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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筹旅费佳人施妙术怒私奔老父捉娇娃

居然一线可通天,楼阁嫔姬证妙诠。

莫漫当场讥幻术,古来几辈是真仙。

百年方庆赋鸾凤,偕隐湖山乐未央。

谁料罡风天外起,无端折翼散鸳鸯。

且说秦白凤被阿男连夜硬挟上了马,放开辔头,径向杭州大路进发。白凤在马上,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吓得眼睛也不敢睁开。生平又没骑过马,这匹黄骠马又格外高大,颤巍巍的生怕跌了下来。幸得阿男在后头紧紧搂住。一直跑到天色微明,已到了苏州界内。路旁一个小小村庄,隐隐看见村里射了点灯光出来。阿男便收住了辔头,扶白凤下了马,在村口一棵树上拴好了马匹,叫白凤看了。自己蹩到村里一看,见那灯光是一家磨豆腐的人家,便买了两碗豆浆出来,递一碗给白凤,在革囊里取出干粮,两个人吃了一饱。还了豆腐店的碗,重新上马,又向前进发。走到了黄昏时候,便到了杭州地界。阿男又扶白凤下马,解去了马腿上的神骏符,两个人牵着马,缓缓前行。白凤已是肌肠雷鸣,更兼受了一日一夜马上的颠簸,觉得浑身酸疼难当,一步一捱的走不动。阿男见了十分怜惜。

看见路旁有一家酒店,就在门外拴了牲口,同白凤进去,拣个座位坐了,叫酒保取酒来,借此歇息。吃过一巡酒后,阿男便问店小二:“这里近便地方,哪里有客店?”店小二道:“客官可是要落店?”白凤道:“正是。”小二道:“客官不嫌简慢,小店后进有宽大房屋,一般的安寓客商。”阿男大喜,便叫小二领路,自己亲到后面去看。原来后进是一座大院子,平列着五七间正房,两旁还有四间厢房。阿男指了一间正房道:“我们就借住这一间吧。请你代我把牲口拉了进来,卸下行李辔头,一面给他上点料。”小二答应去了,阿男便督率着他搬了两件行李进来。亲自开了铺盖,拂拭了桌子,叫小二:“把酒菜搬了进来,我们在房里吃酒。你给我们弄点晚饭。”小二也答应去了。阿男才出去招呼白凤,一同进来。可怜白凤自从被阿男背在身上,跳出楼窗,挟了上马,一路上只有惊慌害怕的心思,满肚子的疑惑也来不及去想,直到了此时,又是浑身酸疼,坐定了更觉得厉害。大约不惯骑马的人,每每犯着此病,何况他又是带病的!阿男来招呼他进房时,已是两腿都不能动了。幸得阿男搀定了,才一步一拐的走到房里。小二掌上灯来,又添了两样菜,泡了一壶茶,方才出去。

