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谓:「龟山出为蔡京之累,然乎?」曰:「非也。其可以轻议之?其可以轻议之?首夺荆公王爵配享,其功孰大於是,其为不虚出,孰大於是?」
吴藩问思兼知行。曰:「然。然而思之义大矣!其兼乎言貌视听,犹土之兼四行也。故曰:『思曰睿,睿作圣。』是故思诚之功广矣大矣。」
学莫先於立志矣。夫子之志学以至於从心,皆一志也。立志而后学问思辨笃行焉以成之。
陈应期问:「学而时习,何谓也?」曰:「学其觉也,觉其心之神明也。神明之昏,习心蔽之耳。及其感於简策,警於人言,本然之觉如寐者之唤寤而神全焉,知斯至矣。时而存习焉,行斯至矣。悦焉乐焉君子焉,其皆本於此。」
徐世礼问孝弟为仁之本。曰:「仁也者,吾心之生意,[孝]弟也者,又生意之最初者也。察识培养,推其爱[以]达於其所[不爱,推其敬]以达於[其]所不敬,而仁囗天下矣。而谓[有]子之支离,异哉!象山之惑也。」
或问:「颜子优於汤武,然乎?」曰:「是亿说尔。将非谓汤有惭德之累乎?汤武,圣人也;颜子未达一间也。」问惭德之说。曰:「惭德也者,以言其不类尧舜之揖逊云尔,岂真有愧天怍[人之]心哉?有愧天怍人之心则天理灭矣。易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深得汤武之心。」
管登问:「病根可一朝而除与?」[曰]:「圣贤之学,为除病也,必积久而后能。明道猎心十二年而复萌焉,言[何]易乎!除之除之而不息,则宿根可夺矣。」曰:「其要安在?」曰:「其体认天理乎!」
或请仲尼颜子之乐。曰:「人人皆有蔽於私尔,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故见乐为难,而得之尤难。」
夫学莫病於支离矣,自一念以至百为,无非心也。囗之囗囗囗也。
问思。曰:「虚灵知觉,思也。本体全则虚而明,有以照物,如鉴空而妍媸莫逃,是谓思则得之,无思无不通也。思无邪,忆度之私,可以为思也乎?」
当思愤与乐者何为。
熊洛问:「欲应接中理,而不免乎多失,何也?」曰:「中本无主耳,何中理之有?心为之主,得其中正,随感而应之,其有弗中焉者寡矣。」
徐世礼问发育峻极。曰:「则浑沦矣乎!」问礼仪威仪。曰:「其分殊矣乎!是故可以知小大矣。」又问德性之尊,问学之道。曰:「其知行并进矣乎!将谓尊德性遗其小者与?道问学外其大者与?噫知行之判也久矣。」
陈论问天下归仁。曰:「仁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己克而礼复,则天地万物在我矣。」
蔡问:「敬主於中矣,其又必整齐严肃乎?」曰:「内主乎敬,则整齐严肃。否则殆其心未之敬耳。」
史鹓问:「省言词以制烦躁,则何如?」曰:「可以为难矣,学则未要也。苟能收放心,体天理,然而烦躁者寡矣。」
陈道问许鲁斋出处。曰:「世变於夷,而圣人之教息矣。鲁斋出孔子之道尊,化夷为华,其功孰大焉!且世产於斯、仕於斯,何出处之累?」曰:「吴临川何如?」曰:「有间矣。」曰:「著述何如?」曰:「三礼诸书,吾不敢传信焉尔。元之儒其惟静修乎!」
或请制客气。曰:「在持其志耳。志者,气之帅也,知持志则百体从令,客气自消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其持志以养气也夫。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明道之学至矣,彼佛氏岂不亦云意必固我之亡,然而不知有事焉,其诸异乎圣人之学与!
