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院十難
楊史彬
今夫民心至渙也天下甚遙也而欲上德無不下宣下情無不達上誠非易易也獨有設議院之法則可利無不興弊無不革民之望因以慰民之業得以興野既樂利相安國斯強盛可致何則朝野一體也身體之日用必待手足之運行未有手足豐腴而身體瘠瘁者也君民一本也本根之挺生實賴枝葉之蔭庇未有枝葉之敷秀而本根枯槁者也是故泰西之富強由於議院其始立議院者僅一二國既而各國聞風興起莫不創立藉通君民之情其法良其意美方之皇古之制亦何多讓蓋古之為政皆重民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甯言國以民為重也又曰眾志成城言既重民斯能得民心也設使堂廉高遠下情或不能上達雖欲重民而無自雖欲得民而未必能矣故說者謂中國亦宜設議院達輿情采清議以追鄉校之遺風誠如是則頹靡為之一新局面為之一新[其]利必多其益必廣雖然[中國之欲]設議院創舉也言其利者一人而言其弊者或十人謂其益者或百人謂其害者或千人苟不舉其間利害推闡詳明將何以破浮言成大事爰不揣譾陋設為十難以辨之 難者曰中國政教號令俱出於 朝廷內而贊襄者有卿相外而輔佐者有督撫一切用人行政非庶民所能干設議院後則 君無權官無權而權在議員毋乃有倒行逆施之弊乎曰非也中國政事議員能辨論是非而不能發施號令蓋議員所司者議事之職耳朝獻一治安之策夕陳一富強之謨務使利害之關鍵闡明得失之機緣無隱是其所職若事之得否仍須 國家批准方可照行否則議員無擅行之理安得謂君無權乎且上議員皆用勛舊大臣非但下議員可以自主又安得謂官無權乎且議員深明大體洞悉時務更足補 君相之不逮是其有利無害可想而知何容鰓鰓焉而過慮哉 難者又曰泰西為蠻貊戎狄之國 中朝實聲明文物之邦夷夏之防不可不謹故以泰西而行部議之法則可以 中朝而行議院之法則不可用夷變夏賢者所囗也曰此不達理之言耳議院雖行於泰西而實昉於中土試觀三代之議禮明堂鄭人之議政鄉校即議院之所由來西人仿而行之變而通之遂使制度章程莫不盡善盡美夫西人尚能師古而我反行蔑古竟視古法為西法以為斷不可行抑何忘本若是且即使議院為西法而上有以利 國下有以益民亦當採彼所長補我所短不然電報輪船西法[也] （西）礦務鐵路西法也造鎗炮用機器西法也何不聞一概絕之可見事之有裨大局者原宜創行初不分乎夷夏今若設議院正禮失求野之意也何囗之有哉 難者又曰事事步武泰西久為外人所輕視今又仿行議院西國見我因人成事必益視為無能而恫喝要求將無忌憚其害如此尚得謂之利乎曰此正反言之也實則中國不設議院必為外人所輕苟設議院勵精圖[治] （重）何則日本東洋一小國耳其地不如中國之大其人不及中國之繁而近來尚設議院勵精圖治其上院議員係親王及文武大員名曰貴族院下院公舉各府州縣士民而計議院凡事由下院先發議論然後達諸上院如以為可即行上聞候國王批准是日本尚能力求治理今中國不及泰西而并不及日本其能免外人輕笑乎一旦設立議院彼見我經營擘畫日起有功勢必敬重逾恆而和局從此可以永固矣其利不亦大乎 難者又曰各國議院其例雖其同其制略異法固有叫囂之氣美法有過重之權今中國將何所適從苟立定章程未能妥善勢不免弊端百出利何有哉曰此無慮也法美之制固不當從可從者莫如意荷英德之制而意之法度尤為簡約易行其上院由國王選派議員以親王世子大臣之有名望者充之約二百七十人下院議員則由民間公舉約五百八人年須及二十以上有地產於中國者方能應選而一切官吏教士皆不得選惟水陸兵官及副部員可略舉五分之一以五年為期其院每年開舉一次散院後遇有政事須訂期會議議事之法盡人暢所欲言而以從違之多寡以定可否議既定上之國王待批准而後行行其法簡而具備中國苟依法試行並略為變法藉臻美善其利不可更僕數弊何有哉
