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初春的季节,天气时冷时暖,人们的穿着也是五花八门,年纪大的男士穿着厚厚的夹衣,而年轻的男士则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女士们的穿着也各不一样,怕冷的穿着袄子,爱美的穿着裙子,这正印证了这里的一句俚语:二四八月乱穿衣。大厅内,来往的人较多,有大家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的匆匆而过,有的见一时髦女子在镜前端详,就好奇地回头一瞥;大胆的人见有个陌生女子对镜整衣冠,就勾过头来饱个眼福。而杨萍在镜前凝视良久,全然不顾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专心整理自己衣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扭动身躯一瞥,在确认得体之后,就信步朝大楼的楼梯走去。县委书记杜得胜此时应该在办公室,这是她来之前楚州市委组织部安排好了的。在上阶梯时,杨萍那颗本已平静的心不知怎的又骤然“怦怦怦怦”地跳了起来,她不能给这个从未谋面的杜书记留下一个手足无措的印象,她驻足做了一个深呼吸,心跳好多了,“上吧。”杨萍为自己鼓了一下勇气,就迈着轻盈的脚步,径自上楼,把一串串“噔噔噔噔”脚步声留在楼梯里。楼道里其他人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君子爱美而有意护之,走得慢的人都主动走向一边为她让出了楼梯,走得快的人放慢缓了脚步,让她从前面从容地上阶梯。“五一八,五一八”,她口里默默地念念有词,全然不顾身边与己擦身而过的人。
到了五楼,杨萍顺着编号找到了五一八室,刚才平静了的心又“怦怦”跳起来,好在人们来来往往也没注意到她内心的不安,更没人问她一声,既然来了就进去吧。她再深吸一口气,镇了一下神,扭头环视一下自己,看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还好,穿戴还得体,于是就在五一八号门上轻轻地“咚咚”敲了两下,门内没有回声,“没有人吗?是临时有事外出了?”杨萍见门内没有人答应,心里各种想法都有,他应该在,可能是自己的敲门声太小,屋内人没听见,也可能是屋内人听到了,叫“请进”而自己没有听见,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杜得胜是应该在办公室的,杨萍再鼓起勇气,“咚咚咚”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回声。办公室真的没有人吗?她大着胆子把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时屋里有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埋头批示着什么,看样子很忙,头也不抬就问:“找谁?”
“杜书记您还不认识我吧,我叫杨萍。”杨萍自报家门,她猜此人就是杜得胜,别人是不会坐在他的椅子上的,所以就大胆地叫了一句“杜书记”,由于她有点紧张,还有点害羞,她用充满希望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决定命运的人,瑟瑟在站在那里,整个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啊!是的,是的,欢迎欢迎,你请坐!”杜得胜说罢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看着眼前的杨萍,“真是漂亮”这样的念头立即占据了他的思维,但他并没有完全失态,还清醒起身为杨萍倒了一杯茶。杨萍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刚才上楼梯和敲门时不知是哪里来的那么一股劲,当见到杜得胜后,杨萍又紧张起来,两腿相并,双手放在腿上,像个小学生一样,脸颊涨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尽管初春时节天有寒意,但杨萍额头上还是沁出一丝汗来。
杜得胜与杨萍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这时秘书张强也来到了杜得胜的办公室,见杨萍的前面有一杯茶,就上前把杜得胜放在桌上的茶杯送到杜书记面前的茶几上。张强在出门时犹豫了一下,显然他是考虑关不关上门,最后他把门半掩着后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眼前的杨萍,不仅不是人们说的丑女,反而是如此年轻靓丽,杜得胜眼前一亮,“小杨呀,你是本地人吧?”杜得胜关心地问道。
“是的,您怎么晓得?”这一问使现场的气氛融洽多了。
杜得胜笑而不答,接着问:“辛苦了,住下了吗?”
“我住在一个招待所里。”
“啊,等会我叫张强给你联系一个吃住好一点的地方住下。”张强是杜得胜的专职秘书。
杨萍没想到杜得胜对她这么关心,心里只是感激眼前的这位书记。
“首先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热烈欢迎你回洪山县工作!家乡人民更是期盼你这样有志青年回来大展宏图啊。”
“我有幸在杜书记的领导下,回到家乡工作,回报乡亲们的养育之恩,我倍感兴奋。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得到杜书记您的关心和帮助呀!”
“你一个大学生,不留念繁华都市而回到农村工作,这是人生中的一个重大抉择,能有这样的举动可是要有勇气的。通过在滨江镇的实践,你有什么心得吗?”
