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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考礼:天子载芷以养。北魏高欢执香炉,从帝步行。隋炀东都幸书室,宫人执香炉前行。今外省大吏,轿前有提炉人,体制隆也。苏城妇女麝囊兰佩,尚犹少之。贪以安息香行,当事者盍谕以香禁重焉?

今官之署理,古云假。如楚汉春秋:会稽假守是已。因署而实授,古云即真。如汉书:拜扶风令王欣即真,是已。

海滨人突闻海喧,曰海啸,谓海有溺者,必三日内激怒涛,掀尸于滩,故名清净大海。淮南子云「海水虽大,不受胔芥」,注云「骨有肉曰胔,海神荡而出之。」则海滨人非妄言之。海啸二字绝好。

人死,邀道家或释氏召七,七七则已,谓之断七。是人之生也,四十九日而七魄全死也。四十九日而七魄散,其说至今以为信矣。细释之,均有来复义。

七七见魏书胡国珍传:自薨至七七,皆设千僧斋

墓周植柏,本古陵寝。风俗通:魍像食亡者肝脑,畏柏。列士传:延陵季子挂剑徐君墓柏。通鉴德宗纪云「柏城」。又古人诗有云柏陵者礼稽命征:天子陵树松,诸侯柏,士槐,大夫栾,庶民柳

世间无藉之徒,辫发以松为媚,戴帽以欹为俏,何哉?古人解散髻,斜插簪,垫角巾,题诗者侧帽,躭饮者倒着白接离,是其滥觞也。然名士为之则为风流,兰子仿之则为匪彝。西施之颦,东邻不可效已。

晋省处女,顶束髽髻,髻下必编发尺余,垂颈后。迨于归之明日将旦,烧灯剔额理眉,新玉貌,挽云鬟,不复编发。故未嫁时谓之毛女儿。阅列仙传:毛女字玉姜,在华阴山中,山客猎师世世见之。自言秦始皇宫人,形体生毛,故云毛女。或云至唐时其年尚少。因忆左传: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则知晋俗呼处女为毛女。毛亦韵也。

予馆吴淞畔,一日主人宴客,进烹鱼,长尺中,腹宽五寸余。头锐尾窄,较鲤则腹阔,较鳊则腹稍狭,而鳞痕又粗。鲜馨扑鼻,厥形颇异。予以骇目不食,询之主人,不知,并言渔者亦无以名也。座中快啖之,咸曰美哉鱼。今按酉阳杂俎广动植总叙云「编与鱀鱼相似。」然则曩所不食鱼,即鱀焉矣。

世以食羊脑助记忆,唐肃宗张皇后专权,每进鸱脑酒,令人久醉健忘。

珠和灯草,轻研便粉,柔能克刚也。其犹梧桐断角、毛牦截玉乎。

词人嘲弄羣芳,往往曰聘曰嫁,故林处士留妻梅佳话。今江东种树者言:凡李不蕃硕,须于花朝之黄昏,翦彩缯条一二,或绣丝稍许,系其枝,酹以巵醴,三旋,用爨下灰圈树底,引外人踏之,名为嫁李,则子结郁纷,倍于常岁。按酉阳杂俎广动植草篇:岭南茄子宿根成树,高五六尺,欲其子繁,待花时取叶,布于过路,以灰规之,人践之,子必繁,俗谓之嫁茄子。知嫁李之说非诬也。凡此犹嫁女之嫁也,皆趣。尝记黄帝之语曰「君危于上者民不安于下,主失其国者其臣再嫁。」盖古皇措语尤韵也。而列子云「居郑圃四十年,无人识者,将嫁于卫。」殆亦本此矣一说嫁李在元夜。仪礼丧服章郑注:凡女子行于大夫以上曰嫁,士庶曰适人

韩非子樗里疾曰「是言自嫁于众」,正编平阳君豹曰「此欲嫁祸于赵也」,王九成野录:项王诉天云「高帝阴使布弒义帝,嫁名于羽,以兴问罪之师」卢行简病梦事,亦俊

寺有方丈,唐显庆高宗年号中,王玄策使西域,至毗耶城,有维摩居士石室,以手板纵横量之,得十笏,故名方丈。

今人食醉蟹醉虾糟蟹等物,虽近生吞,却另饶风味。苏长公老饕赋云「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已有然矣。

