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假山,府中一切亭台楼阁都是三年前的模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多出了漫眼的寿字和大红锦缎。
溆哥哥走在我的身前,我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看向他英挺的背影——临行时,师父曾对我说,溆哥哥将会有一个绝佳的机会,飞黄腾达、荣宠无限。
师父是当世奇才,又素来以神机妙算闻名天下,他的预言,我从来都深信不疑。溆哥哥性格品貌俱佳,身为侯门公子,却没有半分骄奢淫逸的恶习,他终于能够大展宏图,我也实在为他高兴。
刚转过回廊,还没有走到正厅门前,就听到了一句稚气的询问,“二姐姐回府了?”声音稚气无比,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我眼眶一涩,漪儿……
溆哥哥见我红了眼,笑道,“漪儿听爷爷说你要回来,天天扳着手指数日子,好容易等到了今天,四更天就爬了起来。”
我的笑容更苦涩了几分,快走几步进了正厅,一眼就看见了我的一尽至亲。座中有一个华服女子倏地站了起来,显然是激动至极,我看过去,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娘亲。
座中人数不少,我急急收回视线,遵照师父日常教的,略趋几步对着上座的爷爷敛衽下拜,“孙女程澈祝爷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另,姑丈因为事务缠身,难以成行,所以遥寄爷爷寿辰,命澈儿代为恭祝。”
“好,好。来,澈儿,近前让爷爷看看,看看我家澈儿可是受苦了……”爷爷清癯的脸上尽是笑容,我刚要迈步,却听到一句,“父亲,殿下……”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父亲在提醒爷爷什么。
爷爷轻拍额头,笑道,“瞧我老糊涂了,澈儿,快去拜见四皇子殿下。”我这才注意到,上首玉案后,那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俊美少年,非我程家之人。
他,只是散漫地坐在那里,却隐隐现出王者风范。一张脸略略苍白,眉眼却是极其俊美,实实给了我惊艳之感。
爷爷话音刚落,他飘然站起,拱手轻笑,“老侯爷客气了,祖孙团圆乃天伦之乐,父皇命我前来祝寿,可并非来扰人团圆,老侯爷折煞炫儿了。”
一席话说得爷爷开怀大笑,尤是那一声“炫儿”,以晚辈自居不摆天家威严,更是暖了一众人的心。话已至此,虽然爷爷不再出声要求,我也只好上前几步,侧身微福。
“澈儿给炫哥哥请安,早听闻四皇子文武双全、谦恭知礼,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澈儿佩服。”
我的话音方落,他扬声问了一句,“你记得我?”话语中,竟然隐隐有一丝欣喜的意味。
我心下不解他为什么说“记得”这两个字,料想是他说错了,便低下头来,“澈儿虽然三年从师在外,但十一岁之前是在落城,早闻四皇子声名。况且紫烟山虽然路遥地偏,也是天家之土,得闻皇家威仪,亦属自然。”
我虽然言语疏离客套,却也并非尽在吹捧,师父虽隐居世外,竟也一心关注朝政,而大师兄萧瑟时而与师父谈及京城境况,也让我不至于完全闭目塞听。
爷爷抚须朗笑,该是对我这番言语很是满意,我抬起头来,弯了弯嘴角。
听到萧炫没有说话,我侧头望过去,就见到他定定地看着我,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似乎有着一丝迷茫之意。他那双清澈如同琉璃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绰绰约约,深不见底。
我只看了他几眼,忙垂下了眼帘,他那双眸子,还有脸上那种可以叫做是失落的表情,看得我很不舒服。
转过身来,一一对伯父、大娘、父亲、娘亲施礼。娘亲满眼是泪,嘴上却含着笑,牵着我的手走向厅中,对着爷爷温婉地道,“父亲,澈儿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旌遥这就带她去沐浴梳洗可好?”
爷爷自无异议,我微福了福,“澈儿告退。”话刚出口,便听得一连串稚嫩的呼喊,“我也去,我也去。”
漪儿凑了过来,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摆,生怕我再离开似的,我微微俯身,抱了抱她小小的身子,故作镇定地挺直了腰身,盈盈离开了正厅。
只是身后,仿若如芒在背,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瞬也不瞬地凝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