白凤听得小二说话口音,和扬镇一带大不相同,方才把那疑惑的心肠提了上来,开口道:“妹……”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连忙顿住了。阿男连连摇手,悄悄道:“暂时只叫兄弟罢。”白凤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来了?”阿男道:“这是杭州。”白凤吐出了舌头道:“杭州!我们走下了多少路来了?不是飞的么?”阿男道:“你还不知道,我一天一夜从沂州赶到镇江呢!”白凤只是摇头。又问道:“你来的时候,四爷知道么?”阿男摇头道:“便是娘也不知。”白凤道:“我们跑到这里做甚么?”阿男道:“我自从这件事给父亲知道了之后,日夜不得安宁。那天晚上,还到你那边去,谁知你已经不见了。可怜我满肚子的委屈,没处伸诉。后来还是我娘的主意,要将错就错,叫人到你家去做媒人。谁知你家叔叔,说你犯了甚么事,把你撵走了。我得了这个消息,这一急,差不多要走到死路上去。后来我父亲一定又要出门,可怜我带了病,跟着跑。在路上又病倒多时。到了丰城,那天晚上,是我偷了马匹,私逃回八里铺,夤夜到你家去打听你的消息。恰好看见你家叔父写信给你,我看见了信面上的地址,便连夜赶到镇江找你的。”白凤道:“你骑的是甚么马,跑得那么快?”阿男道:“马是一匹好马,我又用了符术,所以一天好走几百里地。”白凤道:“我们到了此地,还打甚主意?”阿男瞅了一眼,笑道:“凭你打甚主意罢,此刻我是你的人了。”白凤皱眉道:“我两个的情义,自然是巴不得能够天长地久的了。但是只身出来,甚么都不曾带得,这里杭州地方,又是个人生路不熟的所在,将来怎生过活呢?”阿男笑道:“这个哪里虑得那么长,我们且管见一天过一天罢了。”说话时小二送上饭来。两个吃过了饭,白凤实在困乏极了,先自和衣睡下。阿男净过了手脚,听得白凤哼声不止,便也和衣上床,用他学就的那按摩之术,替白凤通身按摩。心中无限怜惜,暗想:若不是怕父亲追上来,我断不肯累他跑这许多快路。一面想着,一面逐节按摩,白凤便慢慢的睡着了。阿男方才悄悄睡下。

到了次日,白凤的困乏略略好了些儿。两个左右闲着没事,阿男终日替白凤按摩。将养过几天,便好了。阿男打算另外觅一个住处,做个长久之计。白凤道:“我们何不仍旧回到扬镇一路?离家也近点。这里人地生疏,样样不惯。”阿男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教中,有多少法术。我在丰城逃了出来,我父亲如果要追赶我,他自有圆光之法,在水中一照,便看得见我们在哪里。哪怕走到隔省,也照得出来。只要再隔一省,便看不见了。若是在江苏,他在山东一照便见,所以我才走到这里来。”白凤道:“比方他回到江苏再照,岂不是又要照见了?”阿男道:“不相干。他必要在我发脚的所在,才照得出来。他离了丰城客店,往哪里去照?”白凤道:“依那么说,我们是永不回家的了?”阿男道:“过些时再说。家中一定也要找我们。将来你一面写信求叔叔,我一面写信求父母。你是两房独子,我是个独女,怕做长辈的不依从我们?我们此刻先寻一个安身之地,住在客店里,我又是这个装束,终不便当。万一败露起来,又要费事。”两个商量定了,便去寻房子。在西湖边上,寻着了一处合式的便搬了过去。

阿男复了女装,两个人便做起长久夫妻,真是十分美满,如愿以偿。那一种恩爱温存,说书的嘴笨,说他不出来,只好由得诸公去默想他的情形的了。他两个便如此,只可怜他两家的上人,为了他两个,苦得甚么似的。可是他两家人分在两起,说书的一张嘴,不能说两头话。如今先说寇四爷在丰城病倒。他这病不过是急怒攻心,一时心血逆行,冲了一口出来。及至怒气过了,不过觉得身体因倦,将息几天,自然好了。只有寇四娘失了女儿,已是一急;看见丈夫喷出血来,又是一吓;及至救苏了丈夫,又想起女儿,未免伤心;加以又服侍了两天病人,自己不觉便病倒了。日间恐怕四爷动怒,不敢言语,到了夜来,睡梦之中,不免要呼儿唤女的啼哭。每每自己哭醒自己,不然就是自己叫醒自己。这种苦思成病的诊候,最是难治。从此寇四娘淹缠床褥。寇四爷只急得双足乱跳。自己病好之后,已经照过一次圆光,隐隐的看见她渡过镇江去,以后的影子就乱了。心中急着要去寻她,争奈四娘的病不肯好。足足淹缠了一个多月,方才可以挣扎起床。又将息了几天,四爷性急,便雇了车,动身回南。在路走了五天,才到了王家营,渡过黄河,四爷另外雇了一艘船,直到瓜州镇去。

