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油库的油滤坏了,在修好之前是不能飞了,空勤组和地勤组只好安排休息。
礼拜天早饭后,桑飞问隋媛:“银行在哪里?”
“想换纳币是吗?”
这女孩儿反应够快的!桑飞心想。“是啊,不然买东西不方便。”
“不要到银行去换。”
“为什么?”
“纳米比亚币的汇率不像人民币那么稳定,浮动范围大,稳定周期短。精明的中国商人利用这个特点炒外汇,看准时机炒一次就能赚不少。因此,在纳币与美元的比值低时,他们喜欢用略高于银行的比值兑换美元,积攒美元,等比值高时再出手。这样做的结果实际上对当时兑换的双方都有利。”
桑飞心想,来了才不到两个月,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噢,很有意思,那咱们走吧。”
“好吧,我带你到一个朋友那里,绝对保证你以现时最高的比值换来纳币,而且不会有假的。”隋媛显得特别自信。
走着走着,桑飞发现他们是走在通往雪婷商店的路上。他瞅了一眼隋媛,刚巧她也在看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调皮的笑。然后,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见到他们,雪婷脸上立刻飞起了笑容。“早上好!桑大哥,隋姐。”
“早上好!”桑飞回了一句,接着便微笑着逗道:“瞧,我们的雪婷现在已经洋化了,见面不再问‘你吃饭了吗?’。”
“我看这样问候挺好,比问‘吃没吃饭’要礼貌文明。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老家那边为什么一见面就问‘你吃饭了吗?’,好像中国人都是饿死鬼托生的似的。”雪婷说完,接着就给童宇下了指令。“童宇,你在外面招呼一会儿,我陪陪桑大哥和隋姐。”
“遵命!领导。”童宇故做严肃状,很夸张地打了个立正。
雪婷带着他们两个向一侧的一间屋子走去,这是摆放着三个小沙发和茶几、一个单人床的小休息室。
“抽烟吗?桑大哥。”雪婷边给他们倒茶边问。
“不抽,我不会。”
“不抽烟多好啊。童宇年纪轻轻的就离不开烟了,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中央电视台有个广告做得挺好,就是那个叫‘二手烟’的那个。如果他再不戒烟,我可能就是广告里被二手烟枪毙的那个女孩儿。”
“你可以强制他戒烟哪,他多听你话呀!”隋媛在给她出主意。
“有这个计划。我非给他戒掉不可,不然,就和他吹。”
“别,别,那孩子挺好的。抽烟仅仅是小节,你看斯大林、丘吉尔、毛泽东、邓小平很多伟人也都是烟鬼。”隋媛还真有些怕她来真的。
“桑大哥可是老飞行教员了,我们那个童宇才开始教学生,可能就跟学校里的新老师那样,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你可要多帮帮他。”她在桑飞斜对面坐了下来。
从她又爱又恨的口气中,听得出两人的关系已经是铁定的了,让桑飞很羡慕。“你说得太客气了。我们凑到一起也都是缘分,一定会互相关照的。”
“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说着,雪婷便从床后抱出了一个小动物。
“呀!真可爱!”隋媛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凑到跟前用手轻轻抚摩着它,轻声地赞叹着,生怕惊到它。“真可爱!哎呀,真可爱!太可爱了!”
桑飞也感到很惊奇。小家伙约有成年兔子那么大,小得好像刚生出来没几天。与中国北方的小狍子很像,颜色发黄,只不过个头儿小很多,身上没有白色的斑点,看来鹿科动物小的时候很难区分,外形和颜色都差不多。那双漂亮和稚嫩的大眼睛,亮亮汪汪的,清清纯纯的,遭人怜爱。在两位生人面前,没有丝毫恐惧的样子,非常安静地趴在雪婷的怀里。这是什么呢?小瞪羚?小羚羊?不像,太小了。常见的几种非洲的鹿科动物都想遍了,他没有猜出是什么动物。
“这是什么呀?”隋媛轻声好奇地问。
“当地学名管它叫地壳小羚羊什么的,怪麻烦的,我就叫它小鹿。”雪婷说。
“你是怎么弄到它的?”桑飞问。
“那天从温得和克回来,在路边的草窠子看到它,小蹄子被草缠住了,怪可怜的,就把它抱回来了。”
“来,给我抱抱。”隋媛从雪婷怀里接过了小家伙。“这么小,你喂它什么呀?”
