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了一个吃奶“孩子”
离野狼谷十几里远的地方,有个屯子,叫靠山屯。
李友善随大家进了屯子,抱着小狼崽乐颠颠地跑回了家,根本不合计那两只黑熊。刚一进院子,他就兴奋地喊着:“二丫!二丫!你看我给你抱个什么宝贝回来了?”
二丫是李友善的妻子,姓王,叫王蓉蓉,在家排行老二。李友善感觉她的名字咬嘴,干脆就叫她小名“二丫”。王蓉蓉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村里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看李友善喊她“二丫”,也都习惯地叫她“王二丫”。
王二丫正坐在炕上奶孩子,见丈夫怀里抱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进屋,以为是小狗崽了,略带抱怨地说:“你不是才要家来一个小青狗吗?怎么又弄了一个?弄家来你喂呀?”
李友善笑呵呵说:“看你那眼神吧,连狗崽和狼崽都分辨不出来。”说着,把小狼崽放到了炕上。
王二丫一听说是狼崽,脸色立刻就变了,瞅着在炕上乱爬的小狼崽就像见了瘟神似的,吓得搂着怀里的孩子急忙往炕梢挪屁股。嘴里直埋怨:“你才不干好事呢,把这玩意弄家里来干吗?怪吓人的!不知道狼是最凶残的野兽啊?人家见了它都躲大老远的,你可倒好,竟然还把它给弄到家里来了!”
李友善笑嘻嘻说:“你不是有奶嘛,就挤一点儿喂它呗,反正咱儿子也吃不了。”
王二丫说:“怎么吃不了?你怎么知道吃不了!我的奶水还得留着奶铁蛋呢,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要是把奶挤给狼崽了,儿子还吃什么?”
李友善说:“咱们的儿子都三岁了,少吃一点,不碍事。你也不差那一口了,奶一个是奶,奶两个也是奶,就顶你又养了个儿子。”
王二丫听了气得直翻白眼:“亏你想得出来,让我来奶这个狼崽,那我成什么了?传出去让人家笑不笑话?”
李友善认真地说:“你的奶不会白喂它的,狼有凶恶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狼知恩图报,你喂小狼奶,它会记着你的,说不定咱以后还能用到它呢!”
“它能为你做什么?想的可倒美!兽就是兽,不伤害你就不错了。”
“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张大嘴倚仗他是伪屯长,不是总欺负咱吗?等我把这狼崽养大了,好好训练训练,他张大嘴要是再来找茬,我就放狼咬他。”
“他有日本人给撑腰,是铁杆的汉奸,狼要是把他给咬了,我们也别想好。忍忍算了,为了孩子,别干傻事了好不?”
“起码我们家有狼,至少他不敢像以前那样地放肆。”
“你想什么了,他要知道咱家养着一个狼崽,不等你养大了,他还不领帮人来给你打死呀!”
“……”
李友善的爹妈去世得早,家里没有老人,就有个妹妹叫兰贞,今年刚十八岁。这兰贞模样长得俊俏,被屯子里的伪屯长外号叫“张大嘴”的看上了,就托人上门来说亲,要娶兰贞做二房。李友善和兰贞都不同意,张大嘴不死心,仗着自己是伪屯长,有钱有势,三天两头就来骚扰。兰贞怕给哥嫂带来麻烦,一个月前夹包走了,去了北面的一个表哥家,出去躲了起来。
王二丫看丈夫那种失望的神情,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就温柔地笑了笑,安慰他说:“别瞎合计了,既然把狼崽抱回来了,就用我的奶水喂它吧,等以后它能吃食了,大一大就赶紧把它送回山里去。好吗?我们的铁蛋还小,留个狼在家里我可不放心。不管你怎么想,它毕竟是狼,野性,要是伤了咱儿子,后悔就晚了。”
李友善点头:“行,听你的。”说完,两手松开了小狼崽,看得出来,他有点失望,刚开始那种异想天开的兴奋劲儿已经没了。
母狼崽在炕上打磨磨,可能是闻到了王二丫身上的奶味,睁大灰蒙蒙的眼睛,一边“哽叽”着,一边向王二丫身边爬。苇子编的炕席光滑,母狼崽站立不住,两前腿和两后腿劈成八字形,支着肚子向前爬行,活像一只小乌龟,非常滑稽。
“你去拿个小碗来。”王二丫对李友善说。她见母狼崽慢慢地向她爬过来,突然产生了一种同情心,对母狼崽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那种母性的爱完全表露出来。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母性始终如一,不管是不是亲生,关心和照顾都是一样的。
当母狼崽爬到王二丫身边时,王二丫就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她试探地用手摸了摸它的脑门。
母狼崽很温顺地让王二丫摸,并扬起头,用小舌头舔了舔王二丫的手心。
王二丫平时逗小青狗玩,小青狗为讨主人喜欢经常用舌头舔她的手。王二丫熟悉这个动作,知道这是母狼崽向她表示友好,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她见李友善把碗拿来了,便把儿子放到炕上,让丈夫用碗接着,自己两手握着乳房向外挤,转眼工夫就挤出了小半碗乳汁。
李友善看碗里的乳汁快满了,就说:“别挤了,别再挤了,足够这小玩意吃的了。”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奶碗送到母狼崽跟前。
母狼崽眼睛模糊,可鼻子好使,它早已经闻到奶味了。李友善刚把奶碗放下,它就急不可待把小嘴巴伸进了碗里,“吧唧吧唧”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把碗里的乳汁吃光了,舔得干干净净。
母狼崽吃完奶,吃饱了,精神头马上就足了,身体也有了力气,在炕上到处爬,边爬边“哽叽”。
“怪事了,吃完奶了怎么还叫唤,是不是没吃饱?”王二丫瞅着李友善问。
“不是,它这是找伴。”李友善瞅着小狼崽说,“也可能是在呼唤它的爹妈。”
“它要是把大狼给召唤来咋办?我可害怕。”王二丫又开始担心起来。
李友善安慰妻子说:“不用怕,大狼来了我们就把小狼崽还给它。狼聪明,知道好赖。我们救了它的崽子,它来了也不会伤害我们的,你就放心好了。”
“汪!汪汪!”李友善刚说完,就听小青狗在院子里一阵狂叫。
王二丫听见自家的狗叫,叫得都岔声了,脸色一下变了,惊恐地说:“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狼崽的爹妈找来了?”