原来他打定了主意,要到镇江寻阿男,恐怕四娘一个人在家,没有照应,因此要送他回娘家去,自己好安心去寻女儿。当下把这番意思对四娘说知,四娘自然无不听从之理。商量定了,便叫船户开船,直放瓜州。四爷在船上又和四娘商量,此去到了余家,只说阿男在家看守门户,未曾来得,这是家丑不可外传之故。又切嘱四娘:“千万不要露出思念女儿的形状。等我往天涯海角,将这浪蹄子寻了回来。”四娘道:“官人所说,我都依得。但不知官人寻着女儿,将他怎生发落?”四爷听说,慢慢的低下头去,默默无言。四娘哭道:“他年纪说大不大……”四爷道”:“说小可也不小了。”四娘道:“他这番走了出去,无非是一点痴心。官人,你可怜我一辈子只有他,将来要招个女婿,做个半子之靠的。”四爷不等说完,便冷笑道:“他自己找着了个女婿,便父母都不要了,逃得无影无踪,靠呢!”四娘道:“官人寻着了他时,如果动了粗,叫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只得……”。说到这里,便哽咽住了。四爷道:“依你寻着了便怎么?”四娘沉吟了一会道:“依我呢,只要知道了他的下落,便由他去了。我料他无非是和秦家二官在一起。他们愿意回来最好,若是不愿意回来,官人只要记住了他的地方,等我也去见见他。”四爷道:“好自在的话!你自疼爱女儿,一厢情愿的这么打算,只怕秦家不肯呢!就是秦家肯了,带了他们回来,重新行媒说聘,花烛拜堂,这件事乡众邻里都当新闻说的,不要说他便一辈子受人指摘。我的女儿,何苦叫他如此?”四娘道:“不啊,就带了他回来,仍旧许给我侄儿小棠。”四爷只是摇头。四娘道:“不啊,我们不要上瓜州,只回八里铺去。官人在家安息几时,等我出门去寻他。”四爷道:“这个哪里使得?”四娘道:“放官人自去,我总不放心。”四爷道:“你总不过怕我难为了那贱人;我寻着他时,便不伤他一毛一发,还你一个人便是。这样,你可放了心?”四娘道:“得了官人这句话,我方才放心。”夫妻两个商量妥当,那船户便按站前进,不日到了瓜州。

夫妻二人,付过船钱,舍舟登陆,径投余家来。余小棠自从父母亡故之后,便接了他一位寡婶张氏到家,代他料理家政。余小棠的父亲,向来走江南一路,贩卖布匹,他从小就跟着在外头历练。所以他父亲故后,他自己年纪虽轻,却还能承父业。好得走惯的各码头,所有交易店家,他都跟着父亲见过,所以更易为力了。此时是要赶冬令生意,收买了若干货,正打算贩运往南京,恰遇了四爷夫妻到来。小棠见了姑夫、姑娘,自有一番应酬。他那位婶娘张氏,自然也迎出来招呼。老姑嫂们久不见面,格外亲热。张氏便问:“外甥女儿为何不来?”四娘道:“姑娘们年纪大了,出门不甚便当;况且家下也没有人看守,所以没有和他来给舅母请安。”四娘嘴里便这样说,可怜他心中就如同万箭齐攒一般,面色上又不敢露出来。张氏不知就里,还要问长问短,四娘只得勉强应酬。四爷和小棠谈天,只说有事要到江南走一遭,你姑娘想要回家看你,所以同着来的。小棠道:“如此巧极了,侄儿恰好要贩货到南京去,姑夫请在这里稍停几天,一同上路去。”四爷道:“我有紧要事,只到镇江,不到南京,打算明日一早就走的。”小棠于是款留了一宿,四爷自过江去。先下了客店,然后出来在大街小巷,庵堂寺观,处处物色,哪里有个影儿?一连寻了十多天,犹如大海捞针一般,心中不免闷闷。

