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姿雁很喜欢说一句话:“人的一生真正为自己活的日子很少,寒窗苦读,毕业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抚养,白头到老,有几年能够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总提醒自己要更努力,这些努力至少可以为我争取一些时间,想放弃工作去旅游时不会为缺钱而烦恼,没有爱情时不会因空虚而堕于肉欲,而这些都是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不断努力,时间就会变得多起来,而消沉时间永远不够。”
我总爱同姿雁说,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她不仅扮演着一位待我相当好的挚友,她还客串了我人生中一位可爱的“哲学导师”。
我喜欢与她交谈。
她和黎扬一样总是浑身散发着勃勃生机,他们的青春洋溢随时都能感染我。
以至这些过了很久,我都时常怀念。
怀念我们夜晚无数次的交谈。
怀念她没心没肺打趣的时候。
怀念我、黎扬和她一起并肩而行的时候。
而现在,这一切已经很难再重温。
那天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生理痛把我折磨得面无血色。
我趴在桌前面色惨白地合着眼,姿雁伸手轻柔地帮我揉着肚子,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黎扬走过来摸我的头问:“怎么了?可可。”
我抿着嘴说不出话。
他坐到我身边圈住我的肩膀:“冷不冷,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我睁开眼看到身边的他们,忽地就掉下泪来。
姿雁伸出指尖帮我抹掉,担心地问:“这么痛啊,要不要我们陪你去看看医生?”
我流着泪摇摇头。
就这样我强撑了半节课。
下课时,有人走近我,一部手机递到我眼前,我愣了愣,抬头一看是沢言,我睨下眸子凑近手机屏幕。
“怎么了?”他问。
“没事。”我低低地应声。
他把手机收回去,指尖起伏,过一会儿又递来:“肚子痛?”
我支吾了一声。
他点点头,手插进口袋离开了。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到姿雁身上,她伸手摸了摸我出汗的额头。
“我睡一会儿,上课你就叫醒我。”我说。
“好。”她答。
过了没多久,依稀觉察到有人在轻轻蹭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美丽的瞳仁。
沢言放下一个矿泉水瓶子,拍拍我的头坐回先前他的位置。
我讷讷地伸手去摸瓶子,竟然是热的,我默默地把它放在腹部,敛下眸子。
黎扬皱着眉凑过来问:“你们,你们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无精打采地轻推了他一下:“别闹。”
他撇嘴,若有所思:“老夫夜观星象,近来你红鸾星动。”
我无力和他辩驳,下巴磕在桌边不语。
那天我一直看着沢言,他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掉眼泪了,那个时候想大概是生理期太痛了吧。
4.2
那之后过了好几天沢言都没来上课。
我一直在想着跟他道谢,可是总遇不上他。
等到第二周晚自习他依旧没来。
我思考再三决定去问问沢言的室友徐波,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出了小麻烦,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忙。
这么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已经走到了徐波的面前。
“徐波。”我叫了他一声问,“你看到刘沢言了吗?”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看到了,刚不是还在走廊上弄手机么?”他顿了顿,带着点探寻的意味,“你找他有事?”
我点头:“嗯,是找他有点事,他还好吧,没生病吧?”
徐波蹙起眉毛摇头:“没有啊,他看起来好像挺好的啊,就是……”
“就是什么?”我有些焦急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寝室里就他一人天天睡得比小学生还早,跟提前进入老年期似的,弄得我们打游戏都不敢大声了。”
我听得一噎,嘴角抽搐。
“哎,你不有事找他吗?要我给你带话吗,我‘小灵通’的美誉可不是白叫的。”
我看着他咧开嘴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
我扯扯嘴角:“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找他吧,谢谢了。”
出了教室,放眼望去是空荡无人的走廊,这个点正是自习的时候,大家都在安静地温书,没有多余的人在外头走动。
我顺着走廊一直走,快到走廊尽头时发现了沢言。
他一人蜷着身子靠着楼梯间的扶梯,他头上的应声灯因为我的走动而亮起来,原本黑漆漆的空间一下变得敞亮。
他眯着眼抬头,我正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上沾着一圈湿意,他原本美丽光亮的瞳仁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夜中的雾霭。
我愣住,莞尔一笑,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看到他并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才稍微放松:“你,为什么不去自习?”
他把头低下,脸埋在膝盖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我原本想找你的,但是你一直没有来,我找不着你,我,我没有想要管你的意思,我是说我想向你道谢,上次,谢谢你。”
说完我偷偷瞥眼看他,他依旧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似乎并不想同我说话。
我只好弯着身子抱住膝盖头抵在上面发呆。
良久我侧头看他,他还是原先的姿势,我试探着问:“你睡着了吗?”
他终于回应我了,他在摇头。
我被他的回应鼓动,于是深吸一口气凑近,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了?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帮你分担啊,咱们什么关系啊。”说着我还相当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抖了抖身体,抬头看我,眼里揣着一些疑惑,他低头拿出手机,指尖跳跃,就像是在奏一首钢琴乐一般:“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朋友关系啊,小伙子给姐姐说说你遇到什么青春烦恼了?”我皱皱鼻子故作滑稽的样子问。
似乎是被我的举动感染,他原本愁绪满溢的眉间渐渐放松,嘴角露出浅浅淡淡的笑容。
他的手指再次在手机上滑动着:“打字可能没有说话快,你等我。”
“好。”我答。
4.3
沢言和知韵分手了。
那个承载了他风华正茂、情窦初开年纪时满满的回忆的女生,选择了离开他。
沢言的世界就像是一座围城,别人进不去,他也不想走出来。
知韵的一切于困在围城中的他来说,就仿佛沙漠里的一汪清泉。
高中时曾一起放学的午后,落日黄昏的教室里紧紧的拥抱,夜晚小道紧紧握住的双手。终究抵不过时间与距离。
“我们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以为只要‘喜欢’、有‘爱’就能拥有所有。”她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沢言看着她的身影许久,最终也没能把最想问的那句话吐露:“那么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即使再难我也会为了你去努力争取。”
“是不是我不够努力,所以她不要我了?”沢言把手机递过来这样问我。
我蓦地就想到杨冬。
那个曾叫我名字、与我一同看天空的男生,只要一想到他,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流泪,还是抑制不住胸口发闷的痛。
我低头看着绞紧的指尖说:“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你不够努力,有时候感情的事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你终其一生、用尽一切努力却总也走不进她的心里,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塞得太满,没有可以容纳你的位置。”
我转头与他对视,他水波荡漾的眸子亮得像是夜空的星辰,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到他的眼角,他沉默良久慢慢合上了眼睛,我看到自己的指尖轻轻抹去他睫毛上的湿意,然后我说:“沢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在呢。”
之前我总叫他刘沢言。
那是我第一次单叫他的名,却仿佛叫过很多次般亲切。
最后他问我:“我们是朋友,是吧?”
“是。”我笑着答。
“你是我的好朋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