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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季(2)

王小毛要走的那一天,她冲吴天亮提出来,要请王小毛来家吃顿饭,吴天亮没有提出异议。那天晚上,她做了好多菜,吴天亮下班的时候,带着王小毛来了。王小毛要走了,神情似乎比上次在家吃饭时自然了许多。李萍又找来几个杯子,在杯子里倒上了酒。

王小毛在饭桌上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端起杯子向吴天亮敬酒,他祝吴天亮身体健康,步步高升。他也和李萍碰了杯,对她没有称呼,目光只盯着自己的杯口,小声地说:祝你心情愉快。

那天的晚饭吃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王小毛吃完饭就告辞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身冲吴主任敬了个礼道:主任,再见了。

吴天亮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回去找个好工作。

他回头时看了她一眼,似有许多话要说。

她回头冲吴天亮说:我去送送小王。

说完便和王小毛走了出去,走到大门口时,她和王小毛的肩撞了一下,王小毛低声地说:姐,你回去吧。

她没说什么,一直跟在王小毛的身后。从家属区到部队营区那条小路没有路灯,晚上是很黑的,此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和他向前走着,她突然说:哎,明天几点走?

他站住了,面对着她答:明天一大早就走。

她也立住,就在黑暗中望着他。

他叫了一声:姐——

她听出王小毛带了哭腔。

她说不清哪来的勇气,一下子把他抱住了,他也顺势把她抱住了。

他哭泣着说:姐,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走了会想你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流着眼泪说:我也舍不得你,我也会想你。

两人紧紧搂抱着,轻轻地哭泣着,最后还是李萍先回过神来,松开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小毛,别忘了给姐来信。

这时,她听见院门在响,他猜可能是吴天亮出来了。

王小毛也小声地说:姐,你回去吧,吴主任出来了,我会给你来信的。

说完王小毛就走了,她转身之前,用袖口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进屋后,吴天亮还是在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两人早早就上床睡下了。她一夜也没有睡好,一会儿醒一次,每次醒来一想到王小毛明天就要走了,她心里便一剜一剜地疼。早晨的时候,军营里的起床号响了,吴天亮起床了,他冲她说:我送老兵去车站,早晨就不在家吃了。说完就走出家门。

不一会儿,她听见复员的老兵在唱一支歌,她不知道歌的名字,那是复员老兵用歌声在向部队告别。歌声中肯定会有王小毛的声音,她似乎听到了王小毛的歌声,泪水又一次不可遏止地流了出来,好在屋里就她一个人,她不用掩饰什么,泪水打湿了枕头。

王小毛走了,她便开始朝思夜盼地等待王小毛的来信,她不知道王小毛会在信中说什么,她觉得有许多话要对王小毛说。

王小毛走后没两天,吴天亮让一个叫小李的兵给李萍送来了几本书。小李十八九岁的样子,进门就敬礼,然后把书放下,接下来就不知说什么了,然后一遍遍地问:嫂子家里有啥活儿没有?她只能说:小李,谢谢你送书,没啥活儿,你回去吧。小李又规矩地给她敬礼,然后就走了。

看到小李她又想到了王小毛,王小毛一见面就叫她姐,小李却叫她嫂子。远近是很明显的,一想起王小毛她的心里就空了,无着无落的那一种。干什么她脑子里都会闪现出王小毛的样子,然后就走神,把和王小毛在一起的每个细节一点点地回忆一遍。

那天中午,吴天亮回来时在饭桌上放下一封信,她一看见那封信便知道是王小毛来的,信封上写着吴天亮主任收的字样,吴天亮已经把信打开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吴天亮没说什么,只埋头吃饭,她忍不住问:这信是王小毛来的?

吴天亮“嗯”了一声。

吴天亮吃完午饭就躺在床上午睡了,她躺在床上一直惦记着桌子上那封信,她不知道王小毛在信里写的是什么,因为信封上写着吴天亮主任收,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往部队里写信都必须经过吴天亮转,这一点王小毛是清楚的,这么一想之后,她看信的冲动就少了许多。终于,下午上班的军号吹响了,吴天亮一走出去,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王小毛的来信。果然,王小毛在信的开头只称呼吴主任,汇报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正等待军人安置办公室给安排工作,又说了许多谢谢吴主任这么多年栽培的话,等等。只是在信的结尾处写了这么一句话:请给李萍姐带好,祝她心情愉快,万事如意!

