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陶瓷进入清朝,特别是康雍乾三朝,它的繁荣是空前的。这与皇帝的直接干预有关,三朝皇帝都直接派人到景德镇督造,这三朝陶瓷艺术的成就与皇帝的提倡是分不开的。因此,清代瓷器传世品相对多一些。其原因,一是直到解放初期,清代的瓷器都不值钱,买得起的人多,流人民间的也就多;二是清代瓷器生产已发展到全盛时期,产品多。
但话又说回来,官窑瓷器流人民间的却不多,在文化大革命中,破坏了一批,红卫兵扫“四旧”时交给文物保管部门一批,到了文物解冻时,瓷器又不同于字画有收藏章可以认领或发还,要发还是不可能的,所以多数由文物店内销处理。1988年第二次文物内销时,有条件到内销店购买的人不多,主要是广东省、市的几位爱好书画的老领导和少数专家学者,还有省市博物馆等单位。当时广东的民间收藏家还没有几个,而且只喜欢字画不喜欢陶瓷,省市博物馆又是习惯了别人送上门的,很少主动花钱收购。在那时,谢志峰又是先知先觉,他在本省或北京、苏州等地文物店看到有官窑就敢花钱买。在这些地方,到1993年以后就很难买到又便宜又好的清代官窑了。原广州市文物店的老经理对人说,还是谢志峰有眼光,现在作价,翻了数十倍了。
谢志峰曾多次对我说,现在由于明清官窑价位很高,假的就充斥市场,你随便到古玩市场溜溜看,在摊档可以看到印有“大明宣德年制”或“大清康熙年制”等等字样的瓷器,这些都是假的。现在不仅地摊有假,就是国内外的拍卖行,也有高手仿的官窑瓷器,不少可以达到乱真的程度,但假的始终都是假的,在谢志峰的眼里是能看出来的,上当的都是新手。包括我在市场上买的一些瓷器。
当然,民间古玩市场也不是绝对没有官窑瓷器了。但可以肯定地说,不到百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个机会只会发生在谢志峰具有慧眼的人身上。1992年谢志峰就在古玩市场碰见了一对盘子,一只盘面写楷书“官”字,一只盘面写楷书“窑”字,这是雍正年间御窑厂监烧官客厅里摆设的招牌。
冯先铭先生生前看了以后,曾说要将它补写进陶瓷史,因为目前国内外还尚未发现有这样的稀世之珍。
此外,瓷砚的收藏,也是谢志峰的陶瓷收藏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是1991年12月去哈尔滨参加全国民间收藏家座谈会时,有几位来自北京、上海、天津的收藏家是收藏火花、筷子、商标之类的,当然收藏各有爱好,但谢志峰对这类收藏是看不上的,他想,就收藏瓷砚都比他们好。
从此,回来后,他与老朋友梁就先生说了想法,并委托梁先生凡是见到瓷砚都给买下来。刚开始买时便宜得很,三五十元一方,好一点的有铭文也就一二百元,梁就先生帮他买了一部分,他自己也买了一部分。耿宝昌老师还介绍他买了五方康熙、雍正瓷砚。经过三年积累,就买下了近300多方,从汉到晋唐,继而宋、元、明、清,直至民国。特别是从明宣德年号开始,到清皇朝的十位皇帝年号有文字款式的瓷砚都收齐了。从收藏到出版《瓷砚赏析》一书,花了三年多时间。按唐云老先生的概括,谢志峰的瓷砚收藏系列有三个第一:一是中国收藏瓷砚系列的第一人,从汉到民国的瓷砚全部收齐没有断代;二是中国写瓷砚史的第一人,开创了中国瓷砚研究的先河,宋人米芾曾有《砚史》一书,清人高南阜亦写有一本《砚史》,都是论述石砚的。先人此类著作不下数十种,但瓷砚却从未有专门的论著,其实从起缘的时间上看,瓷砚比端砚、鲁砚、歙砚都早;三是中国第一次发现八大山人使用过的器物,谢志峰藏的一方瓷砚所写铭文“寤歌草堂,哭笑定制”八个字,后来欧初先生专门就此砚写了一篇文章,论证八大山人书画款式,“八大山人”四字是连在一起,写成哭之笑之的这一说法,现在找到了根据。唐云老看了八大山人的这方瓷砚很喜欢,谢志峰原打算等他的《瓷砚赏析》一书出版后就送给他的,可惜,书出版时,他已驾鹤西去。
三、书房用具
文房四宝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但对书房用具可能就不那么了解。就考古发现来说,书房用具从先秦就有了,但在谢志峰书房中最早的是汉代陶砚,接下来是晋代的水盂,唐代的水注,宋代的水洗,元代笔架,日爿代笔筒、印盒、镇纸,清代的画筒、臂搁、印章、毛笔、墨、墨床、砚、书台、书、博古架、纸刀之类等等,还有康熙年代的御制洒金纸。
如果要谢志峰把所有的书房用具都拿出来,搞一个专题展览,一个展厅都放不完,就笔筒这一类有明朝龙泉笔筒,明代青花笔筒,清代康、雍、乾三朝的青花人物、花卉笔筒,明末清初紫檀、黄杨木、黄花梨刻花笔筒,还有白玉、象牙笔筒,更多的是竹雕笔筒,仅此一类都有200多个,并初稿定为《竹雕笔筒艺术鉴赏》,即将付梓行世。与笔筒有关的尚有笔格、笔床、笔屏、笔船等等。