李友善不敢含糊,马上抓起猎枪出屋。
小青狗见主人出来了,有了倚仗,两只前爪搭在院墙上,向上直蹿腾,叫得更欢了。
李友善端着枪来到墙边向外面看,突然“扑棱”一下,从院墙外面的草棵子里飞出一只野鸡。李友善没容多想,抬手就是一枪。
“咯咯……”那野鸡在空中还没叫完,一头栽了下来。
李友善手搭着院墙一跃,跳到墙外去找那只野鸡。院墙外面是一片荒草地,被击落的是一只公野鸡,羽毛鲜艳,在枯黄的草地里特别显眼,李友善出来一找就找到了。他捡起野鸡看了一眼,乐呵呵提溜回来。在回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向周围的草地撒眸撒眸,看有没有狼的身影。
王二丫见丈夫提溜个野鸡回来,一脸笑容,但还是不大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没四下瞅一瞅,看有没有狼?”
李友善大咧咧地说:“我看了,外面哪有什么狼?你就自己吓唬自己。嘿嘿,你别说,咱家的小青狗警惕性还真高,连墙外面飞来一只野鸡都给发现了。”
王二丫听丈夫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一些,瞅瞅怀里的铁蛋,见他睡得呼呼的,就轻轻放到炕上,对丈夫说:“你看着狼崽,别把儿子给咬着,我去烧火把野鸡给炖了。”
母狼崽可能是被刚才李友善放那一声枪惊吓着了,这会儿,连滚带爬,满炕乱窜,“哽叽哽叽”叫个不停,而且叫的声音比之前大多了。母狼崽害怕那种响声,它清楚地记得,那两个黑怪物正在欺负它呢,就是被这种响声把它们给吓死了。
李友善怕母狼崽把儿子吵醒,就抱着母狼崽在地上来回晃悠,像平时哄儿子那样:“哦,哦,宝贝听话,别哭,别哭。”
说来也奇怪,母狼崽在李友善怀里感觉很安全,“哽哽”几声,就闭上了眼睛,再不“哽叽”了。
晚饭后,李友善找了个圆筐,铺上点干草,把母狼崽放进去送到院子里。
王二丫心细,让丈夫赶紧把母狼崽抱回来,说母狼崽在院子里不安全,要是被野狗给叼走吃了,以后大狼找来了没法交代。李友善说,狼崽臊气烘烘的,放在屋里有味。王二丫说,有味就有味,有味也比你那臭脚丫子味好闻。
晚上,王二丫在地上铺一床小旧棉被,让母狼崽趴在上面。就这样,母狼崽在他们家屋里住了下来。
母狼崽白天还算听话,吃完人奶了,趴在棉被上呼呼睡,时不时地还打起了呼噜。可是到了夜里,它就开始闹了,吃得五饱六饱的还是叫唤,“哽叽哽叽”没完。李友善知道母狼崽晚上找妈妈,自己孤单,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划火把灯点上,下炕搬个板凳坐在母狼崽旁边陪着,抚摸它,安慰它。可是母狼崽不接受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哽叽。
“啊——啊——”母狼崽哽叽不要紧,把铁蛋给吵醒了,也咧开大嘴跟着叫唤起来。
王二丫一直没睡,见铁蛋叫唤,赶紧支起身子把乳头塞进他的嘴里。铁蛋裹着奶不叫唤了,可母狼崽闻到奶味了就爬过来要上炕。
李友善看着笑了:“真拿这畜生没办法,留在屋里就不错了,还要上炕,不招人可怜。”
王二丫扭头斜睖他一眼:“还觍脸说,就怪你,不把它抱回来哪有这些事?”
