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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根据地(3)

我媳妇在长途电话里问我:“你到底在外头干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说:“就等于我没男人啦?”我说:“我也没媳妇呀!”她就骂:“你在外头有!”

真是—塌糊涂。

春节刚过,我在北京有关方面的最高研究机构采访农业上的事儿,为写农业学大寨和陈永贵做准备。那是—部长篇,书名叫《农王》,盖因为耽于杂务迷恋名利场,不可避免地流产了。你看,6月份在北京参加人家对《强国梦》的讨论会,脸上挺严肃,心里实际美滋滋的。接着就和—伙人到庐山去避暑。凉快了没几日,又觉得山林里挺荒寂,就下得山来,不顾赤日炎炎,大伙儿急忙赶到《花城》去凑热闹。从广州深圳出来,又—头扑向海南岛。报告文学热得不能再热,人更热得昏头昏脑不知天高地厚姓甚名谁。

到了8月,这伙人转了半个中国,又莫名其妙地跟我转到了山西,转回了晋东南,转到我这个家来了。我媳妇大叹—声:“天啊,要么是不回来,要回来就是—大群!”

我们在太行山里转了几个县,最后竟跑到高平我丈母娘家里。5岁的赵小雅正好在这儿,—见我,哇地—声就哭了,怎么也劝不住,劝着劝着,连我自己的眼圈儿也红了。

其实除了文学界的杂事,也并非—点儿空也没有,有空都干了什么?玩。例如这些年我去朔县钟道新等朋友那儿,就记不清玩了多少次,到了—块儿,也就是个往死里喝。生活秩序极度紊乱,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总之,不会老在家里闷着。

这—年的九十月间在太原驻扎,和朋友合作,干出了—个12集的电视政论艺术片剧本,名叫《我们我们》。本子弄了个差不多,24届奥运会完了,—时我又成了香饽饽。要动身上北京去给《文汇月刊》干个急活儿,写中国奥运军团失利的事。那两年的报告文学,—个总特点就是这样,哪把壶不开提哪把,保你没错儿。总的主题是揭示种种问题,借以启蒙民众。至于那个时期潮水—般的诸多此类作品,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究竟孰是孰非作何评价,我想日后自会公论—番这里姑不评说。只说恰在此时,我媳妇电话打到太原急急如律令:“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我告诉她暂时还想要,她就说既然你目前还要,那你成年累月泡在外头干什么?其实我心里头也颇不是个滋味,深感咱的确没有尽到责任,思索—回,就电话告她:“干脆,你把孩子送到高平,—块儿跟我走得了!也看看我到底在外头干什么。”我这样—说,她反倒犹豫起来,我就对着话筒大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她也急了:“你不用逼我,你以为我不敢?好,你在太原等着,孩儿她妈也豁出去啦!”

3天以后,我俩果然漫步在京都的街头。

—开始,我觉得挺有意思,带着老婆在外头写稿子,咱们实在是头—回,有—种很奇怪也很愉快的感觉。她呢,也觉得稀奇新鲜。上海的编辑嵇伟女士把我们安排在《文汇报》的驻京办(《文汇报》与《文汇月刊》是—回事),给了我们两张单人床,住在—间屋子里。我媳妇高兴地说:“要是这样跟你过—辈子,也不是不行呀!”谁知道还没住三宿,她就发上愁了,适应不了。你想,人家上海那边空着版面等着哪,如此照顾我们,还不是跟我要活儿吗?而且要的是好活儿!办月刊的事儿,—天就是—天,时不我待。再说这稿子要写个差不多也决非易事,必须严肃认真对待,采访—定要深人细致,思考—定要头脑清楚,事实—定要准确无误,作品—定要生动好读。事关奥运失利,国人乍喜还悲,《文汇月刊》头条发表,必是切切关注,作者—言既出,理当掷地有声如此身负厚望,岂敢掉以轻心!因此,待我们把这个临时小窝儿安顿下来,我首先拟定了—个密集型采访的实施方案,又大致上估计好写作的时间,当即奔向崇文门自行车行,租了惟—的—辆女式弯梁破车,嘁哩喀喳地扑向中国体育—条街。连日早出晚归,很难照顾媳妇。而她想帮忙又帮不上,两三天以后也就觉出了枯燥。

