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强的耳力,是上苍赋予他的天赋,也是累赘。他会因为十丈外的一声耳语而忽的睁开双眼,左手同时握住跟他一样警醒的易寒剑。也会,因为院子里一边梧桐叶落而下意识的去分辨,是风吹落的?还是,自然坠落?
于是,在他接管山庄的那一年,砍掉了安苑里所有的树木花草。这整个院子,和他一样,没有一丝枝枝蔓蔓。
可是,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为什么救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她清醒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即察觉?!这个女人说什么鬼话来着?神仙?
他心里暗自嘲笑这个奇怪的女人,缓了缓愠怒的神色,答道:“不是。”
他的思绪像海浪一样起伏不定,但钟希同仍旧没有办法从他一成不变的脸色读到任何讯息。“真是个怪人!”她暗暗鄙夷着。这样的情境,这样的人,她一点都没有讶异。她确定,这就是梦境。
“Iloveyou。”钟希同深情的说完这一句,仔细盯着他的面部表情。那人像是全身被灌了铅,依旧雕塑似得屹立着。真的听不懂?
“帅哥,这是梦吧?”钟希同嬉笑着问。
男人又皱了皱眉头,这种不能完全理解的交流让他不悦。“不是。”他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回答。
“你除了说‘不是’不会说别的吗?”钟希同也仍旧笑着。
“不是。”仍旧是毫无温度的语调,可他真的几乎愤怒了。
“哈哈,复读机……哎呦!”钟希同的拍手大笑牵连了肩上的伤口,疼的她立刻僵住。
男人拉开她的衣领一看,白色的绷带上微微渗出了血色。强硬的按住她的肩膀,命令道:“不要乱动,虽然不是重伤,也要好好卧床休养。”
钟希同睁大了眼睛,疼让她清醒。这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也不是梦中情人。她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反手抓住他在探脉的手,紧张的问:“这是哪啊?”
男人一怔,她的手怎么这样凉?
“我问你,这是……这是什么朝代?”
看着她不像说笑的神情,他答道:“冷剑山庄,大唐。”
钟希同的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问:“那……年号呢?”“开元。”两个人都是严肃的样子,却都彼此说出的每一个字充满了质疑。
钟希同猛地起身,用头一遍遍捣蒜似的撞着床脚,发疯的念着:“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男人连忙朝她颈上的昏睡穴一点,她瞬间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重新将她安置好,轻轻的揉着她微微红肿的额头。男人心中疑惑:她落水是不曾撞到头吧?为何会神志不清呢?想着想着,就被手中细腻的触感转移了思绪。
胭脂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肌肤越发雪白。面貌倒并不是如何惊艳出众的,只是小模样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好像认识很久了,或者在哪里见过。
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毛,浓而不杂,很率真可爱的样子。鼻子很挺,也很小巧,好像惹她生气的时候,随时会‘哼’一声似的。接下来……
“谁?”他喝道。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如此迟钝?
门外的人立刻跪倒,声音颤抖着:“回主子,奴婢白芷。”
“何事?”男人克制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
“主子晚上没有传膳,所以吴管家厨下熬了些滋补暖胃的燕窝粥,差奴婢送过来。”
“不用,你下去吧。”
他总是这样冷淡,没有发怒,已经很好了。可是,人总是喜欢探寻底线。
白芷走了两步,又忽的转身回来,恭敬地跪在门口,开口道:“庄主,”她眉间若蹙,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轻声道:“夜已经深了,可需为庄主安排房间就寝吗?”努力说完整句话,敛气听着屋里的声音。
“多事。”
他果真怒了。白芷一头刻在冰冷的青砖上,“奴婢该死!”
男人压下火气,看着床上安稳入睡的人儿,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下去。”
“是。”外面微弱的应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男人终于无法忽略自己的反常了。今天,是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值得记上的一笔吧?因为什么呢?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而且,是个从天而降不会武功的女子?他摇摇头,然后再度陷入了沉思。
直到月入中天,庄子里的更夫敲过三更梆子,他方才结束无果的自我探寻。挥手灭了桌上明亮的烛火,在她身边,合衣躺下。
闭上眼睛,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身边的这个人。
她死命抓住衣袖的表情,她浮出水面的样子,她那句充满怨恨又无力“为什么放手啊?”……一幕一幕,像丝线一样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当然,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吻她的时候,软软的唇,还有她浅浅的气息。对,就是现在这样的……好像在贴你脸上的气息。
等一下!
男人猛然睁开眼,正对上钟希同圆睁的杏眼。
她半个身子横在他的身上,脸正对脸,几乎擦到彼此的鼻子。温热的呼吸就这样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