名妓兼色艺,艺必兼擅诗词,不概见焉。予北游时,有金陵诗人苏郎者,挈家寓京,与予萍遇,欢若生平。苏识一妓曰傅媚兰,年十九,丰姿玉莹,春黛滴峯,秋波溜泓,不涂朱不傅白,懒丝簧恋笔墨。凡势豪纨袴,思一密坐接欢,不可得。时正月中旬微雪,苏燕予,邀媚兰劝觥。其神珊珊,其声嘤嘤,娉婷妙婧,而婉约生情。洎昏黄,酒颜皆頳。予乃拟偕苏郎鞍马观灯焉,媚兰就围炉畔援笔题诗云「翦翦风吹槛,杯盘且欲残。添香犹软语,开户更清欢。暗雪依人袅,春灯跨马看。」下二语犹未就,苏阅之日「跨易跃如何?」予曰「或易走如何?」媚兰微吟二过,曰「走固自然。」予与苏遂为灯市游,回则媚兰已属成前诗,曰「含情窗下待,翠袖不知寒。」苏因谓予:吾辈竟无只字,未免汗颜也。媚兰默默无矜才意。此殆可谓今之名妓矣。媚兰苏州元和人。

媚兰尝谓予曰「古来美人所唱词曲,以何者为佳?」予沈思未即答,媚兰朗诵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予笑曰「亦至情至理。」按此词杜秋娘制,尝为李锜歌之。秋娘金陵女,年十五,为锜妾。后没入宫,又放归。杜牧之感之,作杜秋娘诗。事见国史补。

一日询媚兰小时事,诉及年十三时,曾游某寺归,夜梦神告之曰「尔前身一聪慧才士,习为挑荡,多污人闺阃。后有贫邻迫于重赋,将鬻其儿,尔出己赀为输赋,始免。故今生陷孽海,异日嫁作商人妇,幸脱饥寒耳。」诉罢泫然。后四年,果为浙省一贩茶者妾,其人亦雅好笔墨。

予家屋后多植梅,尝有客于五月间过访草堂,曰「梅子熟矣」。予曰「先生固熟读传灯?」客瞿然不解。因告之以传灯录:马祖赞大梅和尚工夫已到,固有梅子熟矣之语。传灯录:有僧问大梅和尚:见马祖得个甚么?大梅曰:祖道即心是佛。僧曰:祖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大梅曰:这老汉惑乱人,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僧白于马祖,马祖曰:梅子熟矣

尝论饮酒,与其薄而多,不如酽而寡。犹作诗文,与其肤廓而长,不如切实而短。吾乡尝有一人入市买酒,每病其澹,谓店中人曰「尔家酒权斤两有余,然何淡,搀水乎?」店中人曰「无之。」旁一乡人曰「尔家酒中不搀水,亦水中搀酒耳。」众乡人一笑。又一乡人与酒店主人孔姓者交,一日有喜庆,延孔到家宴饮,孔举杯饮曰「酒何淡,谁家买来者?」乡人曰「尔店中物。」孔又举杯作咋唇云「虽淡却鲜。」合座粲齿,孔不赧然。盖乡人乍与孔交,素不往其店买物,适宴孔,买其酒耳。因忆袁简斋云「酒品上者苦,次酸,下甜。」袁不善饮,斯论亦复得之。搀水固失酒之真,即甜亦腻而俗,不若带酸,犹耐寻味也。宋石曼卿善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常倅海陵,潜访之,剧饮中夜,酒欲竭,有醋斗余,乃倾入酒中并饮之。可知口之于味,古今有同嗜也倅通判也

