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娘当年的嫁妆单子。”蒋邕目光闪烁的看着那红布单子,慢慢的道:“当年,你娘刚嫁给我时,经常受到上面两位嫂嫂的排挤。那时候,我们商量着等你出生之后,就去找你爷爷谈一下让我们分出府去,另立门户的事情。一开始我担心自己是庶子,又没有官职,若一旦离了侯府,可能会让你娘受委屈所以颇有些踌躇。而那时,你娘就拿了这嫁妆单子给我看,告诉我说,我们夫妻一体,只要齐心协力,再加上这些好东西,即便你爷爷到时分给我们的财产少一点,也不怕过不上好日子。可惜,你降生后,我还没来得及跟爹说,咱们家就……这单子就是当年那个,我不会认错。”
蒋婷满眼疼惜的看着已经沉浸在回忆中的老爹,心里刚刚涌起的激动,全都化成了愧疚和酸涩。她这一世的生母,她并没有半点印象。因为她来到这世上时,生母就已经死了。
老爹这十年来,经常跟她说起生母如何疼爱她,如何舍不得她,要她一定要在心里,深深地记着念着跟他一样疼她爱她的生母。可是,他几乎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蒋婷只能从他这十年来僧人一般寡淡的生活中,还有他经常在李氏的牌位前失神怀念、默默流泪的孤寂中,猜到他与李氏的深情。蒋婷深深的以为,蒋邕不提他们之间的往事并不代表他忘记了,反而是李氏的死给他带来了太大的伤痛,所以才不敢去提,不忍去提。
“爹……”蒋婷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老爹,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即使没有见过李氏,她仍旧对她很感恩的。可想想之前自己的贪心,蒋婷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汗颜!
“哦,爹没事。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李家让人送来了这嫁妆单子,说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当年你娘的嫁妆,原本就是要留给你的。爹看他们挺有诚意的,因此就把单子留下了。你先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就让他们送来。”蒋邕回了神,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笑意。
蒋婷却听得有些怔:“爹,您是说,这东西,咱们接了?”
蒋邕笑呵呵的道:“为何不接?这原本就应该是你娘留给你的啊。不过,咱们倒也没必要让他们把上面的东西都送来。都已经过了十年多了,东西必定已经是不全的了。”
蒋婷还是有些发愣,她刚刚还怨自己贪心呢。结果这会儿老爹却说这东西原本就应该是她的?不对,这东西原本应该是小蒋婷的。可小蒋婷当年已经死了,那么确实就应该由她来接受吧。对啊,这里是古代啊。古代的规矩大都是如此的吧,母亲的嫁妆一般都是要留给子女的!她刚刚的想法其实也并没有错吧。
不过,即便如此为自己在内心中辩白了一番,蒋婷还是觉得听不好意思的。因为她之前想的是,如果这真是蒋婷生母的嫁妆,她就劝老爹借着侯府的虚名吓唬吓唬他们,把东西都要回来。让他们当年就光想着拉嫁妆了。现在就要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然而再想一下,蒋婷也并不觉得自己想错了。当年李家确实理亏,就算她对他们起了贪念,也是他们罔顾姻亲,罔顾家族女儿在先不是。
想通了,蒋婷便觉得全身都通透了。她抱着嫁妆单子开始细细的看起来。前头列着的,都是些珠宝首饰,古玩字画一类的东西。说实话,她鉴赏水平有限,实在对它们很无感,因此对那些东西她都是一扫而过。而至于布匹什么的,就更不用看了。这些东西,当年必定是已经用的差不多的了。
就这么一溜看下去,蒋婷终于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土地庄子和店铺!这些才是能够真正钱生钱的东西啊,岂是那些死物能够相比的?
“爹,你来帮我看看,这些庄子哪些位置比较好的?咱们要过来,修建一下,做个别院啥的。等到了夏天,要去消暑什么的也方便啊!”蒋婷双目发亮的来回扫着那几个庄子。没个都是带着上千亩地的大庄子呢。这年头,土地的多寡,才真正代表了你家业是否兴盛啊!
蒋邕看着蒋婷兴致勃勃的样子,十分快速的指了三个庄子名,说道:“这个城南的庄子,有很多上了百年的大树,夏天的时候过去住最是阴凉舒服。这个城东的,庄子的半山腰上有温泉,你娘当初在泉眼上让人建了个池子。我们那年冬天去住过一次,很是温暖。还有这个城东南角的庄子,土地最好,每年都是这里的出产最多。”
蒋婷双眼冒银光的看着蒋邕,连连点头道:“那就听爹的,这三个庄子咱们要了!那爹在看看,这些铺子,哪些位置比较好啊?咱们要过来,若生意好的就继续做,不好的咱就关了,租出去赚租金!”