虽然就是这么平淡的一句话,她还是心潮难平。对王小毛的思念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她想听到他真实的话语,这显然是做不到的,她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那就是回长春,在那里,她可以给他写信,他也可以给她回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主意已定,她立马收拾东西,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吴天亮晚上回来的时候,她把回长春的想法对他说了。

吴天亮只问:明天就走?

她答:明天就走。

他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答:没有,就是想家了。

他半晌又说:回去一趟也好,你来都快到一年了,还没回过家呢,不过你走这么急我就没法陪你回去了。

她说:你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第二天,吴天亮要了一辆吉普车,把她送到了县城的火车站,掏出这个月刚发的工资递到她的手上。又反复交代,回来前让长春那个战友打电话告诉她的车次,他好来车站接她,千叮咛万嘱托的,直到车开,吴天亮才挥着手离开站台。

此时,李萍恨不能一下子飞回到长春。一路上她都在颠簸的车厢里给王小毛写信,她一离开部队浑身就松弛下来,只剩下对王小毛的思念。车到长春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站前的邮电局,把给王小毛的信发走,才一身轻松地往家赶。

离开家一年了,又回来了,得到了全家的热烈欢迎,父母、哥、姐都一通打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和给他们写信的语气差不多。姐回来了,二哥也回来了,两间小屋都快挤爆炸了。她在父母房间的空地上搭了一个铺,她在等待王小毛的信。

头两天家人对她的热乎劲,到第三天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她的回来给家里又添了许多拥挤。按她的本意,她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多待,远远地离开这里,给家留一份念想。可她要等王小毛的信,她在给王小毛的信里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告诉他,她爱他,离不开他。如果说,他来信告诉她,他也爱她,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找他,如果他不爱她,她只能回部队去找吴天亮,她认命了。

王小毛的信如约而至,这次信封上明白无误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李萍拿到信的那一刻,手有些颤抖。她撕开信,只看了第一眼便泪如雨下,王小毛的第一句话是:姐,我想你……

王小毛正如李萍期待的那样,他也在思念她,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也就失去了动力和意义。王小毛的工作已经分配好了,就在洛阳的拖拉机制造厂。可是生活中没有了李萍,他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想回部队再去看她一眼。

李萍不再犹豫了,她收起了信,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便向车站赶去,家里人以为她这是回部队,争抢着要送她,但她没有让任何人送,买了一张直达洛阳的火车票。当她登上火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坐火车去找吴天亮时的情景,两次的心情如此的相近,又如此的遥远。这次她又怀着崭新的心情奔向洛阳,奔向她朝思暮念的王小毛。

李萍赶到洛阳拖拉机制造厂,她不知如何去找王小毛,她只能在门口等着他,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放过进门和出门的每个男人的身影。终于在晚上下班的人流里,她看到了王小毛,王小毛一个人,无精打采地骑着自行车往外冲,那一刻,李萍的喉头哽咽,她喊了几声王小毛都没有喊出来,眼看王小毛就要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她才喊了出来:王小毛——

王小毛听到了,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人流外的李萍,他把自行车扔在那里,在自行车流里穿梭着,有几次他差点被自行车撞着,他终于跑到她的面前,他的脸依旧红红的,扑闪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他叫了一声:姐,真的是你!

他们之间不知是谁向对方张开了臂膀,两个人就那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说:姐,我想你。她说:小毛,我也想你。两人的泪水都不约而同地涌了出来,仿佛他们分离了一个世纪。当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厂门口的车流人流已经消失,只剩下三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不停地往这里望。王小毛转身推起自行车,他说:姐,咱们走。李萍终于见到了王小毛,她不问他去哪里,她已经下定决心:这次来就不走了,她要和王小毛生生死死地在一起。最后王小毛把李萍领到了一个招待所门前,王小毛看见李萍不解地望着自己,便说:今天先住这儿,明天一早我就去租房子。

王小毛见李萍仍然不解又说:我把咱们的事对我父母说了,他们不同意,咱们不能回家,要自力更生。

那天晚上,王小毛一直在招待所陪着李萍,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从小说说到部队,又从部队说到洛阳,两人情绪饱满,兴奋异常,他们拉着对方的手,似乎一不小心,对方就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王小毛说:姐,你真的再也不回部队了?

