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耀并没有因为那天而更加亲密,刻意让自己忙碌,减少见面的机会,我想一来避免我们彼此的尴尬,也不会踰越了该有的身份,不然不知道下次我是不是又会昏了头。
人好像常常这样,越是害怕,逃得越远,自以为把麻烦远远抛在后面,自己安全的很,可是跑得越远,转头才发现从来没有成功过,噩梦还是紧紧追在后头,随时可以把人吞没。而为什么要逃,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只是总觉得继续下去,好像会改变些什么,也或许是我还没准备好,把那个位置让给其他人。
如果要说我和阿耀正处于什么关系,说朋友,好像比朋友好了一点;说暧昧嘛,我们两个也已经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孩子了。好像没有一个形容词可以用来说明我们现在若即若离的关系,即使都是我一方在选择的,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能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我才能够总是霸道地一直为所欲为。
其实连Fish也看出我们之间的一点端倪,时常在我耳边劝诫着:“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你这样浪费幸福可是会召来爱神的怨怒,小心以后没人爱,我可不要跟你一辈子搞蕾丝边喔。”
像这样的话,Fish已经不知道说过几次了,我只是傻傻的笑着,搞得Fish又是那副我没救了的表情,“始乱终弃是不好啦,可是你和小鬼连乱也没乱过,所以还是赶快丢了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啦。”
小鬼是Fish帮阿森取的别名,她总说一个小孩子那么老成干什么,那个年纪就是要当一个死小鬼,气死大人的嘛,所以从此都称呼他为小鬼。
真是佩服Fish怎么能想到把我和阿森用始乱终弃这四个字连起来,有时候觉得也许我和阿森根本没那么乱,只是我自己放不开,但思绪一旦开始了,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我也无法挥剑斩情丝。
“阿耀要请假喔?”Fish没形象的大口吃着蛋糕。
这阵子因为期中考试,每天过着课本跟考试交杂的生活,趁着小春生日,也不管明天的考试会不会搞砸,决定今天要出来放纵一下。
“嗯,情况又变糟了。”小春将手机放进口袋,顺手把Fish嘴巴上的奶油擦掉。
“怎么了吗?”失恋,受伤,处理系上事情……问出口的同时,我的脑中也浮现好几个可能的答案。
“你不知道吗?阿耀他妈住院了,之前身体就不太好了,前阵子又忽然发病。”大家的脸色一下子都黯淡了下来。
“那天跟他讲电话,他没说……那现在还好吗?”
那天晚上阿耀忽然打电话来,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还笑笑的要我好好准备期中考,不要才大一就被当,口气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可是为什么他不说呢?
“不太好,医生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瞬间,大家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Fish先开了口,同时眼泪也跟着,“我们要不要去陪他?”
“留给他多一点时间陪他妈走最后一程吧。”shawn摇摇头。
“开心点,如果他妈不行了,只剩我们可以陪他走下去。”宝儿抹一抹脸,企图转换一点低沉的气氛。
我对死亡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反而享受在其中,所以我不知道面对死亡时,人们大都是害怕,难过还是豁达?但如果死亡也算是一种离别,我想我很能体会离别的痛苦吧!
大家形容心痛到无法呼吸那是骗人的,因为还是活着,还是可以喘息,太清晰的画面在脑中盘旋,欲裂。
因此习惯将自己深深埋进装满水的浴缸里,挣扎的气息可以让我更靠近死亡,靠近了天堂,悲伤就不再那么明显了。
我不知道阿耀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肩膀,我们只能等待,等着他撑不下去的那天,给他一个拥抱。
“眼泪擦一擦吧!”小春的手一边动作一边对Fish这么说。
……
……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梁静茹,你们是不是……?”我直盯着Fish跟小春的脸看,虽然听起来是个问句,但我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昕,你不知道喔?这两个家伙每天在我们面前甜甜蜜蜜的,都快受不了了。”宝儿一脸嫌恶地斜眼看着Fish他们。
“哪有啊!”Fish害羞的推了宝儿一把。
哈哈,这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我微笑的看着他们,打从心里为Fish感到幸福,“这样很好啊。”
泪眼汪汪的看着我,给了我一个很踏实的拥抱,“昕,我希望你也幸福,所以赶快放过自己吧!”
