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疏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江俊南还睡着。她拿上自己的包,在床头桌上留下字条,轻轻关上了门。今天,她安排好了给凡凡过生日。江俊南的苏醒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将他带在身边的打算,凡凡继续留在钟离夙尧身边。因为时间关系,她决定提前给凡凡过生日。
她来到墓地,去看了妍妍,照片上的小女孩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只是照片有些泛白,她的眼睛漂亮极了,苗疏桐轻抚妍妍的照片,眼泪就那么掉落下来。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现在自己该会有多幸福呀。
看了妍妍,她去了城西的另外一个墓地,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名字,但是墓碑被打扫的很干净。这里埋葬着的是真正的白羽洋。
正如她对钟离夙尧说过的事实,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受伤死亡的是真正的白羽洋,自己才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人。白羽洋这个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让人遗憾。父亲好赌,在她高考那年逼死了她的母亲,从此她脱离了原生家庭,和她那位赌棍父亲断绝了关系。中专毕业后找了个很普通的男人嫁了,儿子不满3岁,老公意外死于一场车祸,苗疏桐被她救起,清醒时看到的第一幕便是白羽洋正被白父逼着拿出她丈夫留下那一点可怜的赔偿款,最后是苗疏桐替她拿出了十万块。安宁了一段时间,白父再次找上了门,争执期间白父拿出了桌上的水果刀,白羽洋不顾一切的挡在她的身前,被白父扎到了大动脉。
寥寥几句,便是那个可怜女人的一生。苗疏桐走投无路,找到了钟离天宇,他不费吹灰之力将白羽洋的父亲送进了监狱,并为她的孩子在国外找了一对无法生育的华人夫妇,精细的照顾着。为了变成白羽洋的模样,苗疏桐先后经历了七次手术,才将自己原本的疤痕恢复,变成现在这张脸。苗疏桐会定时的去看看那个孩子,顶着那张和白羽洋有七分相似的脸。
“羽洋,我来看你了。”她放下手中的花,坐在她的墓碑前。
“江俊南他终于醒了,所以,白羽洋要做回苗疏桐,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白羽洋这个人了。”
“我们的孩子都很好,你放心吧。”
“我要走了,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看你了。”
“还有那个男人……算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我一直都有努力活着,连着你的那份一起活着。”她提到那个男人,可是想说什么呢?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恨他吗?似乎也不是那么恨了,难以言说的感觉和心境。
苗疏桐去了钟离夙尧的别墅里,拿着替他提前准备好的蛋糕,钟离夙尧父子两人早就已经在家中等候着她的到来。
“妈妈,这是爸爸妈妈一起陪着我过的第一个生日!”他高兴地说道,眼中星光闪闪。苗疏桐很想跟他解释,四岁以前,他的每一个生日,她都不曾缺席,可她却没能说出口,算了,童言无忌。
点上蜡烛,唱生日歌,许愿,普通而又平凡的一个生日。钟叔倒了两杯红酒,给凡凡倒了果汁,便退下了。
一幅看起了和谐而又温暖的画卷。
而苗疏桐从始至终和钟离夙尧没有几句话的交流,全程都和凡凡不停地聊天,像是两个孩子一般的玩耍。脸上的疤痕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严重,虽然留下了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钟离夙尧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她。
苗疏桐不是傻子,那一道炙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让她觉得芒刺在背,很不自在,她不得不假装看不见,不停地和凡凡说话才能缓解心中的异样。
凡凡睡着后,苗疏桐还躺在他的身边不忍离开,直到时针指向了12点,她方才轻轻起身,关上了门。
门外,钟离夙尧居然一直等着她,昏暗的灯光有些迷人眼。
“能不能不走?”钟离夙尧拉住她的手。
“他需要更好的康复手段。”苗疏桐想挣脱开,可他却捏的更紧。
“你非去不可吗?”
“这是我欠他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心中也明白,如果苗疏桐和江俊南一起出国,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钟离夙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抵在墙上,嘴唇压了下来,他疯狂掠夺,她不停闪躲。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苗疏桐开始沦陷。
凌晨3点,两人浑身**,躺在一起,听到身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声,苗疏桐轻轻翻开揽着她肩膀的那只手,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床。
“能不能不走?”黑暗中忽然传出他的声音,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挽留,苗疏桐穿衣服的手顿了顿。
“他在等我。”乍一听,她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从这个男人的床上赶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钟离夙尧心里涌出一阵无力感,无论自己做什么,他还是留不住她。
还有三天,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对于凡凡生日那晚的事情,江俊南并未多问,可那脖子上淡淡的吻痕,却是挡也挡不住。
临走前一夜,江俊南半夜醒来,口渴难耐,他慢慢动了动身子,想伸手按一下床边的呼叫器,叫醒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她正睡得香甜,在江俊南的手快要碰到呼叫器的时候,他听见她得呢喃
“钟离……钟离……”
他的手顿在空中。原来还是不爱呢,原来她的欢笑和开怀都是伪装的呢,无论经历多少,她的心里始终被那个男人占据。
苗疏桐醒来的时候,江俊南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在她的手边,江俊南留下了一封信。
“桐桐,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小沅已经离开这座城市。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个男人,虽然你都笑的很开心,可我看到了你心里的忧伤。你不爱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对我的只有歉意和愧疚,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桐桐,放下过去的仇恨,面对现实吧,在那些恩怨里,他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而已。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罚了,你也该勇敢的面对未来的生活。不要抱着对我的愧疚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该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躺在病床上的这三年,是小沅一直照顾我,鼓励我,我才能活下来。余生,我只想用心去爱她。我们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幸福,往后余生,愿安好。”
“俊南……”
苗疏桐拿着他的信,泪流满面,心比千斤重。那个男人,虽然现在无法言说,可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得出自己的纠结与伪装,看得出钟离夙尧的隐忍和无奈,所以他选择自己离开,成全他们。可怜的俊南啊,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遭受命运的折磨呢?