李友善叹口气:“唉,都怨我,没事找事。”
王二丫瞅丈夫一眼,扑哧笑了:“你呀,说你什么好?别瞎合计了,快把它抱上来吧,要不你今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母狼崽被抱上炕,就直接奔向王二丫,用圆鼻头拱开被子,像猫一样钻了进去。在被子外面还哽叽,进了被子里马上就不叫了。
李友善不由笑了:“这小东西,真不是个玩意,我还以为它要吃奶,原来是要上你被窝。”
母狼崽拱进了被窝,钻到王二丫身边,在王二丫裸露的腰部嗅了嗅,开始用小舌头舔。王二丫感觉细痒,就“咯咯”笑了起来,挪动一下身子不让母狼崽舔。母狼崽好像明白王二丫的意思,就不再舔了,乖乖地贴着王二丫的身体躺下。
论长相,王二丫不是那么十分漂亮,但她皮肤好,白白胖胖的。最主要还是她心眼好,为人善良,对动物也有爱心。自从母狼崽进了家门,她就没有让它饿着,每天都按钟点挤奶喂,怕奶水不足,便先喂狼崽,后奶铁蛋。
铁蛋满打满算才十六个月呢,刚会站立,刚会说“妈妈”。不过,这孩子从小聪明,知道属于他的奶水被那个毛烘烘的家伙给争吃了,生气。只要见到了母狼崽在王二丫跟前,就“啊啊”叫喊,挥动小手打它。母狼崽也不含糊,每当铁蛋打它,它就张开大嘴咬他。尽管母狼崽没长出牙,铁蛋的小手细皮嫩肉的,被母狼崽含住了也受不了,疼得直叫唤。
王二丫坐在炕上,一见他们俩 架,就呵斥,赶紧上前拉开。不偏不向,说母狼崽也说铁蛋,说他们不明白事。
渐渐地,两个小家伙开始友好了,能在一起玩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爬到了一块儿。铁蛋小手不老实,动不动就去抓母狼崽身上的毛,母狼崽也不吃亏,铁蛋小手一抓它,它就用爪子挠铁蛋的肚皮。玩一玩,两个崽子(王二丫口头语)就骨碌在一起,在炕上又滚又爬,累得呼哧呼哧的。
不知不觉的,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下来,王二丫没有什么变化,多奶一个孩子,还是那么白那么胖。可母狼崽却变化很大,灰蓝的眼膜已经褪掉了,露出黄色的眼球和黑色瞳孔;细密灰色的绒毛上,冒出一些长长的硬硬的黑色狼毛,狼毛又比绒毛长,所以参差不齐;脑袋大大圆圆的,比身子小不了多少,两只前腿像杠杆的支点,嘴一接触奶碗,后腿就撅了起来;四条小嫩腿有些长直,前腿短后腿长,能在地上跑动了;两只小耳朵也变长了,直竖竖立在头顶上;嘴里长出两排小白牙,两对尖而长的小虎牙上下交错着;也开始会细声“噢噢”叫唤了,看上去,多少有那么一点真正的狼的模样了。
母狼崽最大的变化,是和人有感情了,整天围着王二丫身前身后,像跟屁虫似的,人走哪儿它跟哪儿;每次李友善一回到家,它就晃悠悠跑到跟前,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子往人腿上一贴,撒娇地“哽哽”两声,讨人喜欢。
看着母狼崽一天天长大,李友善感觉母狼崽不适合留在屋里了。
这天吃完早饭,李友善跟王二丫说:“天暖和了,母狼崽在屋里有味,别把儿子给熏着,放到院子里吧。”他还没敢说母狼崽能咬人,怕王二丫担心,逼他把母狼崽送走。
王二丫还是有点不放心,犹豫一下说:“有味怕什么,母狼崽还小,放院子里要是被野兽给叼走了咋办?”
李友善说:“你不用担心,这两年很少有野兽到屯子里来。再说,院里还有小青狗呢,它一叫唤,有野兽也不敢进院,怕人开枪。”
王二丫顿一下说:“只要狼崽能安全,放到院子里也行,反正天暖和了,冻不着,早晚得放出去。”
李友善见王二丫同意了,就把母狼崽领到院子里,王二丫跟在后面把那床小棉被提溜出来。
开始,李友善把母狼崽放到狗窝边上,想让小青狗给它做伴。可小青狗不干,看见母狼崽就“汪汪”叫,龇牙咧嘴的,不让它到跟前;母狼崽闻到狗味,也龇牙皱鼻,小声“呜呜”,奶声奶气地进行威胁。
李友善看它们不友好,犯克,只好把它们分开。他找来一个过去用来晚上装鸡的大笼子,在里面铺上一些干稻草,把母狼崽放进去。那笼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平口的大圆筐,只是筐口缩小了,上面细下面粗,像个大酒篓子。笼子的高矮正好,母狼崽在里面人立着就能露出一个小脑袋。母狼崽好动,不甘心被困在笼子里面,两只前爪抓住筐沿直蹿腾,就是出不来。
小青狗不知好歹,跑到笼子跟前叫唤,见母狼崽把脑袋缩进笼子里了,就把两个前爪搭在笼子上挑衅。
李友善上去踢一脚,把小青狗轰走了。
王二丫见小青狗对母狼崽不友好,怕小青狗伤着母狼崽,就找来一根绳子,让李友善把小青狗给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