“嗯。”我用力的点着头,眼泪落在手背上。
是的,如我所说,Fish总是能给我最大的了解,总是能在我快溺水时拉我一把。
,你一定要幸福。
“唉哟,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你们两个以为要结婚了是不是。”shawn一脸无奈又好笑的看着我们。
“你哪懂我们女生的细腻心思啊!”
“是是是,我不懂,只有我们的小春最最最懂。”shawn搭着小春的肩,不过暧昧的口气倒是换来胸口的一拳。
这样的气氛多好,有人找到幸福的依靠,也有友情的温暖,人活着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这时候了吧,有人陪伴,有人理解,这是一种无可言说的归属感。
看Fish他们打打闹闹,我也能从当中偷一点幸福的感觉,这就足够给我许多力量来面对每天夜晚的孤寂。
总是在幸福的时候,才有余力去想到他人的痛苦,对于前阵子的逃避感到有些愧疚,很希望现在阿耀就在我们身旁,能跟着我们一起笑;很希望我们也能给他一点依靠,这样他就不用独自承担失去的心痛了。
跟Fish他们分开后,打了个电话给阿耀。
一如往常的口气,无法猜测出他的情绪,我也只能说些加油鼓励的话,然后挂掉电话后,傻傻的放空了一个晚上。
坐在电脑前将好不容易设计完成的行销企划按下储存键,满意的看着成果。我在想,如果我包装自己的能力也能像行销设计一样,利用广告,包装,公关策略……等手段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包装下的可能是个腐败的无用的商品,客户不满意的也可以利用赠品方式无条件中奖,或许我还可以骗骗大家:我很好。
可惜我没有这种头脑,也没有这种动力去设计自己,所以就像个平凡不引人注意的商品一样,默默被摆在一边,久了就被撤回储藏室,然后等着过期。
正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人生行销中,手机响了起来。
“昕,阿耀他妈走了,我们都在医院,你要不要过来?”还来不及开口,宝儿就丢出这一串话。
我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昕。”宝儿大声的把我唤回来。
“我……我整理一下,马上过去。”一边说,我一边慌乱的收拾东西。
打个电话将报告的事处理好,我匆忙的抓了包包就出门。
一路上手不自觉的紧紧握着,恨不得可以自己下车狂奔,至少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干着急。
冲进病房里,大家都站着。Fish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其他人也是默默的掉着泪。
阿耀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握着他妈妈的手。
我走过去,轻轻握着阿耀妈妈的另一只手。
原来妈妈的手如此温暖,曾经我也有这么一双手牵着我,上学,放学,买菜,玩耍……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失温,然后我不再需要她牵着我。
“阿姨,请你保佑阿耀,把对他的爱永远留在他身边。”我在心里这么对阿耀妈妈说着。
看着阿耀妈妈沉睡的嘴角隐隐约约有着一抹微笑,我想她是带着幸福离开的,也或许她不曾离开,她会一直守护在阿耀身边,就像爸爸也永远在我身边一样。
护士进来要把阿姨送出去,“家属请节哀。”她们熟练的将白布盖上,准备要将床推出。
但是阿耀的手还是紧紧握着,没有开口反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护士为难的看着我们,宝儿过去将手放在阿耀的肩膀上,“阿耀,别让你妈走不开。”阿耀仍是不为所动。
一分多钟过后,阿耀松开握住的手,“妈,再见。”
护士将阿姨推了出去,大家小声却很有默契的,“阿姨,再见。”
阿耀仍是在椅子上坐着,一动也不动,大家只能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中年男子走进病房里。
“你妈呢?”没有太多情感的问句,中年男子一进到病房,我们都能感受到一股压力。
阿耀没有抬起头,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回应。
中年男子大概也知道回答了,转身欲走。
阿耀忽然开口,“你在乎过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