江俊南走了,同时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吴小沅。苗疏桐的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她站在路边,今晚的夜色,像极了江俊南和卉妍流落在山里的那一晚,天空没有一丝云尘,星星点点,明天,应该会是晴天吧,苗疏桐陷入沉思。
身后忽然亮起的远光灯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转过身来,强光刺激得她睁不开眼,刺耳的汽笛声在耳边响起,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轿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她冲过来。
“苗疏桐,你去死吧!”姚零露在车里低声说道。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张开手臂站在离她3米左右的地方,挡住了撞向她的那辆车,巨大的撞击力和惯性,他的身体飞出老远,撞在了桥边的石墩上。
“砰……”一阵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苗疏桐没感觉到疼痛,钟离夙尧替她挡住了那些伤害。汽车不断地冒着白烟,他的身下不断地流血。
“你……你,你怎么样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她费尽全力也无法将他扶起来,她抱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血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流,粘在她的脸上,衣服上。
“桐桐,还好你没事呢!”
“你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一定会没事的……”
“别怕……如果我死了……也是在赎罪,曾经我那么伤害过你,还有我们的卉研……”他的手轻抚着她脸上的伤口,那个孩子,永远是横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呢。
“我听到你说,想回苗家岛,开一间农家乐,种着小菜园,陪着老公孩子,真好啊……可是这些平凡的愿望……都……都被我给毁了呢?你要是没认识我……该多好?”他的手就这么落下,连身子也变得更软了,眼睛慢慢由清澈变得浑浊,直到躺在她的怀中没了知觉。
“我从来不后悔认识你,也不后悔为你生下两个孩子。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还对你有感情,恨自己为什么放不下你……”
她就这么抱着她,像是闲话家常,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急救车赶了过来,她六神无主的帮着医生将他台上救护车。
或许是江俊南的苏醒花光了苗疏桐的所有运气,钟离夙尧到底没能躲过这一劫,当欧阳晟昊和江俊豪赶到的时候,她发懵的脑袋只回响着医生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那是他和欧阳晟昊的对话。
“患者头撞在桥墩上,颈椎骨折,造成了气管完全断裂,死亡时间23:08分。”
欧阳晟昊和江俊豪当场红了眼眶,苗疏桐德瞳孔像是没有焦距一般,死死地看着病床上那个人,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脑袋偏向另一边,颈部的位置高高鼓起,姿势扭曲。那个高高在上,风姿卓绝的男人,以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方式告别了人世间。
“可是,凡凡该怎么办呢?”她喃喃自语。
说完这句话,苗疏桐便倒在了地上。
睡梦中,她想起了当初对钟离天宇许诺的时候说过的话。她说,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钟离夙尧身边,如果违背了我的承诺,就让我爱的人不得好死。
我爱的人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那天下午,她从床上醒过来,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那种悲凉和孤单压迫着胸腔,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呼吸。
家中的佣人替她拉开窗帘,夕阳从窗户透入一丝光线。白羽洋心中想着,原来电视剧中说人会失忆竟然是骗人的,那些惨痛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恨也好,爱也罢,从此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钟离夙尧的葬礼很隆重,凡凡的眼睛肿的老高。苗疏桐以钟离夙尧妻子的名义替他举行了身后事,到最后,她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将他安葬后,苗疏桐回到了苗家岛,这里被钟离夙尧打点的很好,风景宜人。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不发一言,醒来便坐在阳台上,望着当初她跳下的地方发呆。
在钟离夙尧离开三个月后,苗疏桐在家中自杀了。
最先发现她尸体的是钟叔,他送早餐上去的时候,发现苗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她骗过了所有人,将欧阳晟昊开的安眠药全部喝了下去。
她一直恨他,在他死后,她却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那一刻,欧阳晟昊才明白,在钟离夙尧宣布死亡的时候,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可是,凡凡该怎么办呢?原来,她早已经下定决心要随他而去。
那个孩子,集万千宠爱,如今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