難者又曰俄為強大之國自其先君彼得羅堡效趙武靈微服之過秦術囗歷歐洲凡國有利之圖無不仿行而獨不立議院使議院果有利益俄何為不行乎曰正為俄人不立議院而其亂黨所以多也其民向分數黨平日被官吏欺壓時思起而作亂以洩不平觀日報所載其君出游亂黨往往要伏中途思欲行刺可見俄之不設議院上下之情故不通也雖其國亦有議會而究不若議院之良蓋必設立議院政必以有得無失官不敢舞獘營私民間疾苦之情立能上達天下遇災荒之事不壅上聞何難庶績咸宜百廢具舉然則議院之利益誠可謂無窮矣 難者又曰中國幅之廣為囗古所未有若設議院亦僅設於 京都順直一帶雖可略沾利益而其餘各省相隔迢遙下情豈能一概上達則是議院即有益亦未能普於天下也曰天下之利拘而守之似亦限於一方推而廣之即可溥於四海今欲使均沾議院之利在淺見者固謂其難而不知無難也當仿英國立紳之法英之城鄉市鎮每一地囗分立紳士一二人將地方利病曲直隨時布諸同院而上陳之計倫敦五十三部共立紳四百八十九人阿爾蘭三十二部共立紳一百零三人蘇格蘭三十三部共立紳六十人中國如照此法於各州郡縣囗立紳士隨時採訪情形達諸議院何難利益溥於天下乎 難者又曰西國議員恆多充位濫竽而行政之權仍歸之於宰輔黎庶不得干其事君主不得操其權名為與民共政實則政由囗氏然則所利者官耳君民有何利哉曰此說似是而實非也夫天下之事大都利弊相因辦理而不得法則濫竽之弊誠所難免然使嚴行賞罰明定章程其弊自消安有任非其人之慮囗乎議政之法無不一秉大公而又下院之權重於上院宰輔雖為上院之主然一事也上院以為是下院以為非宰輔即不能專主然則謂黎庶不得干其事者非也一議也上院以為可君主以為否宰輔亦未克擅行然則謂君主不得操其[權] （操）者亦非也蓋上下交益之端從來莫善於議院而或以為官可專政無利於君民不亦謬哉 難者又曰時勢多艱籌囗不易苟立議院則議員俸薪所需匪微試觀各國議員之費比則月支四百三十福蘭格荷則歲支一百六十之磅葡則日支七先令美則上下院立席歲支俸一萬元上議員歲支七千五百元是欲建議院必先籌費而每年多此一費不有[損] （捐）於國計乎曰議院之俸多寡初無一定而意大里並無俸今 中朝如立議院上議員皆王公大臣既有本職養廉原無庸兼支議俸不過下議員非俸不可然究為數無幾何患乎不易籌囗自來興大業者不惜小費議員既獻可替否補弊救偏是亦大有裨於 國政豈復吝區區之費耶 難者又曰建官分職我 朝之立法極詳六部九卿外又有鑒察御史所以寄耳目也故天下之利御史得據實直奏天下之害御史可危言相阻是言官之設利益良多何煩再立議院以滋他弊乎曰此真經生之見也夫 朝廷之設言官固欲其敷陳時政然而承其乏者未必明大局情形甚至揣摩時趨以為投機之如昔年某學士奏開藝學科而某侍御以難弊甚多請罷其議某大員奏興鐵路而某侍御以難於持久請勿庸行遂使良法不能見諸施為此何也蓋識時務者少泥故步者多而欲風氣大開不囗囗乎其難之哉設議院後則議論大發耳目一新即拘執不通者亦將默化潛移知時務為不可不謹行見大局不致束縛其利自不勝言也 難者又曰古來為遠圖者[必] （以）籌全局利之不能通行者不為益之不能持久者不為必也沾其利者千百人受其益者千百世始當竭力圖維試問議院之利益果能大而遠乎曰利之大而遠者莫如議院也以商務論原為致富之本議院[之]立凡振作商務推廣商務自必設法創行而外洋之勢可以奪以地利論今多棄之如遺議院既開凡墾務以裕民礦務以富國樹藝以廣生計製造以廣流通自必大加振作而中土之財源可以興其他足挽既倒狂瀾者難以縷述謂非利益大而遠乎 綜此數端可見議院之行誠為當今之急務較明目達聰之制尤足除壅塞而振作衰靡而不識時務者猶以為不可行抑何所見之太迂也故特持管見設為十難藉杜妄議之口世有留心大局者當不河漢視之也
