年,他们就百般劝说,使皇上退位,扶幼帝临朝。唉,一些大臣上书劝阻,都被驳回。我虽忧心国事,却无能为力。一曲《兰陵王入阵曲》响遍邺城,我只怕是功高震主了。寻欢,你说我当何以自处?”

顾欢便明白过来,高长恭的名声已是家喻户晓,多半会被皇帝忌惮。她不想看到高长恭最后落个鸟尽弓藏的结局,沉吟片刻,忽然拉着他的手,急匆匆地往自己屋里走去。

她的动作极自然,高长恭也不觉得唐突,知她那样做必有用意,便一声不吭地跟着走。

顾欢的小院很清静,里面只有秋燕与春喜侍候着,避免了人多嘴杂。走进院门后,她对迎上来的秋燕说:“你和春喜出去盯着,如果有人来,就招呼一声。我和王爷有话要讲,不许人听。”

“是。”秋燕以为小姐是要和王爷说体己话,便笑吟吟地与春喜出去,一人一边,仔细看着外面的动静。

顾欢走进书房,掩上门窗,与高长恭并排坐下,贴近他的耳朵说:“王爷,为了天下苍生,你来做皇帝吧。”

注释

[1]郁金香,一种香草,有浓烈的香味,古时用来浸酒。用郁金香浸过的酒呈金黄色,芳香扑鼻。

[2]郑怀英,字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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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男人是口井

    男人是口井

    鲍贝:居杭州。中国作协会员,二级作家,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出版长篇《爱是独自缠绵》,《红莲》,《伤口》;中短篇小说集《撕夜》;随笔集《悦读江南女》,《轻轻一想就碰到了天堂》等。
  • 孩子的成长比成绩更重要

    孩子的成长比成绩更重要

    对于孩子来说,成人比成功重要,成长比成绩重要,经历比名次重要。家庭教育的核心首先应该是让孩子健康地成长,长大成人,然后才是成绩、成才、成功。对于孩子来说,少年时期健全人格的培养正是他们在未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有力保证。因此,家长不能本末倒置,只重视孩子的学习成绩,却忽略了成长过程中孩子健全人格的培养。《孩子的成长比成绩更重要》结合大量生动鲜活的教子实例,旨在告诉家长,孩子“成长”的重要意义。希望家长能在阅读中得到启迪,掌握智慧育子的方法,从而更懂得如何去关爱自己的孩子,增强与孩子之间的情感沟通。
  • 瑾色缭乱

    瑾色缭乱

    她是焉国众人皆知的刁蛮公主,他是凤隐拥有“第一美男”之称的冷酷王爷,父皇为求安定将她送往凤隐和亲,高傲如她又岂会答应,一句“不嫁”,丫鬟成为公主,公主沦为丫鬟,当刁蛮公主遇上冷酷王爷,究竟会是怎样一番缭乱情缘?
  • 千年之爱恋

    千年之爱恋

    “玮,你在发什么呆啊?”方旭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黑俊玮,两人可以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由于黑俊玮为人冷傲,所以他只有方旭一个朋友,而他自己本身也不在乎有没有朋友,就连方旭也是他自己死缠烂打地盯上他的。“她是谁?”黑俊玮看着窗外问道。“谁啊?”方旭不明白黑俊玮莫名其妙说的是什么?“那个一身公主裙,金黄头发的女子。”看着那名女子好像在等待什么人,是她的男朋友么?黑俊玮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