这天走得乏了。看见路旁一座大茶楼,便走了进去,泡了一碗茶,在哪里歇脚。只见远远的坐着一个人,也在哪里吃茶,却和一个人在哪里谈天。这个人手里拿了一枝笔,指天画地的,不知说些甚么;那个吃茶的人,却是秦绳之。四爷心中不觉忽的一动。但因求亲不遂,心中有点不快,因此不便过去招呼。只见那拿笔的人走开了,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托了个盘儿,原来是个测字的。四爷便招呼他过来,拿了一个纸卷,随口说是问求财。那人看过纸卷,胡说乱道的恭维了几句。四爷指着绳之道:“那人叫你测字,问什么?”测字的道:“他问的是寻人。”四爷心中又是一动。歇了一歇,便走到绳之那桌子上去招呼。绳之见了四爷,心中也是一动。彼此都是为了小儿女走失了;又因为两个在先有了私情,此时都疑心是相约潜逃的,所以绳之、四爷一见了面,各人都怀着鬼胎。四爷先招呼道:“秦相公难得过江来的。”绳之道:“正是。因为看个朋友,所以到这里来走走。四爷,你不是到北路上去了的么?为何有空到这边来?”四爷道:“不要说起。谁知这两年北路上年成不好,到那边做不出生意来,只得带了家眷们回乡。我又是在家里闷住不惯的,所以到这边来走走。”绳之听了,心中又是一疑。原来白凤夤夜跟阿男走了之后,次日彩章、彩华两个查见,没了主意,飞奔报与仁舫,一面专人到八里铺去报信。绳之夫妻得信,犹如青天下了个霹雳一般。绳之便渡过江来,和仁舫商量寻访之法。绳之娘子在家,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烧了家堂香,又去拜叩天地,什么都天庙、土地祠,处处都去求到。可怜他妇道人家,除此之外,再无别样见识。然而所为的不过一个侄儿,并非自己所生儿女,诚恳到如此,这个妇人,已是十分难得的了。到了今日女子社会中,只怕要照样寻半个也难呢!

闲话少提。且说绳之娘子除了烧香求神之外,便天天打发人过江去取信。绳之过江见了仁舫,查看了形迹,也是无法可施,抑且莫明其妙。寻访了几天,总是渺无下落。绳之心中已是有几分疑到是和阿男同遁的,只是对仁舫不便说出来。只得出了招帖,定了赏格,各处大街小巷去张贴起来,说是送到者谢钱多少,送信因而寻获者谢钱多少。大家看了,徒然垂涎他那笔赏钱,哪里去寻他的踪迹?这赏帖在外贴了一两个月,被风雨剥蚀的也有,被别人招贴盖没的也有,久矣乎冷淡下来了。所以寇四爷到了镇江,没有看见那招贴。当下绳之听了他家眷已回八里铺的话,心中又是一疑。暗想:若是他家女儿好好的在家里,这就是我错疑他人了。因顺口问道:“四娘、千金都好?”四爷道:“托庇都好。”说话时,四爷已叫了两角酒,一盘肴,请绳之吃酒。原来扬镇的风气,茶馆、酒饭合而为一的,所以如此便当。