議院得失論
陳翼為
天生蒸民無欲無主則亂聖人者立為之王侯以統之為之卿大夫士以治之然後天下匯於一三代以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分土無分民民眾則其國強民寡則其國弱民散則其國亡國之所與立者民而君聽命於民者也唐虞以前尚矣堯之舉舜舜之舉禹皆博謀於眾而授以位夫天下重器王者大統而授受之間惟眾言是聽舉凡百官之黜陟百事之興廢其待囗於眾可知孟子所謂民與民與者是也夫建君所以為民立政所以便民設官所以理民順民之心行民之事而王者無所私於其間此聖人意也其在商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甯周語亦云眾心成城古人之重如此故箕子演洪範有謀及庶人之語凡伯刺厲王有詢於芻蕘之訓然則唐虞三代之隆未有不博咨於民者也春秋之時號為亂世然子產不毀鄉校而鄭以興列國之君一舉大事必訪於民如[晉惠] （ 國 ）之囚秦陳靈之與楚衛靈之叛囗皆朝國人而問之及至戰國齊威后有民無恙歲無恙之問孟子有[民] （不）為重君為輕之論則當時之重民可知矣秦并天下始為尊君抑臣之制焚詩書以愚黔首及其弊也卒亡於民自是之後有天下者率蹈秦轍益輕其民然漢之博士大學生得議朝臣之政事魏之九品中正得舉天下之賢才而庶人之上書言事者無代蔑有至如東京之黨錮明季之東林皆以布衣清議力持朝政是重民之意雖亡而民之所以為重者未嘗亡也綜而論之三代以前諸侯之國犬牙相錯土曠人稀上輕其民民散於四方莫得而禁也秦漢以下天下一家尺土一民莫非其有民去則無所之逃則無所匿為上者習見而狎之不倚以為重至於暴戾恣睢然後激而叛上方其初犯也民固無如君何也自通商以來泰西諸國接踵四裔有火車囗船以通其道民固不以歐西為遠然則今之天下固中外爭民之時也處今之勢治今之民欲以秦漢唐宋之制行固不可得而理矣泰西國於歐洲去中土數萬里囗古不相通問政教風俗不相師者令其國乃有[議] （設）院之設嗚呼何其大類皇古之道乎豈亦有所師而然乎抑或理之所同勢之所便不相謀適相合乎按議院之制各國皆有之法國為先諸國多從其法時有不同然大致不甚遠姑就法國言之法國議院之設甚久然不獨柄國家之權至西歷一千八百八十五年始置上下議院然後舉國之權皆議院主之其制上議院三百人皆舉於鄉里中之有聞望者眾所服者置之一鄉之中以理鄉事才大者則升之一邑之中以理邑事才尤大者則升之一郡之中以理郡事才又大者則升之下議院及上議院以平章軍國之事與成周鄉舉里選略相彷彿國家之兵戎田賦征榷刑罰禮制諸事則博謀之議員下議院條其事上之上議院上議院定其可否以達於總統總統下之部臣以行於民其有未審者總統若部臣駁之反覆再四必使盡囗而已其議終不合者則部臣引退若下議院之員與總統不合總統得退之然必合於上院之意然後行總統有罪惟下院得告之上議院得斷其曲直議院有罪亦惟本院得而審之凡會議之時年有五日非有機密重事則大開院門舉國之人皆得而與聞之此法國議[院]之大略也今若其善而可行於今者舉而為之輔之以文章禮樂本之以仁義忠信則唐虞三代之盛可復 