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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丰镐考信录(1)

自序

夏、商皆以代称,周何为独系以丰、镐也?周至幽王之世而止也。周何为止於幽王也?东迁以後,载籍较多,称引亦繁,辨之不胜其辨,且非圣王贤相得失所关,故从简也。

何为於成王独系之以周公之相也?曰:周公者,上继文、武,下开孔子者也,故孟子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又曰:“悦周公、仲尼之道。”韩子曰:“文、武、周公传之孔子。”此非特表之不可也。而周公之事即成王之政,又非可分系者,故系之以“周公相成王”也。

周何为始於稷也?稷播种以开周,故叙文、武之政必追述之,犹商之始终契也。

周之贤臣哲辅何以统附之於後也?曰:周之人才盛矣,太公、召公创业守成之功固已,他如泰伯之让,伯夷之清,召穆公之辟四方,卫武公之称“睿圣”,亦卓卓者,皆不可以从略,故别为一卷,统附於後也。

後稷(不附)

“厥初生民,时维姜原。生民如何?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後稷。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祀,居然生子。诞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之平林,会伐平林。诞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後稷呱矣,实覃实︳,厥声载路。诞实匍匐,克歧克嶷,以就口食。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オオ,麻麦,瓜瓞唪唪。诞後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α,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诗大雅》)

“赫赫姜原,其德不回。上帝是依;无灾无害,弥月不迟,是生後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直稚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奄有下土,缵禹之绪。”(《诗鲁颂》)

“思文後稷,克配彼天。立我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诗周颂》)

【附录】“吉吉人也,後稷之元妃也。”(《左传》宣公三年)

辨践迹孕弃之说

《史记周本纪》云:“後稷母曰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弃。”其说盖因《大雅》“履帝武”之文而附会之者。郑氏笺《诗》,遂用其说。至宋,欧阳永叔、苏明允出,皆从毛氏,以为从帝喾之行,而驳《史记》、《郑笺》之非;然後经义始明,圣人之诬始白。而朱子作《诗传》独从郑氏,且云:“古今诸儒多是毛而非郑,然按《史记》亦云然,则非郑之臆说矣。”又云:“稷、契皆天生之:非有人道之感,不可以常理论也。汉高祖之生亦类此。”又引张子厚之言云:“天地之始,固未尝先有人也,则人固有化而生者矣:盖天地之气生之也。”余按:生民之初固由气化,然气化则纯以气化,必无以半形半气相杂而化者。气既可以为父,宁独不可以为母,而必待人然後能孕乎!气化如蚤虱,生於土,生於襦之缝,不生於雌之腹中也。形化如鸡鹜,无雄则卵而<卵段>矣。故凡不本於雄,则必不孕於雌;若孕於雌,必本於雄;无古今,无灵蠢,皆若是而已矣。且鸟卵者,气耶?形耶?人之精血为人道,鸟之卵何以独为天地之气乎!巨人者何耶?鬼神耶,则不得有足迹;有迹,是有形也;有形,是亦一物而已,安得为天地之气乎!凡物皆以同类相交为正,异类相交为妖;况不待交而但以卵与迹,是戾气之所锺耳。丹朱冯身,龙孕女,其说虽不经,然其意犹以为妖也。吞卵践迹,何以独得为瑞乎!至於汉高之生,母与龙交,亦出《史记》说耳,不得即以迁言证迁言也。假令果有此事,则其母为不贞而太公不得为高帝父矣。若之何欲以此诬圣人哉!天主之教,邪教也,其说荒诞难凭,故自诬其始为教之人,曰不父而孕。儒者不当为是言也。况其所称者,女也,非妇也,则是犹以有夫者为不可也。儒者何反不逮焉!由是言之,毛、郑之说是非判然。朱子乃以《史记》之故,独非毛而从郑。迁与康成皆汉人也,出之郑氏为臆说,出之司马氏独非臆说耶!司马氏之诬多矣,其显与经传异及前後自相矛盾者无虑数百,奈何欲尽以为实乎!甚矣说之贵於怪也:怪则人信之,不怪则人不信之矣!嗟乎,苏明允之议论,纰缪者盖不乏矣,朱子之解经,最为纯粹者,然至稷、契之事,则苏之论反纯粹而朱子之说反荒唐,斯诚理之不可解者矣!故今不载践迹之事。说并见前《商契篇》中。

【补】“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翟之间。”(《周语》)

【附录】“文、武不先万。”(《左传》文公三年)

【备览】“不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史记周本纪》)