此外,剑与琴,炉与壶,自古以来亦是文人的书房之物。常言道“剑胆琴心”。剑是古兵器中最高贵、最富有神奇色彩、最富诗意的。它能与书画为伍,同悬于壁,有儒雅之风。我走进谢志峰的书房,就发现其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把指挥刀,亦可称为剑。据谢志峰先生介绍,此剑是1903年河南机械局造的宝剑。镀金的虎头剑首,精美高贵,拨剑出鞘,龙吟清越,寒光闪烁,光亮照人。此剑刻有铭文,先为西南军阀唐继尧所用,后赏给其学生、名将蔡锷将军。名人用之名剑,收藏起来,价值就不是以万元计了。现在还剑于壁,它沉默得像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与你无言相对,可以想到它伴随蔡锷将军转战疆场的情景及其讨伐袁世凯时,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经历。
然而,剑又常常与琴相伴,剑不能言,但琴则有声。使人联想到《知音》。抚琴之声可以伴随舞剑之艺,相得益彰。
文人喜欢抚琴,可以说是自我陶醉,自我排解,自我创造。
所以收藏名琴,又是收藏家们梦寐以求的。这里介绍的是谢志峰所藏的明代宫廷所用的扬琴。琴盒特别讲究,用的是高级木材黄花梨,刻有18条博古龙纹,巧夺天工;长76厘米,宽28.6厘米,高12.8厘米,是广东音乐创始人何柳堂所藏用之名琴。除琴的自身价值逾百万元之外,更难得的是孤品。它曾在何柳堂手上创作出不少美妙的广东音乐。那乐韵至今仿佛仍在人们耳边回荡,令人追忆起那种潇洒脱俗的无比美妙的风度、心态和意境。
薰炉与紫砂壶,亦是文房用品之一,它们不仅可以观赏,而且实用。薰炉是烧檀香木的,当然,也可以烧其它香。如龙涎香、乳香、沉香、龙脑、麝香、苏金香等等。过去文人在读书或抚琴时,旁边总是放着薰炉。这似乎是一种心态,一种风度,一种精神境界。李煜在《浣溪沙》中有“金炉次第添香兽”,晏殊的《踏荷行》中有“炉香意逐游丝转”名句。宋代著名女词人在《醉花阴》中亦有一句“瑞脑消金兽”。瑞脑就是龙脑香料,金兽就是兽型铜薰炉。这里介绍的是谢志峰所藏乾隆时代的铜薰炉,制造工艺特别精致,用的材料亦尤为讲究,图案均镶金、错银,价值连城。
至于紫砂壶,文人有“煮茗敲诗”之名句,说明壶在书房用具中是不可少的。谢志峰所藏的时大彬、惠孟臣、陈曼生、瞿子冶、申锡等名家制作的宜兴紫砂壶,现在虽不能使用了,但可供作观赏和把玩之物。置于案头,仍会有思古之幽情,使人赏心悦目,增添许多情趣和雅兴。
四、名石系列
石头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最早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爱石、品石,中国远古就有传说“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而考占学家也曾发现我国有石头图腾崇拜的遗迹。伴随着石崇拜与神仙思想中的山岳崇拜之一“有灵论”的意识,在中国古代文化心理的长河中积淀下来。《西游记》,从灵通之意的仙石迸裂出石猴着笔。《红楼梦》从女娲补天剩下未用而弃于青埂峰下的一块石头写起,而且本来就叫《石头记》,这都折射出古代人们对石头抱有敬而重之的心理。这种石文化的心理积淀,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自魏晋南北朝时期萌发了爱石之风,至唐代盛极一时,爱石称为“晋唐之风”。不过现在对玩石的提法是“奇石”,其实不准确,刘海粟先生曾对谢志峰说:“过去文人玩石,是善于从一般人认为平淡无奇,甚至丑陋之中挖掘、发现美,并赋予其雅誉。”
所以石头如果在历史上有名人玩过,就有文物一样的收藏价值。现在社会上有一种最不好的风气,就是一哄而上,现在所谓“奇石”也是一样,被一吹,再一捧,就沸沸扬扬起来,像炒兰花一样,炒得出奇。当然,谢志峰并不反对人们玩“奇”石。可是时下就有那么一些人以“奇”哗众。什么奇人、奇事、奇书、奇画、奇招、奇艺、奇谈,还有奇什么等等之类,把“奇”字变成渔利之术。谢志峰认为就石而言,用“奇”字不可取,因为石头必须和文化结合,如果不与文化结合,石头是没有生命的。我们可以翻开有关石文化的历史看一看,从晋陶渊明第一次对石的观赏提出审美的见解开始,到唐代的白居易、宋代的米芾对石的审美和宋代杜绾撰的《云林石谱》,范大成撰的《太湖石志》,明代林有麟撰的《素囡石谱》,清代高兆撰的《观石录》至近代章鸿剑的《石雅》等等著作都不是以奇立论的。对石的审美,米芾提出“秀、皱、透、漏”四个字,而李渔认为“透、漏、瘦”三个字就够了。苏东坡的赏石观认为三个字都多余了,一个“丑”字就包含了石之美。刘熙载曾在《艺概》中阐述过:“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这一观点,把苏东坡的“丑”论说清楚了。
中国石文化,风情万种,源远流长,千百年来,人们搜石、玩石、藏石、品石之风长盛不衰,就是中华民族精神中具有石头一样的品质。谢志峰说,历史上第一位藏石出名的人是陶渊明。玩石之风始于晋唐,是陶渊明用自己的诗给石头赋予了文化内涵,提出对石头的审美观,并将石头作为自己的案头摆设,称为晋唐之风。对玩石头之风进行比较完整地分类是白居易提出来的。到了宋代,玩石之风达到鼎盛时期。从宋徽宗开始,在全国各地征集名石,使石头进入宫廷。米芾玩石玩得被世人称为“石痴”。石头一经文人玩过,便赋予了历史掌故,就有收藏的价值了。如果这件石头上有铭文记载它的来历,那便有更高的文物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