饮酒当中,绳之不觉露出白凤走失的话。四爷问了走失的日子,心中越发料定系自家女儿所为,却又不便说出。因故意问道:“不知二官平日可曾结交过匪人?论理这楼窗上跳下来,毫无声息,是不容易的事。这一两个月之内,可有点信息么?”绳之道:“就同泥牛入海一般,永无消息。”四爷道:“不是我夸口,若是早遇了我,此时早已找着了。”绳之道:“如此,敢就费四爷的心。”四爷道:“我并不能分身代你们去寻人,我只能代你们查一查他踪迹所在。”绳之大喜道:“如此还是费心。但不知怎生查法?”四爷道:“只要领我到他发脚逃走的所在,我自有法子查见。”绳之大喜。又喝了两角酒,便抢着惠了茶酒帐,一同到仁大布店。彩章、彩华兄弟接着,和四爷通过姓名,绳之说明来意,彩华兄弟也自欢喜。即亲自领了四爷到白凤当日的卧房里。四爷叫拿一碗水来,他对着那碗水,不知弄点甚么玄虚,闭着两个眼睛,鬼混了一阵,忽然低下头来,张开眼睛,尽着对那碗水里去看。诸公!须知这就是他们白莲教里法术之一。他这一看,已把白凤、阿男两个逃走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了。心中又是恼,又是恨,到了此时,方才豁然明白,这件事只有自家女儿不好,与别人毫不相干。看罢了,不觉叹了一口气道:“人是到杭州去了。”彩华兄弟急问道:“不知人可平安?”四爷道:“平安得很。你们赶紧打发人去寻他罢,大约是住在西湖边上。”

说罢,又对绳之道:“我们借一步说话。”绳之便和四爷出去,找了一个酒馆坐下。四爷道:“我们累世乡邻,一向和睦,今年无端两家小孩子弄出那回事来。起先我还以为大家都有点不好,所以我还有点恼你令侄。今天我圆光看去,这回令侄走失,都是我家那贱人,偷了我马匹,从沂州逃到这里,半夜拐走你令侄的。我在布店里不便说这个话,所以约了你出来,请你赶紧收拾行李,我们一同到杭州去。”绳之沉吟道:“这个……。”说了这两个字,底下便说不出话来。四爷道:“秦相公,你不必多心。我们走江湖的人,最是爽直。当初的时候,我以为这些事情,总是男的勾引女的,所以我很恼你家二官,简直要杀了他出这口气。此刻明白了是我家的贱人不是,哪里还有存别样心之理?这一去寻着了,我们各带各的人回家,照旧是乡邻相好。”绳之见他说得爽直,便应允了。问道:“不知四爷打算几时走?”四爷道:“我要走马上就可以走得,好在我一件行李也不带。”绳之大喜,便约定了次日动身。到了次日,取了行李,别过仁舫父子,会了四爷,向杭州而去。他两个在路上并没有乌孙血汗马,更没有什么神骏符,不是一天可以走得到的,我且暂时把他按下。

且提一提那一对痴儿女,在西湖边上住下,说不尽的你恩我爱,竟是一对夫妻。有时联袂游山,有时同舟泛水,无拘无束,甚是优游。争奈阿男带来的银钱无多,看看已将用馨,白凤便日夕心焦。阿男道:“你且不必忧心,等到真是没有钱用时,只要我出去一遭,一、二百吊钱,马上捞得回来的。”白凤道:“说是这样说,但是我们总要想个长久之计才好。”阿男沉吟道:“这也说得是。既如此,你到外面去买几匹白布,再买一面小铜锣来,等我做个作用弄点本钱再想法子做个小小生意。我们所望不多,只要够我两口子用的就是了。”白凤道:“是甚么作用?”阿男笑道:“你且莫问,先去买了布来。”白凤依言,到城里去买了几匹粗白布和一面小铜锣。阿男又到人家竹园子里去,化了几文,砍了几根竹子回来,都截作一尺多长。又把买来的布,一匹匹的接缝起来。又扎了一个美人风筝。夫妻两个忙了一天。到了明日午饭过后,把各样东西,收拾了一担,白凤挑了,锁好了门户,两个人一同进城。找了一片空场,把那短竹枝插在四面,拿白布来围了一个场子。阿男拿起小锣敲起来。杭州是个繁华所在,又是省会地方,阿男又生得姿容出众,十分妖娆,不一会,便引得人山人海般围着场子观看。阿男敲着铜锣,唱了一支道情,对众人说道:“我们走江湖的,路过贵境,缺少盘缠,要向列位奉借。但是没有空手向人讨钱之理,幸得生平学就了一门戏法,敢向列位搬演一番。这也是出门人无可如何的举动,有甚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列位见谅。”