今碑之坐兽皆曰屃赑,非也,霸下也。屃赑乃石碑两旁者。

博物志:龙九子者:一屃赑,此兽平日好文,今石碑两旁者是也;一蚩吻,此兽平生好吞,今殿脊上兽头是也;一眶眦,此兽好杀,今刀柄上龙吞是也;一霸下,此兽好负重,今碑之坐兽是也;一狴犴,此兽好讼,今狱门上狮子是也;一囚牛,此兽好音乐,今胡琴头上所刻之兽是也;一白泽,此兽好坐,今佛座下狮子是也;一蒲牢,此兽好鸣,今钟上兽纽是也;一椒图,此兽好闭,故立于门上。凡九种,皆一龙所生子也蚩吻一云嘲风,好险。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于狱门。白泽一名狻猊

戊戌岁腊月,澧溪陈行镇大木桥下一粮艘,恣意泊桥旁,为便于上岸买物。居人及本地泊船者苦之,莫敢何。一日篙工偶缆桥柱,黄昏旋病愦愦狂叫,癐癐鞭背臂甚痛,并言:桥可尔犯耶。遂解缆泊于野岸,病霍然。咸曰桥有鬼神也。按庄子: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酉阳杂俎:井鬼名琼,厕鬼名项天竺一曰笙。辍耕录:钱义厕神,李赤厕鬼。均未载桥鬼桥神之说。志之俟考。

俗以见白鼠为吉,谓是获财之兆。唐史:董龙家贫,里人买牲祀社,命龙撰文以祭。分胙,众不与龙,逐龙出之。龙造泥牲以祭,将焚文,有白鼠衔文入穴,掘之得金一斗。龙不自私,率众共取。县令奏闻旌其闾,名其社曰董龙社。

黄浦之阔不三里,而潮势汹涌,近海也。虽善舟者恒患之。闵行镇每端阳并前后数日为龙舟水嬉,远近观者云集。今岁五日辰刻,浦南闸港西何家渡附近众村人渡浦往观,时潮驶风猛,登舟张帆,仓猝未下柁,舟遂覆。舟中四十一人,溺死者三十八,内舟子三人,免者一。连日沿浦寻捞,仅得四尸,余葬鱼腹。此亦一小刦也。闵行镇在浦北岸。闻初四日将昏,南岸人多有遥见北岸白衣者无数,又是夜其镇巡司梦城隍神,告以明日观龙舟者多不吉。司官晨起申戒徧镇,而祸固不在镇民焉。何家渡距镇十余里,旧传其镇龙舟本十三,嗣一沈于浦,弄舟者俱不起,故十二。往往波平风稳,张灯夜嬉,观者数之,仍十三焉。其亦死而为灵乎?己亥五月识。

汉东宣伯聚浙江潮候图说,有云「大江而东,凡水之入于海者,无不通潮。原其消长之故者,曰天河激涌,曰地机翕张,揆其晨夕之候者,曰依阴而附阴,曰随日而应月。地志涛经,言殊旨异,胡可得而一哉?盖圆则之运,大气举之;方仪之静,大水承之。气有升降,地有浮沈,而潮汐生焉。月有盈虚,潮有起伏,月为阴精,水之所生;日为阳宗,水之所从。故昼潮之期,月常加子;夜潮之候,月必在午,而晷刻定焉。卯酉之月,阴阳之交,故潮大于余月。朔望之后,天地之变,故潮大于余日。一晦一明,再潮再落;一朔一望,再虚再盈,天一地二之为也。」因黄浦潮而节录于此。邱长春云:四方大海,潮流各异。圣功道力,不可思议。杨升庵谓:钱镠射潮潮退,元兵驻钱塘三日,潮不至,似有神司之。

孔子曰「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今之见讥于因小而失大者也。邹穆公谓吏曰「尔知小计不知大会」,东坡曰「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无失声于破釜」,今之见讥于算小而不算大者也。何恢有妓张耀者,阮佃夫频求之,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曰「惜指失掌耶?」讽有司以公事弹恢。今之算小不算大,而因小失大者也。

