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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哥哥快跑(2)

我也乐于如此,因为每次我和哥哥偷麦子,他们总给我们放风。粮食局是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最好的地方,一般都是看门的追,我们藏。搬运工的工资都不高,闲着的时候,他们就去我家前面的小卖部里喝散装酒。喝酒驱寒是小城多年来的习惯,也是各个民族融合最好的交流方式。

那个时代整个小镇也就三五家小商店,主要出售的就是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粮食都是拿粮票去换,肉也有肉票。学校门前就有一个小商店,哥哥每天就从鸡窝里偷一个鸡蛋出来,在那里能换成一毛三分钱,然后再用一毛三分钱买上好几个果丹皮,在学校里大摇大摆地吃。

有一次,我偷了一个鸡蛋刚想换成钱,上课铃声大作,我急忙跑到学校,鸡蛋碎在了我的裤子口袋里面,那是一个大冬天,我感觉下身湿湿凉凉的。晚上回家母亲以为我尿裤子,刚要骂我,发现裤子口袋里面竟然掉出了鸡蛋壳,母亲就一脚踹向我:我说咋之前鸡一般都下七个蛋,最近就变成了六个蛋呢?

小时候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手帕,就好像大家都要戴红领巾一样。母亲总是担心我和哥哥把手帕丢掉,就用别针别在我们的衣角上。

整个小城就那么几个小商店,有些交易还停留在物物交换,我和哥哥在一个下雪的夜晚捡过六十元钱,那人民币吓得我和哥哥都不敢回家,晚上在路上买了一个冰糖葫芦才三毛钱,那老板拿着十元钱疑惑地看着我和哥哥。

我和哥哥商量好了要去商店大吃一顿,晚上回到家,父亲质问,考试卷子拿出来!哥哥一掏,掏错了口袋,掏出了一把钱。于是那些钱全部被没收了。好在父亲没再看他那个三十分的卷子。

那时候并没有高楼大厦,每个家里还有一个菜窖,就算夏天,打开菜窖都会有一股凉风吹上来。每年单位都会分很多的菜,土豆和白菜是最多的,菜窖对于我和哥哥就好比百宝箱,每次母亲捞出来什么就吃什么。

每个家里还有一个院子,我们家的院子几乎没有死角,一只凶悍的狗,一群戴着哨子的鸽子,还有机灵的兔子,一天下七个蛋的鸡群,俨然一个动物世界。夏天就会种植各种的蔬菜,韭菜、大葱、辣椒,最多的就是西红柿。

做西红柿酱是我们每年秋天必须做的工作,秋天霜冻的前一天,家人就把西红柿全部摘了下来,放到几个大盆里,然后用石块压碎,我和哥哥的工作就是把碾碎的西红柿塞到洗干净的医用吊瓶里,据说那个季节小镇的医院瓶子都紧缺,每次有人打针,医生就要在旁边盯着,生怕打完针,瓶子就没了。

县城的四周有两条河流,一条叫大清河一条叫小清河,他们就好像兄弟一样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大清河水流湍急,不适合游泳,有几次在那里游泳都让水冲了好远,在水里不敢乱动,漂了好远才能游上岸。在大清河的旁边有个白桦林公园,起先还不是公园的时候,里面有很多的野兔子和野鸭子,我除了抓鱼就是看着哥哥追着野鸭子跑,我们在大清河没少跑,每次看到一群野鸭子,哥哥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但就是吃不上。

有一次,我在岸边的草丛里看到了一只野鸭子在休息,直接扑了出去在水里把它给抓住了,那天哥哥狠狠地表扬了我,也是我们在那里幻想抓住野鸭子唯一成功的一次,我们把野鸭子拔毛开膛,用岸边的泥巴混着盐包裹住,然后在泥巴上面烧火烤土豆,吃上两轮土豆烤鸭就熟透了,然后我们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

游完泳,大家就把裤衩脱掉,全部趴在悬崖下面的一个大管道上晒着太阳,把裤衩晒干。那时候的裤衩还都是家人缝制出来的,有花的,有白色的,有需要自己绑绳子的,哥哥的裤衩是我母亲用面粉袋子缝制而成,看起来特别的另类,哥哥很潇洒地把裤衩脱掉放在石块上晒,大摇大摆地在岸边走来走去,小屁股蛋上一边印着八十,一边印着面粉两个字。牧民都会在自己的马身上做个标识,我就给哥哥说,你永远都不会丢了。至今哥哥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有一次我和哥哥一起爬山,在山脚下遇到了一只小壁虎,我和哥哥去抓,最后那壁虎给我们留了一小节的尾巴作为纪念,哥哥拿着尾巴忧郁地说了一句我至今都记得的话:我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可是青春是一只壁虎。

