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魏先生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将军客气。王爷只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世子自小娇生惯养,现远离家人一人在京,请将军能体谅父母的心情,多加照顾。”
马马灯才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忙道:“那是自然。请魏先生转告王爷,小世子的吃穿住行,我会安排专人打点照顾。”
魏先生道:“有劳将军。王爷最后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将军凡有扰烦之事,王爷会鼎力相助。天色不早,不打搅了,将军勿送。“
马马灯目送魏先生的身影远去。管家在一边小声问道:“魏先生这次怎么没带东西来孝敬将军?”马马灯大笑:“你懂什么?他并没有空手而来。而且他送的东西,这世上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管家疑惑的在书房里来回打量:“送的是什么?”
马马灯嗅了一大口鼻烟,满意的打出一个喷嚏来,慢悠悠说出三个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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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起,小珠儿已经把云焕全身上下收拾利索,只等宫里来人。云焕不习惯的拉着身上的朝袍,摸着小珠儿编好的小辫,对小珠儿苦笑道:“幸好这副样子没有让伊玛和湘湘看到。”小珠儿脸上并无笑意,上下端详着云焕,郑重道:“见了大帝就马上跪下磕头,说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帝现在身子不好,听到这句话,心里会很高兴。”
云焕不以为然:“这沧流帝国大帝真是好骗,哪有人能活万万岁?”
“云焕,“小珠儿叹口长气:“慢慢你就知道,其实很多时候说假话,比真话的作用大。”
宫里来接云焕的车马现在到了。小珠儿又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把云焕送出门去。云焕爬上车去,小珠儿又把他叫住:“云焕,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记住,不要骂人,不要打架。凡事先放在心里,回来只跟我说。”云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上了车走了。
车停在宫门口。一个小内侍上前:“世子请跟我来。”在前疾走,走了半晌,没有听到后面跟来的脚步声,回头再看,那沧流水郡的世子正瞠目结舌站在宫门前,满脸震惊与迷惑。
“世子怎么只站在这里不动?”小内侍不满意的跑回来。
“这门上……这门上的是金子吗?”云焕指着门上夺目闪亮的门钉,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是金子是什么?”小内侍不以为然道,心里吃的一笑——果真是蛮荒来的,是世子又怎么样?只怕连金子都没我见得多。
云焕心里万分赞叹,伸手就要去摸。小内侍不耐烦了:“世子,别误了宴席。”回身便跑。云焕万般无奈,只好紧跟上去。
天虽已黑,宫里四处却被灯火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云焕一路走来,一双眼睛完全不够用,那雕廊画栋,那琼楼玉宇,那奇花异草,跟走马灯似得在眼前闪过,怎么能一下子看得过来?小内侍回头看他这幅跌跌撞撞的样子,禁不住捂着嘴暗笑。
“世子,请进。”到了“惜德殿”,小内侍停住脚步,让到一边。云焕也不知道整理衣冠仪容,带着一脸从震惊中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表情冲进殿去。
“天哪。”云焕发出一声轻叹。他眼前,有郡王五个大殿那么大的殿堂被几十支一人高的牛油大烛照得通体明亮。殿里来往穿梭的穿着鲜亮丝缎的仆人们正忙着把各色菜肴摆上宴桌。他看了看离他最近的那张桌子,上面的菜肴他一样都不认识。
“沧流水郡世子请这边坐。”一个面孔白皙不长胡须的男子尖着嗓子喊道。他这一声唤引得其他几位已经就座的少年纷纷朝云焕这边看来。
云焕迎着目光看去。这几位少年皆衣饰光鲜,相貌俊秀,与自己年纪相仿。只是他们眼光中的淡漠和戒备,让云焕不由反感。他忽然无比想念湘湘擅长的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的傻笑。
云焕走到少年们身边坐下。离他最近的少年侧头凝视着他。他回应着他的目光。这少年脸上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似曾相识,让他不由对着这少年露出了微笑。少年怔了一下,把头扭开,只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落座未久,那个不长胡须的男子又尖着嗓子喊道:“大帝驾到。”少年们纷纷离座跪在地上,云焕想了一想,也跟着跪了下去。
“给各位世子赐座。”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
这个“赐座”他懂,就是不用再跪着了——云焕‘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其他三位少年却还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齐声道:“谢大帝”,这才不慌不忙的爬起。云焕听到身后有人捂着嘴笑的声音。他也不管,迫不及待的朝说话那人看过去。
大殿里唯一一张坐北朝南的椅子上坐了一人,穿黄袍,没有戴冠,面色灰暗,眼神淡散,虽然坐着的那张椅子上到处都是软垫,他好像还是很不舒服随时都要瘫倒的样子。云焕心里暗想,我父汗只怕吼上一声都会把这人吓死,怎么会对这个人称臣?不由愤愤不平起来。
“今日朕终于见到远道而来的各位世子,个个少年英俊,神气勃发,朕心里很是高兴。”大帝拉过身边一额头宽阔的少年,道:“太子真岚与各位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朕相信诸位将来必会友爱相处,不会生阂。”
太子的视线在每位世子身上缓缓挪过,轮到云焕的时候视线一停,在云焕脸上停留良久。云焕也不胆怯,迎着目光看过去。太子礼貌的一笑,把视线挪开。
“火郡世子,”大帝唤道。那位让云焕觉得面善的少年应声而起。
“火郡身子可还好?”大帝和颜悦色道。“托大帝洪福,他老人家身体安康,每日钓鱼下棋,不亦乐乎。”火郡世子道。
“风郡呢?”大帝捂住胸咳了一阵,问道。
“回大帝,爹爹与娘每日吃斋念佛,日子恬淡,反而发了福。”风郡世子面色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那可好。木郡去年因病未上京,不知现在病好了没有。”
“谢大帝惦记。爹爹去年得场怪病,来势凶险,幸得一神医,慢慢调养下来现在也可以勉强起床走动。”木郡世子年纪最长,面相已微微有男子坚毅气概。
“沧流水郡郡王我看就不必问了。才灭泽之国,肯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大帝又是一阵咳,勉强说道。
意气风发这个词什么意思云焕不懂,但听大帝说话的口气不是坏词。云焕咧嘴一笑,道:“父汗要我谢谢大帝赏赐。”看那不长胡须的男子示意他磕头,只好跪到地上磕了三下。大帝哈哈大笑,旁边人等也陪着笑起来。殿里其乐融融,一片喜气。
“大帝。”一人扑出跪倒地上。火郡世子忽的站起:“万亦全。”
“何事?”不长胡须的男子喝道。
“请大帝恕臣鲁莽。臣乃火郡的家臣万亦全。臣恳请大帝撤掉殿里的烛火。我家世子从小闻不得烟味,只要多闻,晚上必生梦魇。臣万不得已,请大帝恕罪。”
殿里众人面面相觑,几人脸上已经露出讥讽的冷笑。
大帝摆摆手:“若火郡世子闻不得烟味,那府里拿什么照明?”
万亦全支支吾吾着答不上话。不长胡须的男子阴阳怪气道:“大胆,大帝问着话呢。“
万亦全小声道:“回大帝,是……是夜明珠。”
殿里只听倒吸一口凉气之声。云焕不懂什么是夜明珠,无动于衷的坐在一边。他朝火郡世子看去,正巧那少年也正探究的看着他,两人视线相碰,互相扭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