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这题目不伦不类。文章与老婆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扯到一起呢?其实有些联系。
写文章,多为生活所激动,然后有了主题,开始谋篇布局,字斟句酌,费尽苦心才出作品。求偶之道,与此相似。发现淑女,便去追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往往几经周折,方能成亲。文章刚刚写就,往往自喜,吟诵起来,口吻生花,但稍一留心,便发现疵累。新婚之妻,多是爱不释手,未几则见脸有皱,见腰变粗,味随日淡,情随景迁,少有自始至终都倾心相爱者。
文章与老婆不同。有人为文连篇累牍,饮誉中外,问他自己最喜欢哪一篇,答曰:“下一篇!”问及老婆如何,则不能说:“下一个!”文章不喜欢,双手一团,扔进废纸篓里,老婆如此,可乎?文章主题不深,可以调动感情,多方挖掘,无中生有,推陈出新。臃肿处,左删右削;羸弱处,输血进补;枯槁处,涂脂抹粉;乏味处,加油添醋,总而言之,怎么喜欢,就怎么来着。而老婆之高矮肥瘦,只能光瞪眼,无法做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恰到好处。
有权有钱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娶老婆,娶新老婆,多娶老婆。田舍郎多收三五石麦子,便欲易妇。东方朔获得猜谜大奖后,一年换一个老婆。唐明皇后宫佳丽三千人,珠环翠绕,还感寂寞,继续派人去选美。法律不容许,舆论有压力,就“打游击”、“搞副业”。报载,某市长在沙滩上“纳妇”,“纳”完一个,贾其余勇,又“纳”一个,结果赤条条地落网。若写文章,写完一篇,不休息,跟着又来一篇,不累死才怪呢。可见娶老婆比写文章舒服,而写文章比娶老婆辛苦。
文人清贫,埋头嚼字,少有像某市长那样被抓的。但也不是个个都如得道大儒,对老婆坚爱不渝,老而弥笃。文章一旦获宠,首先想到的便是“颜如玉”,要做老婆的文章;而老婆像件故衣,颜色灰暗,破绽已显,即使才高八斗,也润饰无功,回天乏力,只能更换主题,另起炉灶。司马相如作赋受宠,欲弃文君,把当日双双卖酒的情义都忘了。李白诗云:“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赵子昂当了大学士后,则对老婆做细致的思想工作:“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就是多娶几个越姬吴妾无过分。”妻届不惑,只能退居“二线”。韩愈吃咸菜度日的时候,大概只有一个老婆,对富贵人家“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的现象,甚为不满,及至头童齿豁的暮年,手头也宽裕了,于是有了两位美人相伴。唐代有个习惯,文士一旦高中,便到风月场所去活动活动。十年寒窗练出来的文章高手,这时想到的是新婆,而不是老婆。倘若才华出众、政绩可嘉,皇上往往赐以美人。若怕回家被老婆拧耳朵,不敢受用,皇上就多方开导。唐代清代都有这类例子。文章写好了,老婆就自然丰收。这似乎已成“定律”。
文章少有满意的,老婆也少有满意的。这个“不满意”,使多少人受累、受苦、受难,劳心焦思,灵魂不得安宁。
“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崇奉此说,恐终生陷入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