我曾经无意在哥哥的笔记本上看到一段话,上面写着:十七岁的花季只有一次,十八岁的雨季只有一次,青春不常在,抓紧时间谈恋爱。我怀疑这是他的至理名言,因为我发现每次写贺卡他都重复这句话。

哥哥在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把班干部都追了一通,人家的心甘情愿总让我觉得是哥哥用了什么巫术。放学总能看见他们班的班花兼班长送他回家。这些母亲都看在眼里,也全放到心上了。不服不行的是,哥哥告诉母亲我和谁谁有夏日恋情了,母亲总能在第一时间说出这样建议性的话:他们家是从哪里来的,容易和别人跑了;哪哪的太聪明了;这个不行,他父母没什么钱。

哥哥在那一年冬末初三毕业了,不过是提前毕业的,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同班一位女生追到我家,对哥哥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妈妈当时急了,问哥哥:你们俩有什么关系?我哥哥很无辜地说:没什么关系呀。就见那女生对我妈说:他走了,我不就成倒数第一了么。

哥哥离开了初中考到了乌鲁木齐的中专,那以后我们的故事就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父亲去世,哥哥还因为打架被拘留着,回来的时候哥哥跑到父亲的坟前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我和哥哥都离开了小镇,哥哥在乌鲁木齐卖手机,我在内地上学,母亲一个人留在了青河。有四个春节我们都是这样过的,哥哥不愿意回到青河,因为他没有送父亲最后一程,总是觉得愧疚。我们也从不联系,偶尔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你哥哥站在中山路上卖手机,走路还是一脚浅一脚深的,那样子滑稽而可笑,却再没有当年当老大的感觉了。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选择留在青岛,想去奋斗一次,然而我们的生活都变得那么不如意。2011年,哥哥学会了玩赌博机,把他赚的所有钱都输了进去,连工作也丢掉了。哥哥从遥远的新疆来了青岛,我带他去吃大虾,那虾就好像在嘲笑我俩的生活一样,我一本正经得好像每天都在吃海鲜一样地对他说:你多吃点吧,我都吃腻了。实际上,我吃的最多的海鲜就是海带,吃完大虾,我和哥哥又去看了大海,隔天他就离开了。

回新疆的路上,哥哥给我发了一段话:

新疆是很多人的梦想与怀念之地。再多走一些路,你就会有更加淡定的心态。站在云端看这个凡俗之世,曾经的伤痛,向往的幸福,不过都是一场幻觉。遇见爱,就享受爱;没有爱,就享受孤独。继续回忆,继续遗忘,继续生活,每个人都是如此。

我并没有回他,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坚强和善良。后来我知道他为了戒赌去了库尔勒,在那里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我们的联系一直就很少,少到有一次我想给他说个事情,发现我竟然没有存他的电话号码,很多人都说我们很像,我们却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2012年,我回到了新疆,哥哥主动说把房子给我,让我在这里长期住。这让我对乌鲁木齐有了一些归宿感。

哥哥在库尔勒,我在乌鲁木齐,我们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地活着。

2013年,我受邀去了库尔勒电信公司讲课,正好领导是哥哥的客户,晚上聚餐的时候,领导敬酒给我,哥哥敬酒给领导,那场景那么好笑,好笑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2014年,哥哥终于在他三十一岁的时候结了婚,母亲不再担心了。那天摄像师让我哥哥录一段话,母亲在旁边,摄影师说:你就说如何照顾好家人。哥哥说: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弟弟的。一下子就把母亲的眼泪惹了下来。

那天晚上几个从小镇来的兄弟要求哥哥抱着媳妇上楼,不然就用皮带抽他,我看着哥哥艰难地抱着嫂子一脚浅一脚深地走着,就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偷海棠果时,我哭着喊:哥哥快跑。又想起了更小的时候,哥哥得了一场小儿麻痹,一条腿落下残疾,想起我总是学他走路,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打架,因为别人嘲笑他是一个瘸子,想起这些年他经历的不幸,他不爱上学,因此要付出比我更多的努力去照顾自己与家人。

我们生活的交集点越来越少,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像我的人。哥哥从来没有照顾过我,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他多么希望去照顾一次。他努力地生活,跌倒,爬起。

遗憾的是我们再也回不到童年了,我们佯装孩童般笑着生活,心里渐渐也有年轮刻下的伤感,岁月划过的痛楚。我还记得与哥哥在一起的那些年的欢声笑语,好像生活就是秋千旁边与哥哥一问一答的乘法表。那是我到现在都会觉得安静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在看到无忧无虑的小孩时,就会很想念那个总是欺负我的哥哥,多么希望自己不曾长大。

许多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电影《阿甘正传》里阿甘跑步的样子,我都会想起我的哥哥。

哥哥快跑,就算你的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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