李萍说:不回了,就是吴天亮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回了。

王小毛说:我只是个工人,你以后不会嫌弃我吧。

李萍一把抱住王小毛,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姐还怕你嫌弃呢,我比你大两岁,又结过婚。

两人这种痴痴傻傻的话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小毛很容易就租到了一间房,每月租金十元钱。接下来两人就开始布置自己的小家了,李萍跑到商店买了一件碎花的窗帘,又买来了被褥等,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经过一天的布置,样子很温馨,李萍靠在床上,幸福地望着王小毛道:咱们也有自己的家了。

王小毛也幸福地望着她。李萍用手臂勾着王小毛的脖子,喃喃着说:小毛,我要跟你结婚。王小毛似乎清醒了一些道:你和吴天亮还没有离婚呢,怎么和我结婚?

这句话也让李萍清醒了过来,她冲王小毛说:我要给吴天亮写信,让他马上跟我离婚。

吴天亮接到李萍从洛阳给他发过去的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连把李萍那封信看了三遍,最后才明白过来,此时李萍和王小毛在一起,他们要结婚了。

吴天亮来到洛阳,又辗转着找到李萍的时候,李萍正在打扫自己的新家,这里简单却整洁,外面小胡同很破烂,但小屋里却是另一番天地。她嘴里哼着歌,正琢磨着把一捧塑料花插在哪里合适,吴天亮就出现了,吴天亮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都明白了,墙上还挂着李萍和王小毛的合影,屋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的东西。

吴天亮一下子就蹲到地上,抱住头,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吴天亮抖着声音说:李萍,你跟我回去吧。

李萍摇摇头,直到这时李萍才意识到,从最初到现在,自己从没有爱过吴天亮。她望着眼前的吴天亮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吴天亮仰起头说:为什么,你说回长春,我还等你回家呢。

李萍说:吴天亮,你是个好人,可我不爱你,跟你在一起不快乐,离开你也不想你。可我爱王小毛,想王小毛,所以我就来了,我不会跟你回部队了。

吴天亮又说:你是不是嫌部队偏僻,我转业,咱们回城里,行不行?

李萍摇摇头。

吴天亮站起来了,他抹了一把眼泪,又一次打量这小屋一眼,然后道:李萍,我娶你那天就像做梦,今天这一切我也权当是一场梦吧,我同意和你离婚。回部队后我就把离婚手续给你寄来。

吴天亮说完转身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吴天亮说到做到,没几天的工夫,离婚手续就寄来了。又是几天之后,王小毛和李萍便去街道登记结婚了。

王小毛变得更勤奋了,上班也是早出晚归,为了减轻王小毛的压力,李萍在胡同口摆了个菜摊,一大早她去菜市场批发一些菜回来,白天就在胡同口卖菜。王小毛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李萍的菜差不多也卖完了,然后两人相拥着往回走,李萍在院子里做饭,王小毛给打着下手,两人一直有说有笑的。他们的晚餐吃得香甜无比,他喂她一口,她喂他一口,然后两人就嘻嘻地笑。当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的时候,王小毛就耳语着对李萍说:你不嫌我是个穷光蛋吧。

李萍说:我还怕你嫌我是个卖菜婆呢。

两人又笑作一团,最后李萍认真地说:小毛,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咱们两个人的孩子。

好,那我就让你生。王小毛用力地把李萍放平。欢乐的声音便充满了小屋。

一年以后,他们的孩子终于出世了,是个女儿,李萍给孩子起名为毛毛。王小毛不在家时,李萍便一遍遍地喊着女儿的名字:毛毛。她一喊女儿,就想到了王小毛,心里便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孩子出生后,李萍没法卖菜了,家里又多了一大笔开销,靠王小毛一个人上班,又要付房租,又要一家人的花销,日子就紧巴起来。一天晚上,王小毛拥着女儿和李萍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决定,他准备辞去拖拉机厂的工作,去给一家运输公司跑车,每月的工资是拖拉机厂没法比的。

王小毛说完这一决定,李萍的心里抖了一下,她欠起身子说:你要辞去工作,去干个体?

