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郑新天明醒来,立即作出决定,走。
出门旅游两人商定多时,晓云的临时变卦,改变了两人的计划。斗嘴是免不了的。先吵后摔,最后的结局,晓云出走,回了娘家。
房间内一片狼籍,像是地震后的现场。郑新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的碎玻璃,走进卫生间。他托着下巴,有气无力,晓云摔东西的响声犹在耳边。你摔我也摔,摔坏了再买,反正不是花我一个人的钱!这样的场面每年都要发生两、三次。两个人的战争总是从生活的琐碎事开始,先诉说、后斗嘴,战斗升级的结果就是摔东西。接下来是冷战,总有一方出走,多是晓云。父母家离她家只有三站路,她会跑到父母那里,把郑新一人凉在家里。再接下来双方的父母批评、劝说,帮他们把房间打扫干净,把摔碎的东西补齐。父母在时,两人默不作声,甚至怒目而视,父母刚走,门一关,两人又拧倒在床上。
郑新洗漱完,坐在沙发上,自己问自己,既然要走,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找西湖冷月!这突然而来的念头使他激动。
西湖冷月是郑新结识的一个女网友,他和她在网上是怎么相识的,他记不住了。西湖冷月告诉他,喜欢他的幽默,语言如诗,特别养眼。郑新则喜欢西湖冷月的热情、开放,他和西湖冷月仅聊了两次,西湖冷月问他,除你妻子之外,你和别的女人上过床吗?
郑新一楞,不知如何回答。机关的工作几乎成了一种格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他觉着自己像被人牵动的木偶,今天复制着过去的一页,明天又复制着今天的一页。网上聊天给他的生活提供了新的天地,他常被西湖冷月热辣的语言刺激得激动不已。在单位,他是数得着的帅哥,常被女同胞们骚扰,他也骚扰她们,他那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的话语常把她们逗得前张后合,有时,她们追着他乱捶。在别人眼里,郑新和女人的关系亲密、融洽,且有些暧昧。但是,他和她们的关系仅在玩笑的范围之内。尽管郑新一再声称,要将他们的关系迈出实质性的一步。但仅是声明,他没有决定行动,因而也没有想出实施的方案。时间一天天不情愿地溜走,他那大家耳熟能详、信誓旦旦的话语仅停留在口头上。
西湖冷月把他撩拨得坐卧不安。他把被挑逗起来的激情更热切地发泄在晓云身上。晓云常忘情地撕扯着他的头发,捶打着他的肩膀,就像吵架时,向地上摔东西一样有力。
西湖冷月告诉他,只要郑新愿意,她愿意和他在任何一个城市会面。
这是来自远方女人的邀请。以往,他认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小说里,那是作家们吃饱喝足、躺在被窝里的瞎编乱造。现在却真真切切走进自己的生活。在这诱惑面前他无法做到心静如水,欲罢不能,他在情感的折磨中煎熬。但他对那热切文字的背后又有几分质疑。他知道,在这虚拟的世界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那虚假的、变态的恶作剧的伎俩充斥其中。说不定那肉麻语言的背后是冷酷的嘲弄,西湖冷月尽管吴侬软语,娇气袭人,说不定是一位百无聊赖的男性,这谁又能说得准。他叫西湖冷月打开视频,西湖冷月断然拒绝,这更增加了郑新的猜疑。
他要求西湖冷月从网上把照片发过来。西湖冷月的回答叫他意外,用这种方式欣赏我,不是我所期望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郑新终于说出自己的心理话。
很快,一个手机号码显示在他的电脑荧屏上。
二
郑新胃里一阵痉挛,先要解决吃饭问题。这是妻子每次离家出走,郑新最为头疼的事。平时,郑新在家是个甩手客,客厅的沙发是他下班后最为亲密接触的地方。洗衣、做饭晓云一手包办。为此,在哥们中间成为郑新吹嘘的资本。在这阴盛阳衰的年代,能混到这种境界的绝对是凤毛麟角。那些在恩威并施,虚张声势的女人中,饱受生活煎熬的哥们常感叹自己桃花运不济。
过去,晓云出走,郑新能做的就是烧开水,下挂面,再砸上两个鸡蛋,要不就是坐21路车去父母家噌饭。这饭也不是好噌的,需要听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唠叨。
挂面是吃不成了。昨天吵架时,锅就是自己摔的,还被踩上一脚。那变形的锅像晒干的蛤蚌,张大了嘴在呐喊。郑新想,此时妻子肯定在岳母家大朵块颐,说不定,正在为自己的困窘而得意。郑新的胃又是一阵痉挛,他心里暗骂着晓云,他认为,这次干架的罪魁祸首是晓云而不是自己。
明天是清明节,加上星期六调休,有三天的假期。两人早就约定,去苏州玩两天。郑新的一个同学是苏州某公司的副总,多次邀请,言语之中还透露出某种信息,如郑新想去苏州发展,他可以从中协助,这正中郑新的下怀。晓云突然改变主意,坚决不去,两人的战争由此而起。
郑新的单位是区工会,大学毕业便被分到这里,干了七、八年,混了个科长,用他的话说,惨淡经营。单位虽然不大,五脏俱全,挤进来的人,多有一些背景,吹不得、打不得。郑新的工作并不忙,年头一个报告、年尾一个总结,每月一期简报。工会开展文艺活动,写写串台词,平常闲暇搞搞业余创作,常有散文、小说登在报刊。为吸引读者的眼球,郑新常把一些风流韵事夹杂其中。就像一些蹩脚厨师,无端多加些佐料,以刺激食客的胃口,大家常以风流才子称呼他。