“现在好像还不能吃什么东西,只是喂它牛奶。”
“那它长大了你喂它什么?”隋媛很担心小东西今后的命运。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雪婷。“我还没有认真想,到时候再说吧。”
“没关系。等它再大些,你把它带到草地里,它自己就知道吃什么,我小时候就养过一只狍子。”桑飞想起了那只可爱而又可怜的狍子。
“是吗?你养过狍子?快告诉我,怎么养的?”雪婷的凤眼瞪大了。
见两位姑娘都非常感兴趣,桑飞不慌不忙讲了起来。“记得那还是我在初中放暑假的时候,有一次在自家的地里铲地,铲到地头时,也快到中午了,天气比较热,有些犯困,我就在地头的树荫下睡了一觉。后来,迷迷糊糊听到身后的草窠子里有窸窣的声音,好像是羊啃嚼青草的动静。有动物!我一激灵,立刻来了精神,轻轻翻过身来,拨开草窠子,哈!是一大一小两只狍子。”
“有多远?”雪婷问。
“不远,那只母的离我有五米,那只小的顶多两米。”
“啊!这么近?”隋媛轻叹了一声。
“我轻轻躬起身子,就突然往前一扑,一下子就把小狍子扑住了。”
“我的天哪!你怎么跟猎狗似的。”
桑飞知道雪婷这是在半开玩笑地夸他身手敏捷,朝她笑了笑接着讲。“那母狍子受到惊吓,一下子头也不回地跑没影了,我就非常高兴地把那只小狍子抱回了家。”
“你怎么不把它放了?”隋媛有些责怪地问。
“哈哈,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儿,我们那里还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概念,家家都有猎枪和猎狗。作为一个男孩子,我渴望和大人们一样,成为优秀的猎手,能打到尽可能多的动物。所以,能徒手抓到动物,我感到很骄傲,用现在的话说,叫很有成就感。”
“那现在呢?”隋媛问。
“现在?现在不同了,政府已经把猎枪都收了,狍子、野鸡、野兔、狐狸都被列为国家三类保护动物,没有人再敢打猎了。所以,听老家的人说,这些年野生动物又逐渐多了起来。”
“那后来小狍子怎样了?”雪婷急着知道如何养活小狍子。
“刚开始,我也是喂它牛奶,后来小家伙渐渐长大了,食量增加,牛奶已经无法满足它成长的需要。我又不知道它爱吃什么东西,索性就把它放到园子里,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那里每家的园子都很大,除了种些菜什么的,杖子根下也不种东西,长着很多青草。它就是靠吃园子里的东西慢慢长大了,身上那些和梅花鹿一样的小白斑慢慢都不见了,一身褐色的长毛油光光的,很精神。它和我们一家人很亲近,与家里的牛、马还有猎狗都能和睦相处,方圆几百米的园子就是它的乐园。到了深秋罢园后,园子里也没什么可吃的了。我就试着喂它给牛和马准备过冬的干草,还行,这它也能吃,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看来我的小鹿也可以养大了。”雪婷放心了。
“后来呢?”隋媛关心的是狍子的命运。
“后来?哎!后来真的是很遗憾的,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桑飞叹了口气。
“怎么啦?”雪婷也急了。
“它毕竟是只狍子啊!我们家的猎狗认识它,别人家的猎狗却不知道它是家养的狍子,只要见到它,都会认为是攻击的对象。所以,我们一家始终把它关在院子和园子里,不敢放它出来。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那时,我还在乡里的中学住宿,周末才回家。有一天,家里人一时疏忽,院子门没有关好。不知道外面有多么凶险的狍子就走到院外去了。后果可想而知,它被邻居的猎狗们咬死了。”
“啊?!太可惜了!”隋媛要哭了。
“真太遗憾了。”雪婷也叹道。停了一会儿,她有些犯愁。“这小鹿长大了怎么办呢?这里和你们老家一样,家家院子里都养着几条看家狗,弄不好,也会把我的小鹿给咬死呢。”
“雪婷,要不你干脆把它放了吧。”隋媛恳求道。
“我再想想。”雪婷沉默下来。
桑飞没有想到关于狍子的小故事会让两位姑娘这么难过,赶紧岔开话题缓解一下气氛。这么多中国人在这里经商,让他感到很新鲜和好奇,于是开始向雪婷问一些他关心的问题。“雪婷,古如特方坦有几家像你这样的中国商店?”
“算我这个一共是五家。”
“纳米比亚的其他城镇有中国商店吗?”
