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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先是,方、马各营从安吉州至余杭,省城惊扰,百姓手柴薪欲焚织监孙元德宅;以元德主纳兵也。越城原任佥事王思任上书马士英,责以误国,谓莫若明水一盂,自〈勿页〉以谢天下,海内忠臣义士尚谅无他。如或逍遥湖上、潦倒烟霞,效贾似道之覆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噽渡江,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职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人争传颂之。五月二十四日,圣母抵杭,巡抚都御史张秉贞、巡按御史何纶、霍达、周元泰等朝见,迎入守备府暂住,懿旨以苏松巡抚张鸿翔为兵部尚书,总督直浙。陈洪范为全浙总兵。洪范先镇蛟川,奉使至燕输款,放回为反间,逢人劝降,名活秦桧。六月初七日,文武官并省城士民朝太后,请潞王监国,俞旨谕潞王:『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具在,今可尊行』。潞王逊辞再三,于初八日监国,各官朝贺,令旨以本府曾长史为监国御史,前往方营,令发兵分守千秋岭、独松关、四安镇等处。又以嘉湖道吴克孝为巡抚,翰林简讨屠象美兼兵科,监阁部兵往苏州,同总兵王之仁堵遏。又令御马监太监李国辅、司礼监太监高起潜扼防平望。贝勒发牌到省,安抚秉贞同洪范首倡降议,令旨召各官面对,楚新安王华堞,愤争久之,不听;解冠带投地去。方国安碎按抚牌,率兵过江,官民逃散。十一日,令参谋中书顾明彪加兵科,往迎贝勒;于十三日抵北关,自万松岭进兵。潞王令秉贞造册,同洪范送款。贝勒至省,与潞王相见,叙宾主礼;各府缴印册,奉牛酒犒师者踵接,传绅袍朝见。行人陆培、旧光泽令王道焜,各投环卒。钱塘令顾咸不屈,遇害,士民醵金以殓。又聘旧辅钱士升、方逢年、高弘图、冢宰商周祚、徐石麒、宗伯姜逢元、总宪刘宗周、中丞祁彪佳、大理卿章宸、府丞金兰。高公、刘公绝粒卒;徐公裂帛自尽;祁公沈荷池;章公行遁;方公避居姚江;余皆归顺焉。

时周王寓萧山,惠王寓会稽,崇王寓钱塘,鲁王寓临海,贝勒遣骑修书,以参貂等物为赘,邀诸王相见。鲁王以道稍远,辞疾不至。周、惠两王渡江,偕崇王赴召,寻送南京,同弘光帝、潞王俱北去。

鲁王讳以海,孝王第八字。癸未,兖城破,先王与世子咸殉国。弘光时,南以王袭封,侨居上台,时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驻东阳,分守宁绍道于颕驻吼山,潜募兵图兴复。而方国安屯诸暨,朱大典屯金华,声息相通,伺衅而动。闰六月初旬,颁门剃之令,人护其发,道路汹汹。又郡县奉檄,发民除道开衢为驰马之地,人情益恇扰。余姚原任九江佥事孙嘉绩,同户科给事中熊汝霖,因民骚动,首举义旗,斩姚令王玄如,而越城佥事郑之尹子诸生遵谦,〈斥〉〈也〉不羁,好施结客,马大令权奇、祁文学鸿孙辈,从臾之。

