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手里捂着那个年代久远的茶杯,有些干裂的双唇轻轻抿着。混浊的双眸更是在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人之后便移了开去,看着院子里接受惩罚的小鬼们。她的宫殿说不上大,也就两三间屋子,就连院子也不过是墙角到墙尾的百余步距离,小得很。
“我知道。”她开口,声音有些干哑难听,“岁月的流逝让我渐渐明白过来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白君的心头一跳,这些话迟早是要听的,不过是早晚而已。只是现在听她这样讲,他多少有些难受,但到底还是欢喜的。希望她能够看开些,希望以天下苍生为重。
“这漫长的岁月里,我看到了最真实的东西。”她说得渴了,低头喝了一口茶水,“那些奈何桥上过来的都是新死的魂魄,只要过了奈何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阳间的亲人朋友。所以在她们回头的时候,我看到的最多是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有人心生悔意,不该辜负槽糠之妻;有人哭得声嘶力竭,看到独自抚养孩子的妻子肝肠寸断,整日以泪洗面。我们身为神仙,拥有无尽的寿命,这些凡尘里挣扎翻滚的爱情在仙的眼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他清楚地看到她混浊的眼中有了一点光亮,并不像刚才那样暗淡无神。心下有些泛疼,微微的心疼。他为上神,爱的是天下众人。
“可这是他们短暂的一生,人生短短数十载,遇到的爱情是值得被珍惜的。”她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我本以为为爱付出是值得的,至少可以感受到心中不可言说的喜悦。哪怕是偷偷看一眼也好呢,将来想起来的时候也算是个念想了。我本以为,爱情本该就这样卑微的,以至于我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不见光明。”
白君静静地听着,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再看眼前的人,像是一顺之间成长了一样,就连看着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种欣赏。
对于花神这个人,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芸芸众生,都要他去守护,早就已经分身乏术。何况他不怎么喜欢花花草草,但也不至于讨厌。每一个生命在他眼里都有存在的价值和道理。只是这世上要注意的实在太多,加上男女有别,与花神见面也不过停留在那些屈指可数的次数上。
“卑微的爱情注定是错误的,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开始。”白君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看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像极了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女,可与她的白发苍苍一点都不相匹配。
“定下来的规矩自然要遵守,可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她眼中落寞,捂着的茶杯渐渐转了凉意,“有好多都是爱而不得的结局,包括我自身。说起来这其中怕是也有那骷髅仙人的功劳呢,这样忙不迭地管着无关于他的事情,还真是难为他劳心劳力的了。”
对于此时孟婆的反应,白君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当看到她微微挑起的眉毛和十分不屑的眼神时,心中阴霾似乎一下子消散了去。
他知道那一天怕是不会太久。
“哈哈,你还真是······”看到她毫不掩饰地对骷髅仙人的小人行为嗤之以鼻,他爽朗了笑了,“我认识的花神就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一句话让刚刚还在不停埋怨骷髅仙人的孟婆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只要上神别跟骷髅仙人说就行,我这也是背地里损他一回又干不了什么的。”
白君知道她这是怕他回去之后还专程找骷髅仙人啰嗦两句,可她不知,前段时间白君已经狠狠地威胁了一遍那个老头,而且还是毫不留情的。
“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任,即便是仙也是这样。虽说天规是那样,可不是光明正大就显得有些讨人嫌了。”白君说的明明白白,一下子就打消了孟婆心中的顾虑。
这一天,把话说了个敞亮,孟婆心中也是宽了很多。那一份执念也是淡去了不少。而白君也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子,从容地面对。他不曾喜欢过花神,抛开天轨不说,他也不会对花神有喜欢乃至于爱的感觉。他的心交了天下,只有大爱。
茶凉再续的时候,白无常和璃瞳也进了地狱,在判官司看到了冥帝,他刚毅的脸上似乎有些倦容,手中拿着的本子也是很长时间不曾翻过一页。
“大人······”判官见到璃瞳回来了刚想开口叫他,却被璃瞳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
她轻轻走过去,到他面前,然后伸手触碰到了本子,刚想用力抽走,冥帝就睁开了眼。眸中的肃杀在见到这个小小的身影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欣喜。
“既然那么累了干嘛不休息一下。”见自己没得手,璃瞳有些不高兴地嘟囔到。
冥荒将本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判官,这才好好看她。
几日不见,她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可爱了,小脸也圆润了很多,这一身衣裙穿在她身上倒是好看。他见过心烟穿裙子的样子,妩媚妖娆,可丫头穿起来就顺眼多了。没有成熟女人的那种妩媚,但是那种清清纯纯的样子是心烟没有的,他不喜欢那种十分刺鼻的脂粉味,反倒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味道。
璃瞳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也没有说话,皱了皱眉,然后踹了他一脚!
判官直接瞪大了眼,这丫头还真敢踹冥帝!
白无常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因为他想起了刚才璃瞳说的话,她的表达方式有时候还真是有些特别。这不是才刚见面吗,就用上脚了。
冥荒被她踹了一脚,虽然不疼,但是衣袍上面已然出现了一个小脚印,极其端正而且清晰。
“离开了这么些日子长本事了?”他瞪了一眼放肆的璃瞳,又变成了一脸的无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扎起的两个小团子在他的揉搓之下渐渐变了形。
“是又怎么样?”她打掉头顶的那只手,然后一个跳跃扑进他怀里,“嗯,这里够温暖。”
他怔了一下,似乎没有看清扑过来的身影。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怀里埋着的小身躯,似乎胸前软软的,磨得他有些发痒。
紧紧抱住不安分的她,“死丫头,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