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过雨,所以空气有点潮湿,火生不太起来。”说话的男生因为未能在女生面前表现一下,加上满脸的炭灰,显得有些挫败。
结果最后我们出动了五个打火机跟一盒火柴棒才顺利把火生起,那一瞬间,大家好像中了乐透一样全部都欢呼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黑炭,好笑又狼狈。
“头不晕了?”蹲在溪边洗脸时,阿耀的声音忽然出现,拿着一大袋的水果也在我旁边蹲下。
“嗯……。”愣愣的回答了。
洗完脸,我也帮他一起清洗那些水果。
“嗯……你们怎么会认识Fish啊?”两个人实在太安静了,让我不得不想些话题来打破沉默,随意挑了个比较不奇怪的问题问。
“是至玮认识的,刚好这次来台中需要车,他就邀请了班上几个有车的人一起来。”
“喔。”才几岁就有车了,这种人多半不是家里有钱到砸死人的纨裤子弟,不然就是爱装阔的死小孩,看看这个人的气质,我想应该是前者吧!
“我家是有点钱,不过我可不是什么纨裤子弟,这辆车是我从国中靠自己打工赚来的。”
阿耀说出口的同时,我差点没跌进水里。这个人是太聪明还是学过猜心术啊?怎么每次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不行,我不能被打败,快点圆过去。
“没……没有阿,我没有这样想啊!都洗完了,走吧!”赶快抱起几颗水梨离开水边。
这一顿烤肉吃得还算愉快,男生们也很尽责的烤肉,炒气氛,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就临时决定在这儿住一晚。
我们几个女生纷纷打电话回家报备,编了个藉口瞒过妈,我想她也许也不在乎吧!
“南投这边突然下大雨,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望着天空刺眼的太阳,我睁眼说着瞎话。
“喔,好,你……你好好玩。”
“嗯,再见。”不去猜测她原本想说的是什么,反正我们刻意忽略彼此真正的心意也已经很久了。
趁天黑前找了间民宿,大家安顿好后,也赶快到市区买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不然大概今晚我们都要臭得睡不着了。
一整天奔波下来,还不到十点,大家就都在床上躺平。我也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几回,梦中不断出现十几年来那些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回忆,反覆挣扎了几次,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去外面清醒一下。
走到民宿主人特别设置的天台,那儿似乎已经坐了一个人,幸好还有脚,不然我可能现在已经腿软得不知所措了。
“你也睡不着啊?”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时,他已经发现我了。
“可能昨天晕车,所以睡得不太好。”
“山里比较没有光,星星看起来果然亮多了。”阿耀将头靠在椅背上,一副轻松自在,我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也学他把头放在椅背上。
好漂亮喔!以前在乡下,我也常常和阿森躺在竹椅上看星星,吃西瓜。好多年没看过星星了,在都市,我们也只能上山看看灯火,假装自己看的是星星,是银河,人们总是习惯用一些伪装的来欺骗自己。
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似乎还是有着一整面的光亮,那片星空一直都存在在我心里,不曾黯淡。
突然听到窸窸疏疏的声音,睁眼就看见阿耀蹲在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干嘛?”我走到他身后一探究竟。
“刻字。”他一手拿着手机照光,另一手则是拿着民宿主人放在一旁修剪花草的剪刀,努力的在木头栅栏上刻出一些线条。
“这样不好吧!万一这边有摄影机的话。”我畏畏缩缩的左顾右盼,担心明天可能要赔上一笔损害私物费。
“放心,旁边已经这么多人为我们做示范了,老板要抓也抓不完。”阿耀把手机的亮光转向旁边的区域,果然整个栅栏上都刻满了字。
“喏,换你。”阿耀把剪刀交给我。
“我要刻什么?”
“都可以啊!”
──再见。
看着阿耀已经刻在上面的字,偏着头想了一下,也开始认真的动了起来。
──不见。
“哈哈,这是对以后保持联络的邀请作拒绝吗?看来我给人的形象还真不好。”阿耀自我解嘲的笑了一笑。
“你怎么认为那一定就是拒绝,也许代表不见不散啊。”
“是吗?”阿耀忽然直视着我,一动也不动的。
这样的气氛太尴尬了吧,怎么我们俩每次的独处都是这样,故意用笑来掩饰我的紧张,“当然啦!”