予癯圃蒲萄一株,因蔓为棚,暑夏往往蛇踞其上,予过之,必睨焉。故棚敞不过丈,繁则裁之。又有紫藤架一,亦如之。闻物以类聚,藤植大率致蛇,蛇团卧曲行,藤植亦屈蟠委蛇者也。段氏广动植篇:贝邱之南有蒲萄谷,蒲萄可就食,取归者失道,世言王母蒲萄也。天宝中沙门昙霄游至此,持枯藤还本寺,植之遂活,高数仞,荫地十丈,若帷盖焉。其房实磊落,紫莹如坠,时人号为草龙珠帐。予偶阅此笑曰「是蒲萄者,果仙种耶?造物嘘枯之幻至是,宜其龙而不蛇耶。」乃草龙珠帐,锡号殊佳,辞家羣玉可采已。

江南果实,樱梅枇杷李桃橙柑柿栗外,俱不及他省。山西蒲萄,往往种皆成亩,颗大味甘,胜南中远甚。予亲历知之。兹予所植,得之戚好家,略亚山西,亦吾乡仅有者。惜析其种甚难

昔癯圃中草堂落成,偶自题楹联,丐汤雨生先生书之。先生为序于上云「青坳词兄,万里还乡,结庐村坞,莳花种竹,迭石疏泉,与二三野老闲话桑麻,致足乐也。顷以试事过访白门,以自制楹帖属书,于以知君之乐在于知止。慨予亦倦鸟飞还,而无枝可栖,平生胸藏万厦,至此真堪一笑。故人相对,能无羡且妬哉!」友人见之叹曰「此老无愧名士矣,以为可妬,明其羡甚。自言其妬,妬何有焉?则其平生爱才雅量,又可及欤。然世之往往有妬,亦殊令人不平。」予曰「何不平哉?必己之才诣与彼无甚轩轾,彼始妬耳。果其灼然翘然足服其心,亦可俾之转妬为羡。即如桓温尚南康公主,平蜀后以李势女为妾,主闻,拔刀往斫,及见李肤色玉曜,辞复凄惋,乃前抱之曰『我见犹怜』。盖妇人多妬且然。左太冲作三都赋,陆士衡闻之,致书士龙曰『俟其成,以覆酱瓮』,后见赋,绝叹伏。阎伯屿欲夸其壻吴子章才,令宿构滕王阁序,盛宴请宾僚序,至王勃,不辞。阎恚甚,吏报至落霞秋水二句,叹为天才。然则不患妬己者也,患无以化其妬耳。至或有远不逮己,彼且好为排笮,诫卑不足道,何伤于己?祇益其陋。又何不平焉?」友然之。草堂楹联曰「花鸟无多能领自足,神仙非易得闲便佳。」

松江娄县某村一少妇,独往母家省视。蓄一狗随行,及返日墓,路经荒庙,有恶丐七人,扯妇人奸污竟夜。妇无如何,但云俟我归取尔辈命。丐惧,刃死妇,断其首,于供桌下揭起地砖埋盖之,又将尸身缚以石沈之野溪。狗俱熟视焉。时正黎明,狗奔到家,撞门哀叫,尸夫开门,狗啮袵拽往,咤之不舍。见狗双泪泫流,呜咽惨戚,讶其故,邻人曰「但随往」,狗舍袵,导行甚疾,进破庙,阒无一人。狗力掀供桌下地砖,爪牙并用,夫惊视首级,妇也,犹疑,旋往其母家询之,彼此大骇而恸。因向狗云「尸身何在?」狗啀然而走,尾之到一溪边,望水跳号,遂觅钩竿钩得之。事到官,亟饬捕者偕尸夫并狗,往各乡市缉犯。到某镇,丐者数人络绎乞钱,中有三人,狗一一咬其胫。拘送官,严鞫得实。丐并言见狗随妇云。余丐寻亦捕获,申请枭首示众焉。官赏钱五缗,给尸夫买肉饲之。道光戊戌五月间事,得之乡里传说。秦法斩敌一首赐爵一级,因有首级之称

诗文自注本桐柏宫铭。欧公讥元微之非法。金明昌元年令举人程文自注出处

今村塾中农家童竖,什什伍伍成羣聚读,每至四五月、八九月耕获忙时,往往在家守望门户,疑草泽之鄙习也。考唐制,凡学六,皆隶于国子监,博士助教分经授诸生,每岁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乃知此例有由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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