於今豈獨與各國爭富強而已哉難者曰中華文物之邦若建議院是變於夷也是大不然夫上古雖無議院之名而有議政之制特書經秦火其詳不可得聞今以泰西之法行上古之政所謂失禮求野天子失官守在四夷也難者又曰築室道傍三年不成議院若設是啟紛爭之漸欲求其治安豈不難哉不知議院之中非驅市人而與之議也不過議民之才智以任其職議員有常數議事有常經又何不一之患哉難者又謂泰西民主之國君民一體故議院可立今民主之國既不可變即議院亦不必立也然此說亦非也泰西有非民主之國無無議院之國姑就英美俄法諸大邦言之法與美民主之國也英與俄君主之國也英俄之議院無異於法美然則議院之設固不問其為君主為民主也夫議院以通上下之情上知下之情而恤其下下知上之樂而樂其上上下交而國不治者未之有也果能不拘成見舉而行之則其利不可勝言姑條其大者曰去四害曰興三利何謂四害一曰抑大臣之弄權自古大臣竊國必箝諫諍之口以蔽人主之耳目故民罷而君不知政罷而君不知水旱寇賊而君不知議院立則天下之情通而大臣之奸謀息二曰去吏胥之積弊吏胥習於例案凡京員之銓選州縣之補授必厚賄吏胥否則往往據例而駁之甚至內之部臣外之監司反為玩弄於股掌之上議院立則群臣之情通而吏胥之伎倆窮三曰絕官紳之私征田賦征榷倍取於民僅半入於公商農微賤不能上訴帝廷任其所為而莫敢誰何議院立則商民之情通而官紳之中飽絕四曰免獄官之鍜鍊親民之吏一遇命盜重案承審官懼有處分往往輾轉規避規不得則取疑似之人嚴拷之以塞責其貪者賣獄之事在所不免議院立則囚虜之情通而刑獄之囗抑泯四害既去三利仍之一曰吏治可振近世官吏勤於奔競惰於任事苟得長官之心民雖怨之無如何也議院既設則毀譽為賞罰清議之所與從而舉之清議之所非從而去之雖大吏不能為左右袒則有位莫不自勵矣二曰財源可裕天下生財之事如鐵路如開囗如紡織及百工之事官不能獨為之必資民力而又不信官是以往往格而不行即行亦不久而廢苟上下之情既通則公司可舉合天下之財與天下之利而猶不能成者未之有也三曰人才可興議員之舉皆選於民則中才以上爭自濯磨以待國用其餘有藝之長者官皆知而用之奇才異能之士既可表[見]於世而人無遺力矣興三利利也除四害亦利也有此七利則議院之舉誠不可視為緩圖但積習既久反古實難當行之以漸持之以久則其利益之大夫豈言辭所可盡哉
客述
李圭
客述美國紐約囗捕房共三十五處二千三百人每處九十二人分二班內副總囗四人時交子正換班之際總囗點名排班而出各人須將夜間見聞次早報名登簿見數人正獲犯至或飲酒滋事或小竊總囗詢姓名住址另登一冊收入班房分別男女四壁皆石門為鐵柵本日獲到六十人內有幼年婦女七八人貌美衣華共處一室對泣詢為赤身演戲壞人心術故在拿辦之例次早解赴公堂罰鍰具結而釋公堂審案處亦有監房分男女幼童三等以處囗捕獲解者公堂有臺高三尺有暖閣設公案坐問官三人各具紙筆隨問隨錄旁一桌坐三四人為報館記事者案前立一人為傳審吏左設一椅坐原告或設人犯人立柵外案上左角置教書一本犯人先取教書置口邊吻稍動仍置原處此即設誓無虛言之意臺下長桌椅五六張坐二三十人皆訟師證人堂下紳民數百人任其觀聽問官由紳民公舉每日必有數十案或釋放或罰鍰取保或定罪後轉各衙門核定或未了結分別暫押監房次日再訊紐約城共有六處規制井然按泰西刑律應訊之案多由刑官會同陪審十二人公同定讞集思廣益不令刑曹獨擅其權也惜陪審者向於百姓中除職官教習及卑賤罪廢外自二十一歲至七十歲皆書名拈鬮案牘向未練習見識未盡通明遇事囗命於刑曹不能有所匡救各處所設囗捕實於地方大有裨益如中國仿而行之何致有教堂滋事兩鄉械囗小竊囗案如此之多乎上海租界囗捕亦有為鄰鄉拿獲大盜贓物完全者可見捕房公事認真章程亦善若在中國地方各紳商差役雖知有鄰縣鄰鄉大盜逃匿到此亦不敢露風首告以防拖累無窮又防該賊黨報復其贓物豈能不私不沒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