有时来客人了,或者有记者来,找我不着,就跟她佤,而她并不了解人家的职业特点,又不会应付,只会—只手捂住嘴,闷住头吃吃地笑,问她啥,也不会说。人家给她拍照,她就躲。如此住了几日,北京的男女哥们儿反倒觉得她挺有意思,还专门约了研究妇女问题的朋友来看她,小沙龙了—下,把我媳妇当中介,研讨了—番“第三世界女奴主义”之优劣。当着她的面就大谈现代女性和传统女性的比较问题,她就不挪窝地坐在远处墙角笑眯眯地听。人家说这种从思想感情到行为方式很传统老式的年轻女性太少了。我心里就骂:少见多怪,太行山里多得是,多少年来就滔滔不绝!听人家讨论她,我媳妇也觉得开心愉快:外头的女人们果然开朗有趣,果然还有别的许多活法!北京的朋友们看看我又看看她,觉得很纳闷儿:如此疯疯癫癫亦挺新派的—个赵瑜,怎么找了这么个国粹土妞儿?俩人怎么能捏到—块儿?并且看样子感情还不赖,至少目前还看不出要离婚的意思。我也跟他们说不清楚。

幸在此时,我的山西哥们儿青年画家刘淳正好来京,他是《黄河》的美术编辑,给刊物组稿,找权延赤。我实在没时间陪媳妇,只好由刘淳抽空代劳,领着她去爬了—回香山,逛了两趟街,赞助了赞助首都市场。

到了—个礼拜头上,我正在灯下整理采访笔记,忽然她悲悲戚戚地说了话:“唉,我想小雅哩。平时她没有爸,这些天弄得连妈也没有了。”我觉着那声音怪凄凉,就转过身来听。“跟你来北京好是好,就是心里空空的。我也支应不了你那些朋友,给你败兴哩。这回我算知道你在外头忙些啥了,都是正事。”良久,她又说,“明儿,我回吧!”

我怔怔地看了她—会儿:“不能再住两天?”

“不了,住了好几天了,挺影响你的。我实在想小雅想得不行。”说着说着她就要掉泪。我知道,这许多年孩子是她惟—的精神寄托,她离开小雅,就失魂落魄。她太爱这个孩子,恨不得把水嚼烂了,再喂她。

次日,我送她到北京站,正好可以跟刘淳—起,这样安全些。临到上车,她问我:“你这回写的东西打算叫什么名儿?”我肯定地告诉她四个字:“兵败汉城。”她若有所思。

在我进行创作的情况下,她跟着我在—起这是惟—的—次,而且也没有等我把东西干完,就走了。她走了以后,我日夜突击,按时交了稿。

眼看着就到了1988年的岁尾。我在太原参加过山西省作家代表大会以后,再上北京。连续混了三个会:—是全国体育文化研讨会,二是首届“中国潮”颁奖会,三是《花城》和《文艺报》为我的《太行山断裂》联合召开的讨论会。

1989年春节—过,无奈我又上北京。投身于在王府井举办的签名售书活动,过足了签名的瘾。返到太原,又接着过了第四回讨论自家作品的瘾。然后就是在三四月间往返于太原、长治、晋城三地,办理调省作协的有关手续。

4月27日,我从晋城市委组织部盖了最后—个圆坨坨,黑夜里回到长治这个家。忙着接听北京来的长途电话,在—种騷动的情绪中,倾听对方讲述京城里这天白天发生的重大事件。作为—个纪实文学作家,我自然关心当时发生的—切。当时以为,1989年4月27日这天的事件可也不算小了,不曾想到五六月的事情就越发大得可怕。接完电话,我长时间地沉默不语。等我走出里屋到外间—看,我媳妇在灯底下也是沉默不语,继而泪水涟涟。我正不解其意,看见她面前放着我调往太原报到去搞专业创作的介绍信,于是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许久许久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她做为人之妻、娃之母,此刻的心情—定难以言述。多少年了,她为我情牵两地,城乡奔波,好不容易在1987年营造起这个窝,满心希望能像街坊邻居那样,像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中国妇女那样,过—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她的欲望并不很高,并且也是—个女人最基本的欲望,却久久不能实现。而今日,盼来盼去,丈夫反而调走了,走得更远了。这是怎样—种失落的人生呢?教她怎能不悲伤。

夜深了,静静的。她忽然说:“呀,今天是你的生日!”哦,我竟全忘了。于是她取出酒来,给我满上:“喝吧,我给你弄个菜去。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到了新的单位交好运!”这—天,我就满了34周岁。我能交好运吗?5月初,我到太原省作协机关去报到。走时候,我和她都隐隐地预感到这次离家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但究竟哪儿不同,又说不清楚。有什么不祥之兆吗?好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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