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伊漓他们已经来曵城好几日了,沫儿四处忙着联系生意,婉娘今日被宣进了宫。
福永客栈内伊漓撑着下巴倒弄着手中的茶杯,婉娘说了不许她私自出去乱逛,茶都喝了好几壶了,阿月在一旁悠哉悠哉的打着盹儿。
阿月是伊漓的贴身丫头,从小就跟着伊漓,沫儿是婉娘的心腹,婉娘的继承人,婉娘是个寡妇没有儿女,便收伊漓跟沫儿为义女。
起初婉娘一心想培养伊漓继承她的家业,谁知她七岁那年大病一场,而后便拜入翠竹山的清云居士门下,一心想的都是什么下棋习武,喝茶打盹儿。
婉娘没有办法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伊漓的面儿,便又把精力转移在了沫儿身上,说来这姑娘还真有那潜力,一点就通,可随了婉娘心意了。
“婉娘您回来了。”门外响起了随从的慰问声,阿月猛的睁开了眼睛,精神抖擞的去开门了,惊的伊漓一口茶水差点呛着自己。
婉娘进门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伊漓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伊漓。
“婉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伊漓不自然的整了整衣服而后又低头倒弄茶杯。
“贵妃生辰你随我进宫。”婉娘说。
“进宫?你肯带我去皇宫?”
“贵妃娘娘生辰,皇上命我们带着自己的茶艺师进宫,这里懂茶道的也就只有你一个,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婉娘无奈的说,接过伊漓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
皇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婉娘似乎不愿意让伊漓去,伊漓倒是愿意去的,还能目睹一下皇帝的龙颜了,所以她很爽快的答应了。
听说伊漓要在贵妃诞辰时进宫,周阳毅特地邀伊漓去毅王府,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婉娘怕这丫头进宫不懂规矩顶撞了达官显贵,特意拜托毅王找人交些伊漓规矩。
“今日你想了解谁?”毅王温文尔雅,轻摇手中的扇子看着伊漓不耐烦的表情。
“当然是了解宴会的主角了。”伊漓心不在焉转撑着脑袋看着远处。
毅王合起扇子轻轻放在桌上,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贵妃娘娘,母家也就是当朝大将军洛云天的庶出女儿,新帝登基三年后纳她入后宫,大齐四年封为贵妃。”
“庶出?洛家还有一个嫡出女儿吗?”伊漓来了兴趣,撑着脑袋转向了周阳毅。
“是的,不过这洛家嫡出的小女儿早在十五年前随母亲一同消失了,洛家也不知她们母女二人是死是活,最后这大小姐便替二小姐嫁进了皇宫。”毅王略显遗憾,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替嫁啊!同生在富贵之家,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两个都是可怜之人啊。”
伊漓摇头,感叹洛家两位小姐的命运,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在荒无尽如此幸福,婉娘那舍得她吃一丁点苦,外公更不用说,每每自己犯病,婉娘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疼她如亲生的一样。
三日之后的皇宫歌舞升平,达官显贵纷纷到场,如今皇上未封皇后,又对雪贵妃如此宠爱看来皇后之位迟早是这雪贵妃的。
伊漓随婉娘一干人等坐在宴会的最后,伊漓依旧一兮红衣,长发高高束起,平日里话多的她今日倒是安静的坐着,伊漓看向周阳毅俩人相视一笑。
大殿的每个角落她都扫视了一遍,没有她要找的墨子阳,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皇上,皇上……”宫人尖而急促的声音响彻着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声,等待着宫人究竟来报何事。
“何事如此急促?”周阳柏略显愤怒,碍着是自己宠妃的生辰便生生的压下了心里的怒火。
“皇上,景王回来了。”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就一王爷回来了吗?至于吗?伊漓提不起兴趣继续低头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写着什么。