蒋邕看着小财迷样的蒋婷,笑着问道:“你不想都要了?”
蒋婷摆了摆手,道:“都要了麻烦!咱们家就咱俩人,要这么多铺子也没人管啊。爹你只看看哪个位置好,咱们要过来就肯定只赚不赔的!”
蒋邕望着蒋婷的目光顿了顿,而后垂了眼眸,道:“铺子都要了吧,爹有办法帮你管。”
修葺一新的镇北侯府内,蒋婷正转着圈儿的打量着眼前看着有点熟悉,但细微处却又有点陌生的房间。打量完之后,她眼里心里都涌现出满满的欢喜来。这房间,她满意极了!
房间格局的布置和她在西北时住的房间差不多,走的简单舒适路线。只是这个房间要更大些,而摆放的家具更是要贵重精巧很多。
这个房间,显然蒋邕是花了心思的。相依为命了十年,蒋婷有什么喜好,蒋邕最清楚。这房间里的一切,各处都按着她的喜好来的。让她瞬间就升起回到家的感觉来。
“这房间我太喜欢了!爹,你真是太好了!”蒋婷看完了自己的房间,欢快的跑回蒋邕身边夸张的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蒋邕温柔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婷儿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院子了。爹没让人多布置,留着你日后想添置什么了也好自己安排。”
“嗯,谢谢爹!”蒋婷欢喜的拉着蒋邕的衣袖应着,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四处打量着,心里暗暗盘算着过段日子,该怎么再稍微重新收拾下自己的房间才好。现在的房间足够大,她完全可以考虑从中间隔出一个小小静室,以便她以后用来练功或看书之类的。
“好了婷儿,想必今天会有一些熟人会过来向咱们庆贺乔迁之喜。昨日孙大人便说他家的女儿会过来找你。我先去前院了,你就在这儿看着她们帮你把东西都规整好了,别一会儿好朋友来了不好招待。”蒋邕温柔的交代着,见蒋婷应了,便带着人回了前院。
虽然今天是蒋婷实质上第一天住进镇北侯府,但她却很容易就接受了这里就是她未来的家。比起之前舒服的住在客栈里,她竟然觉得这个初次进驻的地方,更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因为明白这里是老爹以前的家,因为明白自己身上切切实实的流着老蒋家的血脉,所以她才能够如此简单的,就接受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来成为自己的家吧。
蒋婷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千万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心情愉悦到无以复加。
蒋邕来到前院时,正好有人要去找他通报:蒋婷的外祖家,李家来人了。
蒋邕快步来到正厅,发现来的人是前几天刚见过面的李家二老爷,还有他的妻子王氏。王氏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他并不认识。蒋邕疑惑的打量了两眼,只见那少女微微低着头,只能让人看到光洁的下巴,还有红润饱满的双唇。那少女身上穿着精美的翠绿软缎衫裙,明显不是伺候人的丫头。
蒋邕看了看那少女,又看了看态度拘谨讨好的李二老爷和王氏,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然后浅浅的笑了笑:“原来是亲家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快请坐下叙话。”
李二老爷与王氏还是坚持行完了礼,在蒋邕坐下之后,才又重新坐了下去。李二老爷恭敬的侧向蒋邕那边坐着,面上堆笑的道:“今日是侯爷的乔迁之喜。因大哥不在京城,我便代他来向侯爷恭贺一番。正好,侯爷昨晚上让人来家里传了话,那些东西还原样保持着,我也一并带过来了,还请侯爷过目。”
李二老爷说完,便从自己袖带里掏出了个长条状的木匣子,打开了往正坐上的蒋邕递了过去。跟在蒋邕身边的小厮将匣子接过来后,呈到了他的面前。
蒋邕只略扫了一眼,便示意小厮将匣子收了,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这些东西本不用你们送过来的。奈何婷儿自幼便不记得生母模样。我也只是想着,若能有些她母亲生前的东西,也好让她平日里可以睹物思人,以期她能够长久的记得生母养恩,所以才会让人去传了话。只愿这事不会给二老爷添上太多麻烦才好。”
李二老爷连忙摆手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二太太满脸堆笑的跟着道:“侯爷心疼女儿的心意,我们都是知道的。玉儿未嫁人前,我们也是极喜爱她的。如今她留下的女儿,我们自然也是十分的挂念和爱惜。玉儿以前最是疼爱底下的弟妹们,她嫁人时,珠儿刚刚五岁,最得她的疼爱。当时,珠儿抱着玉儿的腿不让她走……唉,扯远了,还望侯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