说着把铜锣交给白凤,白凤也学着敲起来。阿男取一碗水,拿在手里,又对众人说道:“戏法便有多般,不知那一种才合列位的眼?我想这一片空地,白白放在这里可惜,不如盖一座房子在上头,岂不是好?待我姑且试一试,如果盖不起来,列位不要见笑。”说罢,呷了一口水,鼓着气,向四面一喷,周围看的人,觉得好像飞沙迷目一般,一个个都拿双手去揉眼睛。及至开了眼时,忽见场中现了一座房子,红墙绿瓦,四面千门万户,金碧辉煌。阿男道:“惭愧,一时水木匠呼应不灵,没奈何向洞庭君处借了这座凝碧宫来,给列位醒一醒日。”说罢,拉了白凤一同到房子里去,进了这个门,却出那个门。出了那个门,却又进了这个门。四面穿插一番,方才出来。看的人已是齐声喝彩。阿男又对众人道:“这般一座凝碧宫,没个人住在里头,岂不荒废了?没奈何神仙洞府,必要神仙居住,我们凡人却住不得,且待我请几位仙姬下来,住在里面,给列位看看。”说罢向白凤道:“我要在这里看守房子,不能分身,你代我上天去请几位仙女下来。”白凤道:“又没个梯子,叫我怎样上去?”阿男道:“呸!没用的东西!我天天上去三五回,何尝用过梯子来?你不去也罢,我自有伙计去。”说罢,取过那美人风筝来,对着风筝说道:“伙计啊,我轻易不敢烦你,因为我家汉子没用,不敢上天,所以烦你到天上走一遭。不论是何仙女,请他几位下来。”说罢,提起线来,迎风一放,那风筝便滔滔上去,越上越高,越高越小,不一会,只看见像一个黑点儿了,阿男便把放出去的线收起来,越收越下,越下越大,慢慢的看的出是个美人风筝了。却有一般奇怪,放上去的只有一个美人风筝,此时看上去,好像有七八个之多。阿男再收一回线,越发看得清楚了。只见七八个美人,犹如活动的一般,大有顾盼转动之势。阿男却停住了手道:“仙女是已经请到了。望列位高抬贵手,赐借几文盘缠,好待我索性请了下来。列位也开开眼界,见见仙人。”说话未完,那四面的人,都一齐把钱往场上掼去。

阿男是走惯江湖,弄惯此事的人,一看地下的钱,便有了数,意思嫌少。因把线头交给白凤拿着,自己取了一碗水,拿在手里,对众人道:“我们夫妻两个,路过贵境,求借盘缠,断没有争多较少之理,但是承赐的似乎还不够用。此刻我想了个商量之法,这一座凝碧宫,想来诸位都想进去瞻仰瞻仰。我定一个价钱,愿到里面去看看的,每位收钱一百文。在我这碗水里洗过眼睛,进去逛一趟。但是我还有一句话,预先表明:我这个明明是法术,如果不给钱,不洗眼,擅自进去的,碰破了头,磕伤了脸,却不要怪我。”说罢了,一时出钱洗眼进去的人,不计其数。乱了一大会工夫,方才停住。阿男放下水碗,把风筝收下来。说也奇怪,放上去时,明明一个美人风筝,到收下来时,忽然变做了七个美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种乐器,有拿箫的,有拿笙的,也有拿了不曾见过不知是甚么东西的。阿男一一和他见礼。这七个美人便笙箫齐奏起来。一面奏乐,一面步到那房子里去,在那千门万户中,左穿右插,犹如蛱蝶穿花一般,好不热闹。阿男在这个当口,又向四面求了一回赏,一面和白凤收拾地下钱文。众人正定睛看得出神时,忽见房子里透出一缕浓烟,内中隐隐看见点火光,一霎时那烟越出越多,散将开来,恰好又起了一阵旋风,把那浓烟吹得布散四面,围看的人,一个个不觉都眼泪鼻涕齐来,拿双手乱揉。及至耳边听得一声小铜锣敲响,众人举眼看时,早已天清地朗,那房子、美人、浓烟一齐不见了,仍剩下一片空场。白凤、阿男早收拾好钱文,向众人道谢,看的人就一哄而散了。