宫人声音刚落,大殿门口周阳景一身银白色盔甲大步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伊漓抬头时,他已走到大殿中央,只留一个宽厚的背影给她,伊漓有些失神,便站起来多看了几眼,婉娘迅速一把扯着她坐了下来。
“臣弟参见陛下。”周阳景恭身行礼,并未行大礼。
“景王快免礼,看到你凯旋而归朕真是太高兴了,来人,赐酒,朕今日要于朕的皇弟好好喝几杯。”周阳柏看到周阳景凯旋而归难免有些兴奋,他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一个永远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好帮手。
宴会开始,大殿内舞姬们妖娆妩媚的舞姿吸引着宾客的眼球,伊漓依旧喝着自己的酒,很少喝酒的她只几杯已经晕乎乎的呢。
高高在上的锦衣华服的贵妃娘娘尽显雍容华贵,雪贵妃偶尔看一眼独自喝酒的周阳景又迅速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皇上。
“皇上,臣弟有礼物要献给贵妃娘娘。”周阳景话落,宫人已端着一个盒子走到了雪贵妃身边。
“这是臣弟在黍国新得的夜明珠,晚上放在寝宫便可不用点灯。”周阳景淡淡说着,贵妃娘娘爱抚着夜明珠,可见她很喜欢这颗来自异国的夜明珠,确切的说还喜欢着送她夜明珠的人。
若不是因为家族的原因她的夫君应该是殿下站着的周阳景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多谢景王殿下。”一丝红晕爬上了雪贵妃的脸,她说的话原来他一直放在心上啊。
周阳景只是点头,他只不过是完成她的一个愿望罢了,转身回了座位继续喝着酒。
因为隔的太远伊漓只听见几人隐约的对话,并未看见这个骁勇善战的王爷的脸。
周阳毅笑看着这一切,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轻蔑的笑笑。如此皇上您也察觉不到您的贵妃喜欢着您的亲弟弟吗?
宴会进行到一半,婉娘起身带着特意挑选的上好茶叶来献礼,“皇上这是荒无人民的小小心意,祝愿贵妃娘娘青春永驻。”
婉娘一番客套的话,伊漓撑着下巴好笑的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婉娘,婉娘可从来不会奉承人的,今日可苦了她了。
“朕早就听闻乌国绿崖产的茶叶是极品中的极品,今日能喝到众爱卿有口福了。”周阳柏大笑,其实不过是雪贵妃随口提了一句,他便差人到荒无,皇命谁敢违抗,炎炎夏日婉娘只好带着商队出发了。
“不知婉娘是否可以为本宫煮上一壶了?”雪贵妃温柔的声音响起,她生的极好,丹凤眼、瓜子脸,标准的美人,所以皇帝才如此宠她吧。
“婉娘不懂茶道,不过婉娘今日带了人来为皇上烹茶。”婉娘有些犹豫,虽然她知道茶的好坏却不懂如何泡茶,在家也是伊漓泡给她喝的。
“哦,那就让她来吧。”
伊漓听到传唤,缓缓而来,或许是因为一身红衣的关系,所有人都看向她,自然也包括两位王爷与皇帝贵妃。
雪贵妃看到伊漓后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会如此相似?她尽然长的跟徐氏那么像,不过母亲说过徐氏早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还带着那个集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妹妹。
洛将军也不例外,伊漓的神情跟他消失不见的妻子尽如此相像,伊漓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可皇上在上她不敢四处乱看。
“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伊漓恭身抱拳行礼。
“你这女子有意思,到底是荒无边境女子,与我曳城女子却有大不同。”皇帝一副欣赏之色伊漓可跟他们曵城的女子不同,伊漓狐疑她平时见着荒无那些长辈也是这样行礼的啊。
雪贵妃也只是点头,仔细观察着伊漓,如果母亲杨氏没有告诉她徐氏母女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她一定会以为伊漓就是她的妹妹洛初尹。
“皇上还是让伊姑娘泡一杯好茶吧,礼数以后再说也不迟吗。”雪贵妃将小巧白嫩的小手附在皇帝的手背,这般女子的娇媚谁受的起,皇帝挥手示意伊漓开始。
伊漓安静的坐在塌塌米上,将茶叶碾碎放在碗中备用,等着壶里的水微微沸腾,伊漓拿起抹布放在壶把上,将热水冲入备好的茶叶中,拿出“茶筅”放在碗中用力打击将茶沫于水相溶在一起,一切准备好,伊漓将茶水分外杯中。
“回皇上,民女的茶已调好,还请皇上跟贵妃娘娘饮用。”伊漓端坐在榻上,继续倒满剩下的茶杯。
雪贵妃含笑轻呡了一口茶,点头说好。
“好茶,好茶啊,来,端下去给各位大臣们都尝尝。”皇帝的恩赐,众人受宠若惊,看来今日皇帝的心情是极好的,他们能喝到如此香茶是他们的福气。