于初十日刑牲歃血,鸠集乡豪,奉遵谦为义兴元师,鼓行而出。途遇会稽令彭万里,手刃之,遂入府治,斩守张愫,悬首藁街。从民望请守道于颖为政,于以城守事付遵谦,而自提兵防江。嵊县诸生裘尚奭,亦募乡勇,同赴孙师,以书抵余云,义旗群兴,四明安得无一师相助?时余遁迹深山,因入城,偕沈太史廷嘉、葛太史世振、徐侍御殿臣聚议。谓谢太仆饶于资,向监军山左,曾身历戎行,宜奉之为主,同往恳之,坚持不允,曰:『势如压卵,若辈不畏死耶』!强之再三,峻拒如故。会钱员外肃乐,自东湖至,枉顾余,词气慷慨,因以主盟推之;唯唯,遂传檄。翌日会议城隍神词,合城士民树帜鸣锣,鼓噪动地。余昌言,『何不奉钱公』!遂拥至察院行台,罗拜推戴,誓众约束,密语联络蛟关为第一策,钱颔之。夜遗贡生华夏、王家勤,告以起兵之由。时王之仁已赴省缴印敕,令仍镇定海矣。至是帜然改正,约郡绅会双司署,谢大仆亦至,之仁曰:『军旅之事吾任之,然师行需饷,诸公幸推一人为司计,无令匮缺数目,属谢,余辈因以前劝主盟者改请理饷,而谢仍执前议固辞;持久不决。王忽瞋目攘臂,推刃向谢云:『汝昨令我统兵剿创议者,今复欲沮挠军机耶』?以书付众谛观,谢来手攫,王急纳诸袖,将甘心焉。余辈挽其手,始勉允理饷之议。于是,同至球场,禡师祭告,推毂登坛,王令缚孔别驾闻语、刘经历端起至,将以衅鼓。钱公力挽之,乃贳罪羁候输饷以赎,时石浦张参戎名振亦集兵同至,而慈水沈侍御宸荃,偕邑令王玉藻,团结乡勇协助。又洋游总戎吴凯自海至台,于是台绅旧靖江令陈函辉、佥事柯夏卿,于闰月望日,奉鲁藩传檄远近,共图兴复,以流寓户部侍郎宋之普为大学士,晋函辉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夏卿兵部侍郎,以藩府狎客谷文光为通政,妃兄张国俊为锦衣,李国辅秉笔司礼。而孝廉从龙者,翁明英、金维宁、陆符、张煌言、姚宗昌,罗名选、官生冯恺章等,皆钦赐进士,署行人、部曹等职。国维、大典及旧辅方逢年,具疏迎驾,令函辉、文光留守上台,王于七月自台至蠡城,以守道署为行宫,各官奉表劝进,即监国位,痛念先雠,流涕被面,臣民莫不感动。以逢年为首揆,专票拟。国维、大典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师。封方国安镇东侯、王之仁武宁候,郑遵谦义兴伯,晋孙嘉绩、熊汝霖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章正宸、于颕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钱肃乐、沈宸荃、冯元〈风劦〉俱为佥都御史。画江而守,分汛防遏,联〈舟宗〉会哨,昼夜巡逻,柝声相闻。在廷设六曹,以朱兆柏为吏部尚书,李白春为户部尚书,余煌为礼部尚书,兼筦枢政。李之椿为左都御史,王思任为侍读学士,余既承乏兵垣,以庄元辰掌吏科,陈相才掌户科,王玉藻掌礼科,来集之、祁熊隹、邵秉节为兵科,何弘仁、沈履祥、翁明英、刘明孝、陈潜夫、徐殿臣,何纶、李挺、刘襄、王绍美、李长祥、朱常淁、任孔当、沈彩、庄恒等为各道御史,张文烶为吏部文选司郎中,姜垓、杨鹏翼、陶履卓、孙荣旭为四司主政,秦祖襄为礼部仪制郎中,举人马晋允兵部职方郎中,邵之谵为户部理饷郎中。而各省航海至者,聂慎行为大理卿,荆本彻为佥都御史,曹广为太仆少卿,沈泓为翰林编修,包尔庚、孙鼎俱为给事中,顾朱、谭贞良、李大年俱为御史。其三吴联结义寨,遥为声援,密奏通款者,吴易、陈子龙、张采等各授副都御史。方相国又揭叙协赞功,以余及庄元宸、来集之、王玉藻、邵秉节,各加太常寺少卿,仍管科事。故辅宋之普觊入直,两具疏缴有温纶,余同吏垣庄君纠之。奉令旨,宋之普林居将母,原未希图复召,不必苛求。之普自是裹足矣。冬初,晋国安爵荆国公,之仁爵兴国公。又封张鹏翼永丰伯,吴凯开远伯,方元科威远伯,方任龙靖南伯,俞玉定南伯,陈谦镇威伯,陈可立平南伯,张世凤永京伯,王鸣谦镇夷伯。张名振挂定西将军,姚志卓挂平原将军,裘尚奭挂宣义将军,潘茂斌挂镇江将军,陈万良挂平夷将军,李士琏挂开原将军。而以都督张慎为锦衣指挥使,都督张国俊辖禁旅,黄明辅提督东司房官旗办事,王之任提督九门禁捕,忠卫将军杨汝庆,勇卫将军池凤鸣为都督同知,总统护驾。又命兵科王玉藻、御史任孔当,巡视京营。刘愚、涂文辅、客光先协理司礼监。十二月,驾幸西兴,临江酾奠,分路进剿,各营俱扬帆前进,而王之仁独观望,维楫中流,不敢登岸,以致诸军深入无功而还。