他夫妻两个收拾回去,点一点所得的钱,约有四五十吊。白凤说道:“有了这个,又可以过几时了。”阿男道:“本来我就叫你不要担心,总可设法过几时的。但你昨天说过,要做个长久之计。我打算再出去玩几天,多弄几吊钱做本,我们做个小小生意,才可以长久呢!”白凤道:“这个也是一法。就怕玩得多了,没人看了。就是有人看,他也不肯多给钱了。”阿男道:“我换着样儿去玩,怕他不看?他不给钱,我有向他要的法子。”白凤道:“正是。我要问你,方才那些人到房子里去的,不知他们都看了些甚么?”阿男道:“这个我哪里知道?戏法本是随心幻化的。他是个富贵人,就看见金碧辉煌。是个高雅人,便看见琴书字画。我变把戏,只能变个外场,至于里面,是各人的心自己去造的,我怎样知道他们见的是什么呢?”白凤道:“照今天的情形,一年只要出去玩几趟,我们就尽够用了。”阿男道:“其实这个抛头露面的,我也不愿意出去。你既然立定主意,要图一个长久之计,我只要一连出去几天,弄个做生意的本钱出来,以后我就永不出去了。”当夜夫妻两个商量商量,欢欢喜喜的,一宿无话。到了次日午后,他两个又收拾停当,仍然进城,到了昨天那个场子上去,照旧设了布围,阿男又敲起小铜锣。他昨天的把戏,人家多有看过的,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大家都知道他的戏法好。所以今天他的布围方才围好,早已哄动了排山倒海般人,围住了场子了。阿男方才敲动铜锣,还不曾开口说话,忽见人丛中跑出一个轩昂大汉,分开众人,跳入场里,劈面把阿男打了两个嘴巴,一把扭住头发,捉了就走。白凤吃了一惊,定睛再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寇四爷。吓得魂不附体,连场上的东西都顾不得,向人丛中一钻,便逃走去了。正是:意外悲欢增怅惘,个中消息掌盈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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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一对一,女强加宠文,男女主1V1,清白干净】她,殷朝左相嫡女花舞月,天生废材祸国命,爹不亲娘不爱,单纯外带运势衰,摘朵花还被外星人砸死。她,传说中的外星人,代号五月,超能力霸气侧漏,耍计谋运筹帷幄,鞍前马后造神舟,却被人类一脚踹下外太空。尼玛,穿越一次容易吗?妹子挑衅是吧?抽你耳光!庶母装逼是吧?让你生娃!玩腹黑?装深沉?老娘十倍玩回去!大家闺秀白莲花?对不起,老娘可是外星人。【片段一:斗得了妹纸】水仙不开花,还真当老娘是蒜头?“花舞月,你竟敢打我?”“不好意思打的就是你。理由很简单,我是嫡,你是庶,我是长,你是幼,姐姐教育妹妹,合情合理,你到底要我打几次才能明白啊?”“你…贱人。”“那就请贱人转告楚王,老娘还在披荆斩棘的路上,还有龙床未上,美女未看,帅哥未泡,叫他继续作死吧。”【片段二:逆得了女主】“花舞月,我才是临王看上的女人,你只不过是替身而已,嚣张什么?”“抱歉,人生就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你是女主,可惜我是外星人。”“你既然休了他,为什么还霸占他的床?”“老娘就是喜欢占着茅坑不如厕。不过,害得老娘下不来床的罪魁祸首还是苏长夜!”【片段三:败得了节操】一日,某女屁颠屁颠逃离皇宫,在郊外寻了个地摆摊,继续打着神医的幌子招摇撞骗。忽然,一绝世佳人款款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某女两眼发直,色眯眯的把脉,“姑娘,你有了。”“恩?谁的?”“我的。”某女凑上前去,捏着绝世佳人的下巴,狂吃豆腐,“老娘最爱看美人了,跟了我,有肉吃哦。”绝世佳人抬眸,顾盼生辉,“那你还舍得休了朕吗?”“…你还有没有节操了?”某女雷到在地,男扮女装,丫的,够无耻?!“节操一物,朕早已败光。”某男唇角勾着极浅的笑意,霸气的封住某女的唇。某女心里咆哮,“苏长夜,总有一天,老娘要给你戴绿帽子去。”
  • 国民女神不好追