伊漓随宫人们将茶水分给各位大臣,皇上都说好了,他们自然也都使劲的点头说好。
“王爷请。”伊漓端着茶杯,福身行礼递给景王,景王看着低着头的伊漓,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礼数居然这般听话。
“这么多年茶艺没什么长进嘛。”周阳景的大手附在伊漓头上,伊漓不得不抬起头。
她的怒火在她抬头看清他时早已烟消云散,只是呆呆的望着高大的他,多年不见,他的容颜依旧如此好看。
“墨…子阳!”伊漓有些口吃,周阳景却满脸的笑意,此时的大殿因为周阳景跟伊漓的对话早已安静下来。
“你是…大齐的王爷?”伊漓不敢相信的看着周阳景,那个她眼中的子阳小将军如今身着一身银白色盔甲,俊美的面容依旧想必一定有很多女子对他倾心吧,原来打听不到他,原来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原来他叫周阳景。
“你以为呢?”她以为呢?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小小的将军啊,她叫他将军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啊。
雪贵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不爱笑的周阳景对伊漓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雪贵妃手中的茶杯茶水溢满了衣袖,身子颤抖不止。
“任你是谁,我终于是见到你了。”她不管他是谁,他是谁又于她有什么关系,她终究是见到他了,手臂轻轻环过周阳景的腰,周阳景的心里突然一紧,这女子总是出其不意的给他惊喜,三年了脾气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大殿内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伊漓没有出现时大家都在传周阳景是短袖,因为周阳景从来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碰他的身体,至今也没有娶妻,景王府也只有洛子初小将军进进出出。
这回他们可都否认了这一点,因为周阳景没有推开伊漓,反而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景王跟这伊漓姑娘认识?”这是皇帝问得,也是雪贵妃想问的。
“当年臣弟被困荒无时就是得伊漓姑娘所救。”众人都开始议论起来,三年前那一战,本大胜的大齐却独独丢了周阳景不知生死,连皇上大婚他也未曾出现,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战死时,周阳景却回来了。
“这么说来伊漓姑娘是我们周阳家的救命恩人呢?那朕就多留你们几日,好好玩几天如何?”皇帝金口玉言谁敢拒绝。
“多谢皇上。”伊漓福身谢恩,浅笑回看着周阳景,周阳景也点头答应。
雪贵妃手中的茶杯似要捏碎,面色发白,一句话也未说只是瞪着殿下满脸笑意的伊漓。
于雪贵妃心情相同的便是毅王,他低头喝着酒,无心再听下去,他猜对了,原来伊漓一直要找的墨子阳真是周阳景。
宴会直到半夜才结束,周阳景留伊漓同他一同坐马车,婉娘只好先走了。
跌跌撞撞的马车里,伊漓一脸的幸福模样,静静的看着闭着双眼的周阳景。
“看够了吗?”周阳景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如当年伊漓帮他拆绷带时的情景,他也是这般。
“我就不能多看你两眼吗?作为补偿你骗我的。”其实她是想多看他一会,好不容易才再次遇到他。
“怎样才算是多看?我又何曾骗过你?”周阳景忽然睁开眼睛对视着伊漓。
“没骗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是身份?”伊漓不甘示弱质问着周阳景。
“告诉你!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
“我对你不感兴趣。”
“那你还跑来曵城找我?”
“我…”
周阳景平时很少话语的,可每次跟伊漓争起嘴来绝对不会让着她,每次伊漓都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
皇宫到客栈不远不近,下马车时周阳景没有伸手去扶伊漓,伊漓也没指望他扶她,自己便跳下了马车。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吧。
有些事,没有他,她也会做的很好,自然,他也相信她会做的很好。
那晚伊漓回到客栈久久未能入眠,如今她终于是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