不非弃子

《史记周本纪》云:“後稷卒,子不立。”《帝王世纪》云:“后稷纳吉氏,生不。”後世说者遂以不失官为在太康之世。余按:《国语》云:“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谯周云:“言世稷官,是失其代数也。若不亲弃之子,至文王千馀岁,惟十四代,亦不合事情。”《史记正义》又引《毛诗疏》云:“虞及夏、殷共有千二百岁;每世在位皆八十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短长,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据信也。”以此二说观之,则不之父乃弃之裔孙袭为後稷者,不非弃子也。《国语》所称“夏衰”,盖谓孔甲以後;谓在太康之时,误矣。故今不从《本纪》、《世纪》之说。

公刘(高圉、亚圉附)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饣侯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な奉容刀。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诗大雅》)

“匪居匪康”

按:此篇首章云:“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此三句义相生。盖惟其不自安逸,所以尽力於疆埸之间而农事无不治;惟其勤於农事,所以岁丰禾茂,积贮日盛也。然亦非但此也,通篇之文皆自“匪居匪康”来。陟冈觏京,度原彻田,以至涉渭取厉,何一非“匪居匪康”之事乎!诗人诚善於立言哉!

彻法之始

按此诗,则周之彻法始於公刘,不始於武王也。盖自不窜戎以後,地非安乐,事多草创;历三世至公刘,有令德,而生聚亦渐蕃,物力亦渐充,於是始择善地而迁,立法定制以垂永久;其後遂守之而不改耳。《纲鉴》乃於武王克商之初书“立彻法”,误矣!说并见《三代经制通考》中。

《公刘篇》章义

首二章叙公刘经营迁国之事;次二章言迁居於京;末二章叙其疆宇之阔,生聚之繁,并记彻法所由始也。前二章言京,後二章言豳者,京其建国之地,豳则统一国而言之,故至“既溥既长”之後始言豳也。

【备览】“公刘卒,子庆节立。”(《史记周本纪》)

《本纪》称“庆节立,国於豳”,与《大雅》文不合,非是。

【备览】“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俞立。毁俞卒,子公非立。”(同上)

【备考】“公非,辟方,高圉,侯牟,亚圉,云都,太公,组绀,诸。”(《索隐》引《世本》文)

【存参】“卫齐恶告丧于周,且请命。王使成简公如卫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余敢忘高圉、亚圉!’”(《左传》昭公七年)

【存参】“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鲁语》)

《世本》世数较《史记》可信

按《索隐》所引《世本》之文,自公非至大王凡九世。《史记周本纪》则云“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父立”,仅五世耳。《帝王世纪》以“辟方”为公非字,“云都”为亚圉字,“组绀诸”为一人名,即公叔祖类也。余按:不下至文王,据《本纪》仅十有四世;其数之不符,前已辨之矣。然即使不当夏末造,其世数亦仍不止於是也。不之窜在夏桀前,至文王时不下六七百岁,安得每君皆享国至五十年之久乎!《汉书古今人表》以云都为亚圉弟,然则辟方、侯牟、诸皆当别为一人,非其字矣。况毁俞以前皆但举其名,何以公非以後四世皆兼举其字?盖《史记》因《国语》之文而遗此四世,《世纪》又因《史记》之文而强为说以曲全之者也。《世本》之文虽亦不能保无漏误,然多此四世则较之《史记》於事理为近。故今列之备考。

大王(即公父)王季(即季历)

“古公”非号

《史记周本纪》称大王曰“古公”;朱子《诗传》因之,曰:“古公,号也。”余按:周自公季以前未有号为某公者;微独周,即夏、商他诸侯亦无之,何以大王乃独有号?《书》曰:“古我先王。”古,犹昔也;故《商颂》曰:“自古在昔。”“古我先王”者,犹言“昔我先王”也。“古公父”者,犹言“昔公父”也。“公父”相连成文,而冠之以“古”,犹所谓公刘、公非、公叔类者也。故今以公季例之,称为公父云。

“厥亦惟我周,大王王季克自抑畏。”(《书无逸》)

“古公父复修後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史记周本纪》)

【补】“大王事獯鬻。”(《孟子》)

“大王居,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同上)

“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诗大雅》)

沮漆之穴居

按:自公刘居,至大王已十馀世矣,必无未有家室而尚穴居之理。况《公刘》一诗所称“几筵,な奉,厉锻”之属,服用咸备,亦绝不似穴居者。然而此诗乃云尔者,疑大王去之後,先暂居於沮、漆之上,陶复穴以栖身,迨定居岐山,始筑宫室耳。《公刘篇》中亦无一言及沮漆者,则似沮、漆非地也。故今录此章於去之後。

“古公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周原无无,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於兹。”(同上)

“去,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孟子》)

“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扌求之ЙЙ,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鼓弗胜。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乃立冢土,戎丑攸行。”(《诗大雅》)

辨太伯不从翦商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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