王小毛说:我要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咱们以后不能总租别人的房子吧,我要给你们一个幸福的家,不能让老婆孩子幸福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王小毛决心已下,李萍就不好说什么了。那时她盼着毛毛早点长大,她要和王小毛一起,共建他们美好、幸福的家。

十一

李萍和王小毛一起再苦再累她都觉得幸福,王小毛在外面跑运输,有时三两天也不能回来,李萍就带着孩子安宁而幸福地等待着王小毛的归来,王小毛是李萍的全部寄托和希望。有时王小毛会在半夜里回来,王小毛的脚步声一进小院,李萍便能准确判断出来,她即便睡得再深,也能感受到王小毛的脚步声,仿佛她的每根神经都张开了,专门谛听着那脚步声。王小毛还没有敲门,门已经被李萍打开了,她张开温暖的怀抱迎接着王小毛的归来。王小毛让李萍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一转眼,孩子快满三岁了,这段时间李萍张罗着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然后自己摆个服装摊,她不想把一家生活的压力都放在王小毛一个人身上。王小毛跑运输,比以前在工厂收入高多了,他们已经积攒起了开服装摊的钱了。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让李萍意想不到的变故,王小毛出车祸了。王小毛这次运输跑的是江苏徐州的方向,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就在车队即将到洛阳时,王小毛的车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相撞了,王小毛还没有送到医院便死了。

李萍最初得到这一消息时,傻在那里,她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直到赶到了医院的太平间,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王小毛,她才相信眼前的一切,在处理丈夫后事的过程中,她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最后她捧着王小毛的骨灰回到那间小房里时,才真正恸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诉说:小毛,你不管姐了,你走了,姐一个人怎么活呀?小毛你这是要去哪呀,姐再也找不到你了……

整整三天的时间,李萍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直到三天后,邻居把她的孩子毛毛送回来,她才清醒过来。王小毛不在了,可是她和王小毛共同的孩子还在,毛毛长得很像她的父亲,她在毛毛的身上又看到了王小毛的影子,她有理由为毛毛,为了不在的王小毛活下去。

王小毛不在了,洛阳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当初来洛阳是为了王小毛,既然王小毛不在了,她也没有理由在洛阳待下去了。洛阳是李萍幸福的开始,也是个伤心之地。李萍带着毛毛,带着王小毛的骨灰,一家三口离开了洛阳,回到了长春。

李萍和吴天亮离婚,和王小毛结婚,曾遭到全家人的诘难,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同意李萍这种荒唐的举动,当初她和吴天亮结合没有人反对,现在她要和王小毛结婚却遭到了全家人乃至朋友的一致反对。她和王小毛结婚后,便和家里断绝了来往,刚开始父亲还来过几封信,她一封也没有回,最后父亲的信也没有了。

80年代的长春变化很大,她工作过的卷烟厂早就不生产“迎春”牌香烟了,而是生产一种叫“人参”牌子的烟。大哥单位分了房子搬出去单过了。姐也结了婚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二哥在一家合资公司里上班,据说每月的薪水很丰厚,父母的那两间房还在,只剩下父母住了。哥哥姐姐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过去那个拥挤的家,想拥挤怕也凑不齐人了。

李萍暂时就住在父母家里,他们面对不幸的李萍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用叹气来抒发自己对李萍的担忧了。李萍一回到长春便下定决心找件事来做,她要靠自己的手养活自己和毛毛。王小毛不在了,她已经承认了眼前的现实,在洛阳时她就有开个服装摊的想法,她现在还有这个想法。接下来她就跑各种手续,在工商局办理手续时,她意外地见到了吴天亮。吴天亮已经转业了,他现在是工商管理所的所长,她认出吴天亮时,吴天亮也认出了她。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对望着,李萍怀疑这是在做梦,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

吴天亮嘴唇嚅动着,半晌才说:李萍,真的是你?