卢潮问恶恶太严之疾。曰:「是谓作恶,非大公之本体矣。」徐勖曰:「哀矜之何如?」曰:「可恶恶之,吾何容心焉?」
葛涧问居敬穷理。曰:「敬之。敬之,将与理一矣,夫何二?」
(间)或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天理一而已矣,由之,由此也;知之,知此也。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故圣人之於凡民,不能无难易之叹耳!」
曾汝檀问:「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然则初学可以主和乐乎?」曰:「必有主而后和乐生焉,存之又存,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乐由敬生也乎?」曰:「然。」
杨东熙问致知。曰:「知也者,良知也。蔽於气习,故学焉以扩充之,非谓人人自能知,自率意以致之也。彼佛氏之灵照而不能明物察伦,岂亦扩充也乎?」「敢问学以扩充之道。」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所以知止而知至也。夫然后能履中正而不忒。」
杨东熙问:「名利货色,私欲之大也。必先克去之,何如?」曰:「然。然而所谓克者,匪坚制尔也,其惟进天理乎!天理日明而人欲日隐,天理日长而人欲日消,是之谓克。」又问:「己不克,安能见理?」曰:「未体天理,焉知人欲?」
沉问:「体认、扩充、存养三者有序乎?」曰:「孰或先焉?孰或后焉?体认也者,知至至之也,是为存养,其扩充之功尽之矣。」
湛子约言卷之八
贵贱第十五
袁邮问:「贵贱祸福定於天矣,亦可修而易之乎?」曰:「天人一也,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惟贤人为能祈天,惟圣人为能立命。」
袁邮问穷理尽性至於命。曰:「穷也者,极至之名。知至行至,穷其理焉,性尽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谓格物乎!」
人能动心而后能存心,能存心而后能养性。故人心恒知,知故警动,德性斯坚定矣。
葛涧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终身之忧,一朝之患之谓乎?」曰:「得之矣,体诸身可也。」
徐勖问:「精义求诸事矣乎?」曰:「其外之矣。在心为理,处事为义。精也者,自其本心精之也,精斯神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其合内外之学与!」
或问:「人有恒言曰『务实』,何谓也?」曰:「知实然后能务实。夫事亲,仁之实也;从兄,义之实也;良心之真切也。知之真,扩之力,斯曰务实尔矣,而实尔矣。而实之未知,而惟曰『务实』,务实其实匪实。」
陈怀曰:「怀闻之师曰:『周公思兼三王』,思道也。道也者,群[圣]同然之统也,求在我者也。故禹之恶好,汤之执立,文之视望,武之不泄不忘,与周公之思兼,皆心学也。不合者,心未一也。思而得之,则其心一矣。坐以待旦,存存不已也,谓急於行,小之言周公之学矣。」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自得者,得自我也,未知失,焉知得?
陈怀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何谓也?」曰:「虚也者,性之本体也;性也者,知觉之本体,生生不已者也。而曰合焉,而曰与焉,则二物矣。」
陈仁曰:「子夏其知道乎!敬而无失则本体立,万物一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曰:「然。其古之示人以其大者夫!」
子张问行,夫子语以参前倚衡,知之精而后行之至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道者,病於未见焉耳。陈怀曰:「何以能由?」曰:「袭取也,则由仁义行矣。」
陈怀问:「心为事累,何如?」曰:「心小故也。察见天理,则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奚其累!」
黄彦聪问温故而知新。曰:「颜子得一善,拳拳服膺而勿失,如鸡抱子然,温故也。由是而上达,日日新之谓盛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也者,宇宙之气;宇宙之气,人之气也;是故可配天。配天也者,不息之谓也。学而若有焉,若亡焉,违天也甚矣。
夫德艺之成,其致一也。是故德之所修,艺斯书矣。故师不二其教,弟子不二其学,艺之所书,德斯见矣。故主试不二其择,为士者不二其业,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贤能著矣。故用人者不二其职,而见用者不二其志。
甚哉!道之不明也。夫圣贤之学,天下之至易简者也。或忽以齐诸佛。何以为易简也?曰体天理而已,内外合一者也。夫佛老之学,天下之至烦难者也,难混以齐诸圣。何以为烦难也?曰苦根尘而已,无(或)[惑]乎道之不明也!
