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风雨催花不用伤,总因春已尽,红白乱飘扬。岂知花事不寻常,怎能留久馥久香?驾海岂无梁?世间危险事,须当自主张。休教犹豫到临场,不能个驱虎驱狼。
这首闲词不表。
且说万辉同着柳卿云一路前来。此一刻天色尚未大明,只见灯火,俱是些上朝官员。忽然巡城御史前来,面前打的是巡视御城察院的灯球,灼灼的走来。万辉同柳氏躲在一边,等他过去。二人将到内城,只见黑影影一带高楼,万辉用手指着道:“那就是冤鼓楼,你可小心前去。[在下]不得奉陪。”在前面等候不题。
再言柳卿云进了皇城,且喜并无拦阻。来至冤鼓楼下。那些御林军校东一个,西一个,正在好睡。也无非是名色,一年能有几个敢来?到是这些军校疏虞,一时不防,故尔柳氏悄悄掩上楼中,将御状顶在头上取槌击鼓,打得咯咚的响亮,把那干御林军校惊醒。上楼来见一妇人击鼓,走近跟前,好一似鹰拿燕雀,虎啜羊羔,一把抓住柳卿云的头发,谁知内里针子戳手疼痛,方才放下,一齐说道:“你这妇人好大胆!有何冤枉,擅敢击此御鼓?”推推拥拥,下了楼来。
此刻朝房文、武已齐,天子尚未登殿。众朝臣听得冤鼓楼击鼓,可谓奇文,连连查问。御林军校将柳氏已带至朝房门首,九卿四相俱在此,只见柳氏垢面蓬头,多少御林军校拥着,想必就是这妇人击鼓。众朝臣连连盘问:“所告何人?”柳卿云眼含珠泪,只禀道:“众位大人在上:妾告的是停妻再娶、负义忘恩的吕昆。他今得地,全不念裙布荆魂,妾不避汤火而来,望诸位大人将此御状转达天庭,死生衔结。”六部大堂望着都察院张朗道:“叩阍钦案乃大人所管,可将这妇人奏章转奏天子,俟旨定夺。”安瑞云小姐暗地沉吟:“停妻再娶,有关大节。但是吕昆昔日在我跟前言道:妻儿如衣,好似洗脚水。可见其心不善。目下被这妇人告发,可为速报。”只且不题。都察院吩咐御林军校将柳氏看守,只等天子登殿,自然启奏。
一会,只听得静鞭声响,隐隐钟鸣,圣驾临轩。文武山呼拜毕,班次[内]有都察院张朗奏道:“今有苏州吴县女民柳卿云告发侍读吕昆停妻再娶,伏乞圣奏。”天子闻奏:“此女擅告内庭官员,罪在不小,将伊推上钉板,辨其虚实回奏。”张朗遵旨,来到午门,着御林军将钉板抬出,摆在明冤楼下,将柳卿云带至跟前。只见那钉板狼牙一般,一个钉如铜銛虎齿,根根雪亮如锋,约有三、五寸长短,金光灿烂,竖在上面,令人害怕。柳卿云道:“我今日死在御前,却也侥幸。”可怜背缚牢拴,神魂以去;才要将他上那钉板,都察院见他神色不动,事出真情,吩咐松了绳索,将他御状呈进驾前。天子观看:
告为停妻再娶、负义忘伦,恩赏严究事。泣思庙廊尊爵,理重纲常,正己不能,焉安黎庶?今有现任翰林侍读吕昆,与臣妾议联夫妇,姻结朱陈。幸尔登科,前盟尽拂。但臣妾虽属女流,然实出身名宦,无奈埋没烟花,自愿从良不得。时遇吕昆过宠,臣妾以为侥幸。情浓似水,义重如山,随将玉燕相赠,蒙其聘复金钗,共结同心,誓盟生死。无奈(何)前妻未娶,又赘侯门;况夫妻义属五伦,岂容暴虐自废?但出妻之事,律有明条,臣妾自思毫无七出之过,乃遭负义之徒。为是情急负孤,击鼓上告。伏望我皇怜悯,法外[施]仁,更恳立拿吕昆,解住对质。臣妾宁自甘纷身碎首于御前,不肯让奸佞丧心伦理。纲常攸关,天理何在?伏乞惩奸,臣妾是幸。谨奏。
天子看毕,见其痴情恳切,其实可怜,随即将柳卿云发与都察院张朗审问。天子退朝,文武各散。此刻万辉叫了一顶小轿,柳卿云坐了,都察院命将他带至衙前等候。
再言户科给事张寅得了此信,飞至谈府,前来告知谈应龙与吕昆。他两下尚未得信,见张寅匆匆而至,即忙问道:“年兄到此何干?”张寅道:“有一紧急事情,特来告知:早朝有个姓柳的女子,在明冤楼击鼓,告的是令婿停妻再娶;皇上准奏,命都察院张公查究。”谈翰林惊得目瞪痴呆,心下暗想:“一定就是前日相认的女子了!却看这大胆,好生可恶!”正在议论之间,忽有家人来报道:“姑老爷被一妇人告准御状,如今奉旨拿往都察院衙门去了。”谈翰林与张户科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措手不及,并无计策可商。一面差人往都察院衙门打听。安老夫人同着谈翰林的夫人、小姐听此凶信,彼此掩面痛哭。不知后事如何?下回自然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