直到这时,李萍才发现吴天亮比以前瘦了,鬓角似乎都有白头发了。

事情因为巧合,所以变得顺利起来,李萍很快就拿到了营业执照。她的服装摊开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以后,她三天两头地就能看到吴天亮的身影,这一片服装摊位就归吴天亮的工商所管辖。吴天亮有时在她摊位前站一站,没有顾客时,两人还会交谈上几句:

他说:那年我从洛阳回去就转业了。

她低着头在清理衣服,他的话她在听着。

他又说:战友帮忙让我来到了长春。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盯着她。她的心抖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自从下决心和吴天亮离婚,她就隐隐的觉得对不住吴天亮。吴天亮并没有错,错的只是她。

半晌她才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回长春了?

他没有说话,显然他想知道她的一切。

她说:王小毛死了,是车祸。

她说完这话时,她发现他夹烟的手抖了一下,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小毛是个好兵,聪明能干,当初要是能在部队提干就不会有这事了。

两人说完就都默然了,他们一时找不到话题再说下去。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一下子近了起来,有时两个人跟老朋友似的站在那里说会儿话,有时她要去卫生间,也会喊吴天亮过来帮她看一下服装摊。还有时,傍晚她要去幼儿园接孩子,也会让吴天亮看摊。

左邻右舍摊位上的人不明白李萍和吴所长为什么会那么熟,就过来纷纷打听,人们问:行呀,李萍,啥时候跟吴所长混得这么熟?

她就笑一笑说:好多年前就认识了。

别人就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吴天亮把接毛毛的活包下来了,他怕李萍接孩子影响生意,李萍推辞几次,吴天亮执意要做,她也就不坚持了。

有天晚上,李萍关了自己的摊位,一回身看见吴天亮穿着便装站在她的身后,她忙问:有事吗?

他嗫嚅道:我想请你吃顿饭。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了酒。

吴天亮说:那次我从洛阳回来,死的心都有了。自从我跟你结婚,我认为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怕失去你,最后还是失去了你。你知道我转业为什么来长春吗?

李萍望着吴天亮,她不知说什么。

他又接着说:我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长春看到你,我现在终于见到你了,我知足了。

她低下头去,吴天亮这番话让她的心动了动,她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吴天亮是爱她的。吴天亮没有对不起她,她爱上了王小毛,毅然地离开吴天亮,应该说她对不起他。

她说:对不起。

吴天亮摇摇头又道:还记得大丫吗?

她点点头。

吴天亮说:孩子一直记着你,上次我从洛阳回去,她问我:爸,妈妈怎么不回来了。我怎么跟孩子说呢?最后孩子还是知道了,她陪我哭了一个晚上,她以为你不回去是因为她。

李萍又想起了那个懂事的大丫,她忙问:大丫还好吗?

吴天亮叹口气说:她都上高中了,住校,周末才回来。

自从那次吴天亮向她吐露了心声,她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吴天亮还是三天两头在她摊前转一转,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上几句话,可她的心情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天晚上,吴天亮突然出现在她租住的小房子里,自从她开了服装摊之后,她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受不了父母的唉声叹气。吴天亮出现的时候,毛毛已经睡着了,她正在为自己煮方便面。吴天亮看了眼这间小房,又看了眼床上熟睡着的毛毛,突然拉住她的一只手哽着声音说:李萍,你一个人过太难了。

自从王小毛死后,还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一个女人,又要照顾生意,又要带孩子,她自己也知道难,真是太难了。哥哥姐姐也帮她介绍过男人,她一个也没有见。自从王小毛死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今天,吴天亮拉着她的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心一下子垮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伏在吴天亮的肩头痛哭失声。吴天亮把她抱在怀里,就跟当年一样,小心而又急迫,半晌,他拍着她的后背说:李萍,你要是愿意,咱们结婚吧,现在跟当年不一样了,我会让你幸福的。