丙戌,又以田仰、陈盟、柯夏卿、谢三宾,同入纶扉秉政。晋孙嘉绩、熊汝林、章正宸为阁部;正宸辞不受。李之椿疏请西征,加衔大学士,而以李白春摄冢宰,王梦锡为司农。春仲,辽将张国柱航海至蛟关,随路焚劫,直抵姚江,人心岌岌;而江干饷匮、兵饥,咸无固志。贝勒至钱塘曰:『此涧水耳,何名江』?分兵五路,一从闸口,一从西兴,一从观音堂,一从余家埠,一从山舋,联舰编筏,运输驾炮,隔江连放,碎方营厨灶。又凿天开河故道,放舟入江,而姜家嘴、吴家〈氵义〉、牛头湾、翁家埠、岩门等处,密剳数营垒,皮帐相望,风鹤震惊。五月望后,国安兵一时瓦解,于是,王之仁从鳖子门出海。孙、熊、钱、沈诸营及郑遵谦继之,江上无寸版片帆,而东兵策马竟渡矣。监国先令靖夷将军毛有伦护宫眷世子往上台,有伦改从蛟关,为张国柱所得,赴省投降。监国率骑于二十五日至宁海,余司马煌,尽启九门,于士民出城避兵,乃从容肃衣冠自投东渡桥。陈太仆夫,偕妻妾联臂沈河。御史何弘仁,沈彩自缢。章公正宸披缁,于公颕、黄冠为方外之游。田雄奉贝勒命直抵台州,谷文光迎降。陈学士函辉、翁侍御明英俱缢死。沈侍郎履祥不薙发,被害。监国至新河所,侯文光同发,司礼李国辅奏曰:文光反复难信,不如登舟侯之。如言催进艇,而文光果引田雄兵急追,仅乃获免。出洋督师汝霖驾海舶至,遂护跸往福唐鹭门。孙师至翁洲,疽发背卒,殡芦花岙。监国至鹭门,以汝霖为首揆,钱肃乐为司马,封郑彩建国公。丁亥秋,舟次琅江,汝霖合家被彩沈于海。晋肃乐同马思理为大学士,赞密勿。沈宸荃筦枢柄,汤芬为总督。漳泉守巡道彭遇颽、于华玉俱返正,闽中郡县多恢复,惟福州省城为布政周亮工所守,未能克定。汀、邵群盗并起,据延、建,奉德化王慈烨为帅,踞将军寨,破大田、尤溪,攻顺昌、将乐,闽邮为阻。

戊子冬,北兵再入闽,破建宁,屠之。德化王被获,督师刘中藻守福宁州,援绝服毒死。肃乐劳瘁,病呕血卒。宸荃舣舟南日山,一夜飓风发失缆,同将卒皆覆于海。北兵抵漳州,郑兵遁入粤岛,遇颽、华玉复投顺被杀。

己丑,监国同阮进再扬帆入浙,时黄斌卿从隆封肃虏伯,据舟山,定西侯张名振据石浦,平西将军王朝先,据鹿径窦,各不相统。名振、朝先闻监国至,遣使奉迎,有劝斌卿阻兵相拒者,斌卿不从,自往迎驾。登舟甫下拜,阮进从旁斩之,并其军。以张肯堂为大学士,朱永佑为冢宰,吴钟峦为宗伯,李向中为兵部侍郎,张煌言以翰林学士管枢政,用计杀王朝先,并之。名振卒,又代统其兵。贡生董志宁,航海从王,授吏科给事中。