    国民女神不好追

    【本书是黑历史,文笔只有更差,各位看客手少留情,千万千万不要点进去!黑历史躲避方法:请另寻别的小说(汗,挥手,拜)】 她这半生苦极了,少年有所为,爱笑爱糖,却遮不住她的苦,许甜,谁许她一世甜?许甜这一生肆意妄为,混世魔女一个,却败给了爱情,自我放逐。【剧场一】:“然然,我想吃糖人。”许甜缠着慕泽然。慕泽然看着许甜:“好。”因此,慕泽然背着许甜步行了九里,只为给许甜买一个糖人。【剧场二】许甜抬头看着拥抱她的人:“慕泽然,你怎么在这?”“甜瓜,你来这放逐,我来这追逐。甜筒,我们回家吧,我想宠你一辈子。”〖我原以为你是余生的遥不可及,没想到你是余生的得偿所愿〗『不弃坑√,高宠高虐√,新鲜√』欢迎入抗!(本文纯属虚构)
  • 狼妃哑妻:邪王情深

    狼妃哑妻:邪王情深

    初见她,闪躲在森林中生吃兽肉,喝兽血,瞪着野性的目光凶狠的对他呲牙,引起他心底隐藏许久的疯狂她有着狼的速度与聪睿,有着鹰一般的锐利眸光,带着黑夜中捕捉撕裂猎物的凶狠,唯独,她不会说话她不会说话,却写的一手好字字,纤细娟秀,流美,飘逸,灵动,与她的人极其相反他约束她有女子的优雅,她像赶苍蝇似的随意摆摆手,在纸上写:不要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谁他怒极而笑,狠狠的把她搂进怀里,亲的她喘不过气来羞愤带着尴尬的她,抬腿给他一脚,结果是,她被关禁闭他对她的好,只是想驯服她的野性,成为他囚笼中的一员当那把泛着明锐锋利的刀尖刺入胸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释放她才明悟:一起都是骗局!
  • 重生之公主千金

    重生之公主千金

    她是一朝公主,却爱上亲哥哥,为他鞠躬尽瘁,而他却用一杯鸠酒取了她如花般的命。一颗魂珠,让她与人人可欺的相府三小姐灵魂相合,重生后的她又当如何?
  • Before He Feels (A Mackenzie White Mystery—Book 6)

    Before He Feels (A Mackenzie White Mystery—Book 6)

    From Blake Pierce, bestselling author of ONCE GONE (a #1 bestseller with over 900 five star reviews), comes book #6 in the heart-pounding Mackenzie White mystery series.In BEFORE HE FEELS (A Mackenzie White Mystery—Book 6), FBI special agent Mackenzie White is stunned to be assigned a case with victims matching no profile she has ever seen: shockingly, all of the victims are blind.Does this mean that the killer himself is blind, too?Plunged into the subculture of the blind, Mackenzie struggles to understand, finding herself out of her element as she crisscrosses the state, racing from group homes to private houses, interviewing caretakers, librarians, experts and psychologists.And yet, despite the best minds in the country, Mackenzie seems unable to prevent the spree of killings.Has she finally met her ma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