“杜书记,我感觉到,从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只有通过实践的锻炼、洗礼,才能领悟到工作的乐趣,这样的知识才能有益于社会。这是每个学子人生旅途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驿站。刚开始,我认为一个大学生到基层工作可能是一种浪费,经过这几年的基层锻炼,才认识到有了基层工作的经历才能丰富自己的人生,就如有了坚实的基础能筑成参天大厦一样。我庆幸有这样一个报效社会的机会。在滨江工作期间,我对滨江镇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感性的认识,对那里的人文景观、风土人情、社会发展等有了个基本认识,同时对中国农村当今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问题也做了初步探讨。丰富的社会实践让我深刻地感受到农村老百姓渴望脱贫致富的迫切心情,也更深刻感受到新世纪农村改革对领导干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希望……”
杨萍把自己在滨江工作的感悟说了一通后,接着说:“在农村,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杨萍本来不擅长这些教条式语言,但自从滨江抗洪后,她开始反省自己,试图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这些话就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一番表白,没想到说得如此大方,顺畅。
“很好,很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有这么深刻的认识,有这么明显的进步,不简单。这充分证明了知识分子只有深入基层,为基层人民服务,才能体现他正确的人生观,先进的价值观,才能丰富他的人生,这对于以后的工作少走弯路有好处,希望你努力工作,放下知识分子架子,把所学充分运用到活生生的社会实践中去,做一个新时期符合社会需要的栋梁之材。”杜得胜对杨萍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杨萍说话有条有理,谈吐间显露几分成熟,几分幼稚,还有几分坚韧。杜得胜平常很少听到来自这样一个女性的话,知识素养高的大学生言谈举止确实特别。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得体的知识女性,莫名的好感涌上杜得胜的心头。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珠子非常自然又不被人觉察地在杨萍的脸上和高高的胸脯扫描着。
杨萍说了自己的工作体验后,她期待着杜得胜征求她有关在洪山工作的意见。她猜想杜得胜书记必问她有什么想法,便把自己事先想好的话倒了出来,“我本是来自农村的一名青年,我成长的每一步是在党的阳光照耀下走过的,我觉得一个青年应当把她的美好人生与社会实践进行有机的结合,这才有意义。我就是要把自己的人生价值与回报社会、回报家乡父老乡亲相结合,用它来完美我的人生,用它来丰富自己的世界观,当我听到您在我的家乡当县委书记后,内心非常激动,我为您能抛开家里亲人到洪山这个人们不愿来的红区县工作而倍感钦佩,本来我早就想回家乡向您汇报我的思想,但又怕您认为我……”杨萍话不离“我”地说着,但下面的话杨萍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好,很好。我很欢迎你这样的有志青年回家乡工作,我代表县委正式接纳你,你就到共青团工作,行吗?”杜得胜的注意力有点不集中,听完杨萍说的话后,好像有人已窥视到他的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像是要掩饰什么,接着又起身给杨萍倒茶。
杨萍的一席话,杜得胜听后很高兴,因为他刚来洪山,特别看重与人交往这件事。他也要有一批自己信任的人,而这些人必定知道是得到自己提拔而自发地产生对杜得胜感恩戴德的人,那么杨萍就是这样的对象。杨萍知道杜书记会欢迎她回洪山县工作,但没想到杜书记当面拍板把她放在共青团工作。
“谢谢杜书记的关心,我学的是行政学,共青团对干部的要求又高,我对共青团的工作不熟,怕做不好这项工作”。杨萍婉转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杜得胜听出了杨萍话中话,也想顺她心愿,做个完全的大好人,就问:“杨萍呀,你有什么志愿吗?说出来给我听听?”