阿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说什么又回到刚刚的椅子上。
“那我先回房间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快离开,不然等一下还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反正都快天亮了,干嘛不留下来等日出?朋友。”阿耀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的用力。
我豁出去的也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来,好吧,我跟你拼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就这样坐着等日出。
不知道是睡魔终于找上我,还是太安心了,我居然在日出前就睡着了。
把我摇醒时,阿耀已经不在旁边。大家见面时,他也没刻意去提昨晚的事,倒是我放着舒服的房间不睡,跑去天台睡觉的事被Fish笑了一整路。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的事了,利用下午把作业补完,小考的范围读完,连晚饭都没吃,我就进入梦乡与周公好好在棋盘上大开杀戒。
早上闹钟还没响,我自己就莫名奇妙的睁开眼睛了,躺在床上享受一觉好眠的舒畅,那夜刻在木头栏上的四个字忽然撞进我的脑袋中,我甩甩头,赶紧起床梳洗,没有给自己多余的机会去想太多。
后来的日子还是照过,当初阿耀的猜想也没有实现,我们还是见了面。
在高三如火如荼考了又考的压力下,Fish拉着我陪她上了一次台北。她和阿耀的乐团一起在他们的社团成果展表演,没想到只练习一天半的他们搭配起来,反应还不错,阿耀的团员们都不断鼓吹Fish赶快加入他们。
“Fish,你来考我们学校啦,这样以后就可以一起组团了。”
“哈哈哈,真的吗?不过我不知道考不考得上耶,虽然我有报名,但也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那等我加入以后,一定要赶快帮我们团取一个很酷的团名。”
从一开始的“么鬼假细意”,到后来竟也认真的跟大家讨论起曲风啊,团名之类的。不过读书一向难不倒她,在一个月后,她也顺利的上了阿耀他们的学校,每天如同放假的日子就是不断的练歌,学吉他,跟阿耀他们讨论东讨论西的,留下我还苦苦的跟着一张张考卷奋斗。
终于,一个多月后我脱离了苦海,Fish立刻抓着我又飞奔到台北,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表演,而是提前感受一下台北的繁华生活。
榜单放了之后,果然我也顺利的考上台北的学校,虽然跟Fish他们有点距离,但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我们兴奋的睡不着,每天抱着大台北旅游资讯讨论着以后的游玩计画。
暑假期间,我独自回了趟老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这一趟在我心里又丢下一颗新的炸弹,就快体无完肤了。
“小昕,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这么不巧,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常玩在一起的那个阿森吗?他前几天才刚回来,好久都没看到他了,小时候这样小小一个,现在变得很高,很帅了。”
“阿森?”
“你忘记了喔?隔壁婆婆的孙子啊,你小时候还最喜欢跟在他旁边到处跑的。”
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名字我每天想了好几百次,想像着见面时,我要怎么叫他?可是,现在……
他回来过?为什么之前不回来找我?有问起我吗?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好多好多的问题在我脑里盘旋。
“小阿姨有留他的电话吗?”
“啊,对,我怎么会忘记跟他留电话啦!”小阿姨自顾自的惋惜着。
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任何问题了,跟小阿姨胡乱的聊了几句,赶紧离开那边,我害怕我再待下去,可能眼泪就溃堤了。
傻傻的站在当初的那个路口,我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我,一边拍球一边跑向阿森,然后我们牵着手一起回家。
你不知道我一直等你吗?还是你早就已经忘记我了?那我的等待,我十几年来的生活究竟算什么?
剩下的假期,我没再跟Fish去过台北,我想我需要暂时一个人的空间,这样看得可能会更透澈,不会再有更多的期待。但每当夜里,我就会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孤单和想念,摆在我的眼前,令人无法忽略。
混乱的,游魂般的度过了剩下的暑假,我要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