辛卯七月,北兵自宁波出洋进剿,以副将常进功为先锋,阮进接战,互有胜负。天忽大雾,对面不相识,兵至城下,人无知者。监国仓皇,同阮进、煌言扬帆,仍往闽海。肯堂、钟峦及志宁俱死之。永佑、向中不屈,被害。士民悉遭屠戮,妇女悬梁投井者,无算。未毕命者,皆被掠去。

丙申春,尽徒沿海民民入内地,翁洲又罹播迁之苦。监国于辛丑年薨于台湾,生有世子二人。长者郑成功以女配之,成功娶董进士扬先女为继妻,无子,止生一女,妆遣甚厚,世子以是居台湾,滋积致富。癸亥,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破彭湖,刘国轩降,为向导,直逼台湾。冯锡范挟郑锦子克塽投顺,开设为郡县。并遣二世子及郑王、益王、淮王、汝王等九人至福州,同克塽解至燕,闻将诸王安插近畿云。

王之仁攘夺义饷以致江干溃散

王之仁者,锦衣籍;司礼监王之俊弟也。弘光时南来,夤缘马、阮,为蛟关总镇,开金塘、大榭诸山,屯粮积粟,专利封殖。北骑南侵,业渡江缴印敕,令仍镇定海矣。会姚、绍师起,无路抵省,遂改弦,愿统兵堵遏。阁部玉笥张公,画江分守,令之仁驻防西兴,于是以长子崇谦练乡勇,开镇郡城。第四子鸣谦,留守蛟关。三窟既成,恣睢跋扈,渐不遵朝廷约束。余请于江上分文武二大帅,文帅以阁部张公为之,凡文臣之在行间者皆隶焉;武帅以镇东侯方国安为之,凡武臣之在行间者皆隶焉。业奉俞旨,因之仁封武宁侯,不便受镇东节制,遂罢。冬尽,监国视师萧山,分路进兵,张阁部自长河渡江,营六和塔。镇东自潭头渡江,至富阳扼其上游,于中丞、姚镇志卓自虎瓜山渡江,直薄西溪。孙、熊、章、钱、沈诸义旅,自龙王堂分渡江,营天开河一带。义兴自小亹渡江,进捣海昌。分拨已定,各即日扬帆前进,而之仁独维楫中流,逗遛观望,不敢近岸。盖西兴对草桥门为正兵,设之仁奋勇当先,交锋鏖战,而各军或从上游抄击,或从下游来攻,以奇兵出其不意,则首尾牵制,腹背受敌。而之仁推怀首鼠,坐观成败,以致诸军深入,无功而还。自此锐气沮丧,渐生携贰。至丙戌春,之仁令鸣谦差枭弁数员,分驻宁郡五邑守催,凡钱粮不论上供兵饷,丝毫皆解武宁藩,以致钱、沈诸公师不宿饱。又遣致姚江,悉索敝赋。熊、孙两公兵束手待毙。江干岌岌,遂成瓦解之势,则之仁攘夺义饷、狼贪虎噬之害也。况鸣谦纨裤乳臭,漫无长虑却顾,凡溃北航海来者,悉收为羽翼。有辽将张国柱者,舛骜自雄,鸣谦反为所制,受其牢笼。之仁益怀内顾,无心控御,北兵未渡而风鹤先惊,念蛟关不可往,遂从鳖子门出海,欲达翁洲,而黄帅斌卿从闽受封,自王扶余,不容厕足。南田、石浦,又为定西侯张名振所据。两雄不并栖,踯躅海中,栖泊无所。丁亥春,遂将家口沈海,自驾小艇至漴关,蟒玉乘舆,口称先朝大帅,不肯葬身鱼腹,愿赐一剑。洪院令至金陵,为代题,着即就彼正法,人称以忠义,不知其计无复之,又盗名以欺后世也。流毒稔祸,死不偿罪,余目击最真,聊述其情如此。江东耆老,至今犹为切齿,非妄语耳。

阮大铖代草假方国安、王之仁具疏请除东林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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