“杜书记呀,您已给我安排了工作,虽然我学的专业与组织人事工作较接近,在这方面,我还有一定的理论知识,能学以致用,很快地进入角色,但杜书记这么关心我培养我,我还能不听话。”杜得胜尽管知道杨萍内心里其实有想法,但眼前这位稚气未脱、书生气十足的姑娘也确实是天真可爱,所以就接着聊起了这个话题。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考虑你在共青团和在组织部这两个部门工作较合适,那么就到洪山县组织部去吧。你是什么职务呀,是镇委书记还是镇长?你看我的记性。”杜得胜好像不知道杨萍的简历而自责似的。
“我在滨江镇是个小小的镇长。”
“啊,我记起来了,不错不错,你有行政工作经验,为什么不提出来到乡镇工作呢,那里更能锻炼人啊?”杜得胜感兴趣地问。
“到乡镇工作责任更加重大,我可怕担任不了这副重担哇,杜书记?”杨萍在滨江镇当镇长时曾做了一件非常人能做的事,这件事到现在还不能说是对是错,此事至今还令她耿耿于怀。
“你是说去年发大水的事吧?你的胆子也够大的。”杜得胜知道杨萍擅自做主弃堰移民的事,因为他刚来楚州市,这件事还是上次市里领导向他介绍杨萍时讲给他听的,事过一年,尽管人们还在议论杨萍移民弃堰的决定做得是对是错,但大家都佩服这个二十多岁的杨萍有过人胆量,杨萍这次调离工作也与此事有关。
杜得胜在杨萍面前提到一年前的抗洪救灾,那个悲壮的场景又历历浮现在杨萍的眼前,以致她的思绪一时走神又回到了那个令她惊心动魄的抗洪场面。
“喝茶呀小杨,那次抗灾的对与错,组织上没有给你定调,但你有魄力,而这种魄力发生在一个新时代的知识女性身上更是不简单,我看你呀,先到组织部熟悉一下情况,以后可要挑重担哟。”
在杜得胜的提醒中,杨萍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忙说:“感谢杜书记对我的关心,到洪山后,我一定努力工作,不再犯一年前自作主张的错误。”
杨萍的紧张情绪随着她与杜得胜愉快交流被抛到了一边,这时她才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从年龄上看,杜得胜约四十岁,一米七几的个头,长得不胖,面色白白的,看得出来是不抽烟的,鼻梁上架着一付宽幅金丝框近视眼镜,给人一种绅士印象。头发梳理成不明显的三七分发型,身穿一套藏青色西服,戴着一条金黄色格子领带,与人讲话时或对视时,眼镜背后的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示他的精明,不经意间,还透出一丝阴沉和凶悍。
杜得胜在洪山工作,家还没有搬过来,由于平常是孤单一人,也有寂寞的时候,但他时刻提醒自己,这里比其他县城保守封闭,男女交往是非多。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要耐得住寂寞。可是在杨萍面前,他开始动摇了自己坚守的信念。
由于是第一次见面,杨萍与杜得胜只是谈些工作上的事,在谈完工作后,话也投机了,好像有缘似的。杨萍第一感觉:眼前这个书记待人亲切。几句话下来,她那不惴惴不安的心也开朗起来,犹如大雪后的原野,一片开阔。
而杜得胜在谈完正事后着意打量起眼前的杨萍来,空谷幽兰,楚楚动人,根本不是上次吃饭时有人说的丑女。一米六几的身材,丰盈窈窕,媚态如风;细看她丰润的脸蛋冰肌玉骨,两眼顾盼生辉撩人心怀。两滴酒靥挂面腮,素齿朱唇,漂亮的臀部,高高的两峰诱人的乳房,令他难忘。不知她是天生丽质还是一冬的风雪拂去了她夏日积沉的辛劳,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桃之花,在淡灰色的连衣裙映照下,楚楚动人,宛若一个单纯的村姑坐在眼前,一双修长的双腿,远看时更显她亭亭玉立高贵典雅,犹如鹤立鸡群般迷人,近看天然一段凤眉,娇嫩艳丽宛若一朵吐芳展妍的玫瑰,尤其眉梢,一颦一笑,平添万种情思……
杜得胜本来不爱长谈的,可是今天见了杨萍之后,他却有一种欲望使他挥之不去。
杨萍发现杜书记注意力有点不集中,好像有点走神,不好意思低下头,杜得胜又没有送客的意思,她就重新挑起了话题,“杜书记,您的名字有意思!”
杜得胜“怔”地一下“醒”过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对杨萍提出的新话题略有所思的样子。“啊呀,我的名字,你是说‘得胜’二字吧,怎么有意思,你说说看?”
杜得胜没想到杨萍竟聊起他的名字来,他的名字确实是有点意思。
“毛主席在延安时不也叫‘得胜’吗?”杨萍点了“意思”的来由。
“是的,但不能与毛主席相提并论哟。我这名字是父母取的,意思是什么事都能取得胜利,加之我姓杜,别人乍一听就成了‘都得胜’。”
“我回洪山县时在车上听人说,您刚上任当书记时的讲演非常精彩,可惜呀!”
“可惜什么啦小杨?”杜得胜关心地问。
“可惜我来晚了,无缘亲聆书记的讲演,目睹您讲演时展现的风采。”杨萍客套着顺势恭维地说。
“啊哟,这件事呀,我的理论功底可比不你哟,如不嫌弃,以后有机会听到我的讲话的。”
他们的话越说越多,好像是久别的朋友重逢,说不完似的。
直到上午要下班时,杨萍才辞别杜得胜,匆忙回到了招待所,吴江还在那里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