“有。纳米比亚总共才十几个小城镇,每个城镇人口一般都和古如特方坦差不多,也就是几千人到几万人,但是所有的城镇都有中国商店,尤其是那些旅游城镇或者是边境的城镇,有的多达二十多家,相互的竞争相当激烈,你说哪还能挣到什么钱?”雪婷用有些无奈的口气告诉桑飞。
桑飞没有想到在这样偏远的地方,中国人这么多而且彼此之间的竞争还这样激烈。雪婷接着说道:“温得和克的中国店档次相对高一些,还有一个中国城,城内的中国货品种非常齐全,有的时候我们就直接从那里进货。假如你们缺什么,只要跟我说一声,下回我就可以给你们带回来。比如北京二锅头、榨菜、镇江香醋、花椒、五香粉、东北大米什么的,都没问题。”
看来在这里不用为买中国生活用品犯愁,如果像纳米比亚这样遥远的小国都有中国城,那么可想而知,世界上还有哪个角落没有中国人?桑飞把话题转到了雪婷身上。“那你多长时间进一次货?”
“也不一定,看销售情况,一般是一年一个集装箱。”
“那也很贵吧?”
“可不是嘛,从中国发过来大概要人民币六万。”
“房租贵吗?”
“还可以吧,年租金大约十万。”
“那你一年净利润能挣多少?”
“平均下来大约十万多一点。”
“那效益还不错嘛。”
“还可以吧。就是规模偏小了点,如果再多开几个店,总的利润就上去了。近期我准备在边境城镇仁都再开一家,规模和这里的差不多。”
“干脆在纳米比亚搞个雪婷连锁商店算啦。”隋媛建议道。
“好啊!这是我的长远发展目标,现在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桑飞觉得,大学生适应环境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雪婷是个很有眼光的姑娘,今后的发展错不了。“哎,雪婷啊,你怎么想起到这里开商店呢?”
“生活逼的呗。前年大学毕业后,我不想在老家丹东找工作,丹东这个城市在东北很偏僻,消费水平低,工资也低。于是,就到北京去淘金去了,可是到了首都才知道,找工作真难哪。在人山人海的人才招聘市场,我投的简历有一百多份,但几乎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偶尔被一家私人公司聘去,干着小学毕业生也能胜任的工作,月薪才八百块钱,还不给上保险,不管吃不管住。待交了房租,扣去伙食费,已经所剩无几。折腾了几次,我就灰心了,感到很沮丧,现实与我的理想差距太大了,哪里还有在大学时憧憬的美好前途可言。正在这时,我小姨建议我到纳米比亚来开商店。她十年前就来这里经商了,成立了一家装修公司,生意还不错,而且嫁给了一个德裔,拿到了绿卡。她对这里的市场行情很熟,认为纳米比亚独立时间短,市场经济还不发达,比在国内发展的机会更多些。我被她说动了,就通过关系办了出国务工的签证,来到纳米比亚,在小姨的资助下,在温得和克开了家商店。刚开始,生意还是可以的,我也是信心十足,但是一年后就不行了。中国人开的商店多了起来,而且经营的品种重复,都是低档的商品,相互之间还拆台,前景暗淡。我曾一度打退堂鼓,想回国了,但是又不甘心。小姨的钱我投进去不少,无论如何要把本钱捞回来吧,所以就坚持了下来。后来,小姨在古如特方坦做一个项目,回来告诉我这里的中国商店少,房租也便宜,建议我到这里开商店。我正愁出路,就毫不犹豫到这里来了。因为吃过亏,有了一些经验和教训,到这里后,在经营思路上也做了一些调整。首先,选好址,用在温得和克相同数量的租金,在古如特方坦最繁华的街角,租下了这个房子。其次,提高了商品的档次,以中档商品为主,避免与其他商店重复。现在看来,这条路算走对了,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说到这儿,桑飞见她那双漂亮而有神的凤眼充满了喜悦和自信。
“不简单,不错。”桑飞赞叹后接着问:“其他商店的效益是不是和你的差不多?。”
“不好说,不太一样。这里面的影响因素很多,比如选址、选货、管理、服务态度、是否诚信等等。街对面那家,也是中国人开的,比我这里就差远了。规模和我的差不多,一天的流水金额还不及我的一半。”
“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是很清楚,但有的黑人跟我讲,那边有的时候骗人。他们经常趁有的顾客不注意,少找人家钱。”
“怎么总是有些中国人给自己人丢脸呢?”桑飞感到有些遗憾。
“桑教员,你好像当过记者?”隋媛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句话提醒了桑飞,这一连串的问话,真有些采访的味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没来过南部非洲,什么都感到新鲜。”
哈哈……雪婷爽朗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能和自己的同胞聊天多好哇!我还巴不得呢。何况你们都是童宇的同事,那咱们还有什么说的。今后可别见外,有空就常过来玩,我也会常去你们那里的。”
回去的路上,隋媛突然问:“桑大哥,你不是要换钱吗?”
“对呀!我怎么忘了?”隋媛的提醒让桑飞如梦初醒。
“光想着采访人家了吧?”隋媛嬉笑着。
“那怎么办?再返回去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只要把钱交给小童就行了。”
“噢,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