养士者如场师之养木矣。不讲於大人之学,而小人之学焉是务,其犹舍梧槚而养其樲棘也。择士者,如工师之择木矣,不先乎道艺之贤,而词藻之工焉是取,犹之舍合抱而求拱把也。用人者如大匠之用木矣,大小杠其材,休采易其服,是犹囗梁栋以榱题,而使椽桶为柱也。
象山亦见个大头脑处,不可谓无见。然於体认天理之功未深,故客气时时发作,盖天理客气相为消长也。象山客气非特见於与文公往反之书,至以客气加於其兄,又有甚义理了?今之学者多尊崇之,至以出於明道之上,此吾遵道录所以作也。
利口皆原於心之不仁。
昔有问者曰:「予欲作文,何如?」应之曰:「子欲作文,其观诸树木乎!深其根,其生也达诸枝乾花实,翕然成矣。」曰:「假使枯其根,采他花而悬诸,剪彩而缀诸,不亦可观乎?」曰:「识者观其生意焉,则别矣。」他日,又有问曰:「吾欲作文,何如。」曰:「子欲作文,其学诸导水乎!浚其源,其达也滔滔,其流派自尔成海矣。」或疑曰:「昔者问文而告之以树木,今也问文而告之以导水也,何居?」曰:「尔知其本矣,未知其自然也。夫木也,犹得而伪焉;夫水也,孰得而伪诸?周子笃实艺书之言,何其异於孔氏也。夫犹二之也,其疑诸树木之类欤?孔氏曰『有德者必有言』,『辞达而已矣』,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夫达也者,达自内也;夫出也者,出自内也;是故致一也。其譬诸导水之类欤!」
今有十夫,各肆其宝於市,人各自以为至宝矣,贸者择焉而反复之去取焉。旌阳之丹丸,至神矣,杂其一於九十九伪之中,伪者售而真者弗售,无识真者也。论文岂易焉!
人心可以一时不通乎?通原於虚,虚原於一。
大学衍义补,则吾自少时不悦。盖西山非遗天下国家事,而天下家国之事寓於格致诚正修之中,正所以明一本之意,最为深切。文庄乃欲补之,是所谓漆断纹琴,规方竹杖也。然其书中有关於今日天下国家之事不可废者,当时只合作别书名可也。
射也者,所以射为德也。射为德也者,所以成其贤也。故射礼不讲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径情而行,天下之射礼坏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者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成德则贤矣。故射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献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致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有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宾出不顾矣,生犹拜送,以引无穷之敬焉。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礼乐兼备,而人虽欲为不贤,不可得矣。虽有庶顽谗说,并生之念油然而兴矣。故燕射其深矣。又曰:吾观於仪礼,然后知矍圃之射,扬觯戒勿入者之为伪,非圣人并生之心也。今之行射者,宾主接则曰射遵,至则曰射,无始燕终燕以合之,是武道也,是教争之端也,非所以相射於礼乐而成德也,恶乎贤?
孔孟论治亦自切实,足食足兵而后有民信,五亩之宅、百亩之田然后可申庠序之教,兵食岂可后乎?
今夫玉在於万仞之山,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今夫珠在於千寻之渊,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语有之曰:「物聚於好。」故苟好直,则直言至矣;苟好谅,则谅言至矣;好文叶,则词彩至矣。进乎其好焉,好仁则仁至矣,好义则义至矣,好德行道艺则德行道艺至矣。
观其文,不如观其生意,即可知天地造化之仁。
昔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何其中之难耶?夫自阳一阴二而胥糅焉,则其难也亦宜矣。夫道,阴阳之中者也;夫德,刚柔浑合者也。夫学,变化以自至乎中者也,是故知刚而不知柔者,吾见其人矣;知柔而不知刚者,吾见其人矣;知刚而柔,知柔而刚,吾未见其人也。
范文正公一代伟人也,今读其书,观其迹,想见其人,如高山大林,虎豹蹲踞,可望而不可即;如深渊巨泽,龙蛇出没而不可测;又如青天白日,照曜万物而不可欺。此所以立朝廷,镇西夏,夫人敬信而畏之也。此无他故,诚而已矣。诚斯明,明斯威,威斯重,重则不动而信,威则不杀而畏,明则不察而敬,其诚之所为乎!识者谓其自先忧后乐中发之。夫先忧后乐,以天下为一心,圣人之学也。此尽之者,其唯至诚乎!其次勉焉。若公者,虽曰未学,吾不信矣。
观物第十六
以我观物,则物物有益;以物迁我,则物物丧志;故我立而后可以观物。欲立我者,存其心,体认天理[者]也。
说命曰:「惟囗学半,念终始典於学。」夫学也者,觉此者也;囗也者,效此者也,效此於人而觉之者也。伊尹曰:「以先觉觉后觉。」曰:「曷谓觉?」「觉天理也。」「曷谓天理?」曰:「理也者,性也,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是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人己两尽,人之理也。失一莫可以为学焉,失一莫可以为教焉,是故一体也。
惟心正然后好恶得其公,惟有正心之学者能之。要求实用,须养实体。要造公溥,须去己私。去己私斯见实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