她离开他的肩头,认真地望着他。这就是当年自己认为可以托付梦想的男人,这个男人又一次走进了她的生活。如梦如幻的一瞬间,她觉得时光倒流了。

红颜劫

HONG YAN JIE

《晨报》新闻:(记者沈申)昨日深夜,一青年女子在朝阳区雅安园5号楼坠楼身亡。

小区保安陈先生说:该女子坠楼的时间大概是深夜十一时许,他正在小区内巡逻,突然听到5号楼下一声闷响。他跑过去,见一长发女子仰躺在地上,后脑和鼻子里正在流血,她的手和脚还在动。陈姓保安随后报警。赶到的120医生确认,人已经死亡。

据该楼住户提供说,该女子是外地人,年龄约二十五六岁,是安安饭馆的服务员,租住在5号楼的地下室。王先生确认死者正是自己饭馆里聘用的服务员,叫刘思思,贵州人。半年前来京,在自己的饭馆工作至今。警方随即带走饭馆老板,做进一步的询问和调查。王先生一边摇头一边上了警车,嘴里一直重复着:怎么就跳楼了呢?

截至记者发稿时,警方仍在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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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颖,一个身份神秘容颜绝世的女子,她是美国苏家的大小姐,她是神秘杀手集团的主人,她是“暗帝”的幕后操纵者,她强大,腹黑,恶魔,孤傲,睿智同时她又慵懒,无所事事。自从有了亲亲老公,她就是懒散可爱的小媳妇儿,她的名言:有问题,麻烦,请找我老公!不要找我!东方澈,某神秘势力的掌舵人,邪魅的帝王,他爱妻如命,宠妻如命。只要宝宝快乐(苏颖的乳名),他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他们有一对天才可爱的小宝宝,小宝宝拥有无敌萌萌的小宠物,一家六口,大小恶魔宝宝,一起演绎生活的欢乐与幸福,守护爱情,亲情与友情。声明本文不虐。东方澈与苏颖小时候篇:“既然你答应了,就作宝宝的未婚夫吧”宝宝大人大量的可爱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东方澈小时候的占有欲很强滴。“好,你也是我的了”宝宝开心之余不忘正事。“好”东方澈保证道。远处一个小男孩哭着鼻子朝着宝宝大喊:“宝宝,你说过跟我玩儿的。”东方澈搂着宝宝的小蛮腰,示威的说“她现在是我的了,不会陪你玩。”宝宝不断地点头认同“嗯嗯,我现在是小澈澈的了。”东方澈与苏颖篇:“小澈澈,人家害怕,你要保护人家。”“宝宝需要我保护吗?亲爱的未婚妻,为夫发现你有很多秘密,为夫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秘密谁没有,小澈澈,你不是也有很多。比方…你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至于我是什么人,我不介意你去查一下。”对于她会这么说,东方澈稍感意外“对了,查到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很好奇。”苏颖踏着淑女步优雅离去。东方澈一人坐在椅子上回味佳人余香。宝宝篇:“澈,你说我的肚子是不是大了点?”“宝宝你怀的是龙凤胎。”“可别人怀龙凤胎的也没见这么大啊!”“那说明我们的孩子与众不同。”苏颖腹中,“喂,男的,听到没有,妈咪的肚子好像很大了。”“废话!你都长成小猪了,妈咪的肚子能不大么!”“喂,男的。你不一样跟个球似的,还来说我。”“好了,我不跟你争。我们得出去了,要不然妈咪带着我们两个太沉了。”“好吧,虽然待在肚子里很享受,但是我不想妈咪受苦。”两个知道心疼妈咪的好宝宝就意见达成一致。产房,苏颖悠闲地躺在床上。“你们两个谁先出来,告诉妈咪好不好?”“什么?!还没有争论出来!笨啊!剪刀石头布不就好了。”过了一会儿,“结果怎么样?谁赢了,哎?告诉妈咪。”“呃?运功到腹部?你们要出来?哦,好,妈咪知道了。”小宝宝降生篇:
  • 祸害娱乐圈

    祸害娱乐圈

    他曾在高楼之上饮酒诗百篇他也曾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是一个在娱乐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娱乐圈美(没)好的故事ps:君子和而不同,不喜勿喷。新书:《我跨界而来》已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