任何单位并不都是风平浪静,风起了,浪自然就起了。一个工会副主席的突然死去,那些早已把希望埋在心底的人蠢蠢欲动起来,郑新便是其中之一。本来提拔他为工会副主席的报告已呈报多年,可是庙小神不少,他只有等着。但是,令他扫兴的是,郑新发现越等机会越渺茫。原先他是单位内唯一的大学生,现在光本科生就有5位,年轻还有点背景。他已盘算多次,真正与他抗衡的没几个人。某部长的儿子,进单位半年被提为副科长,足见后台的实力。真正给郑新压力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陈静。她是一位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常常令郑新心动的女人。他常常和陈静开玩笑,说陈静是他的梦中情人,和陈静上床是自己的终生追求。陈静是他的副手,宣传科副科长。郑新最在意的是陈静的背后,本市的副市长是她的姐夫,而且又分管工会工作。
在区工会里,郑新和陈静处得很好,两人无话不谈。陈静不像其它女人,自恃有后台,在单位内颐指气使,骄横跋扈。她很谦和,低调,乐于助人。只要有人找她帮忙,她会尽力去办,而且不显山不显水,把恩惠淡而自然的施惠于别人。陈静的老公是工会内男人们议论的焦点,自己的无福消受则演化成一种无形的嫉妒。郑新知道,陈静在资历上虽然不如自己,但在人气、口碑上自己远远不及陈静。如果不在一个单位,对陈静的任何升迁,他都会倾心、鼎力相助。现在,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面对的是同一目标,这多少叫他有些闹心。
有人给他指点走动走动,意思叫他勒紧裤带,把银行的钱奉献出来。郑新有些心动,他知道,有德有才、又有关系,才是升迁的最佳保证。送给谁?送多少管用?他拿不定主意。自己的努力能抵得上副市长的一个眼色?
他想听听晓云的想法,话一出口,晓云坚决反对。她是家中的一把好锁,钱到了她的口袋,便如进了保险柜,她的目标,两年还清房贷,三年买车。任何干扰这目标的行为她都会坚决抵制。
郑新把此种想法告诉在大学任教的同学,没想到遭到当头棒喝,你才离校几年,变得这样庸俗!电话毫不客气地挂断了。他感到难堪,本来他对职务的升迁并不太在意,他怕的是,本是他的属下,又无德无才,仅凭一点关系,便可从容地爬到他头上指东道西,他无法忍受。
郑新决定放弃努力,顺其自然。
陈静从他身旁走过,郑新笑了。
笑什么?陈静问。
你不是在折磨我吗。
为什么?
干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陈静一笑,坐在办公桌前。有人来找陈静,郑新用手一指,她是宣传科副科长,在我下面,明天就爬到上面去了。
陈静知道他话中有话,莞尔一笑,整天想好事!
男人谁不想好事。
陈静站起,半嗔半怒地指着郑新,给你个机会,你敢不?众人立即跟着起哄,郑新笑着跑掉了。
三
郑新看到西湖冷月发来的手机号码,立即下线,尽管西湖冷月一再嘟嘟地敲他,郑新没有作出回应。
郑新心情很矛盾,就像站在红薯炉前,既想吃又怕烫手。
他决定按着这个手机号码打过去,他要核实一下,西湖冷月究竟是男是女。
他没用自己的手机,也没用办公室的电话,他要把主动权留给自己。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此事绝不能张扬,一旦东窗事发,不仅影响到自己的家庭,也影响自己的声誉。
郑新来到报亭,用的是公用电话,得到的信息是关机。一个小时后,对方依然是关机。
西湖冷月是不是个“鸡”?郑新想,干这行的通常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吃过晚饭,郑新借故转转溜到了电话亭,电话通了,他听到一个温柔女子的声音,喂,那位?
郑新没有说话,把电话挂了。他拿不定主意,和她建立联系,走向最后的结局,其目的不言而喻。彼此的不了解,他无法把握事物的动向,对意外的收获,既担心又惊喜。
郑新在街上闲逛,实际在品评无法抑制的心情。平常他很少出来,没想到街上的霓虹灯争奇斗彩,竟这样漂亮。在经过一个电话亭时,他略一迟疑,最后径直走过去。
喂,哪位?
你是西湖冷月吗?我是郑新。
什么?
不!我是古城恶鬼。郑新报出了自己的网名。你是西湖冷月吗?他立即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恶鬼,你终于出现了,到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怎么回事,是想我了,还是想核实一下我的身份。
郑新笑笑没有说话。
这个电话?肯定不是你家的电话,也不是办公室的,我听得出,街头的公用电话。你这家伙,这么没出息!西湖冷月挂机。
郑新又拨通了她的电话。西湖冷月问,喂!有什么话你说。
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郑新说。西湖冷月笑了,你是政府官员吧,要不然,在家是个受气包,挺不住了,出来消遣消遣。
我就是个受气包!在单位受领导的,在马路受警察的,回到家受保姆的,到床上受老婆的。郑新的贫劲上来了。
西湖冷月笑一阵,问,你打电话想告诉我什么,反正不会叫我听鬼叫吧。
郑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关机。
郑新一个多星期没有上网,女人的笑声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如何应对西湖冷月的邀请,他苦心焦虑。平时,他常常把收到的短信说给同事们听: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家中有个做饭的,身边有个耐看的,外面有个犯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轮到自己,却又犹豫不决。他看过不少因为网恋受骗、挨打,造成家庭破裂的报导,但仍经不起银铃般笑声的诱惑。他准备出轨去体验一下向往已久的刺激。在不出现任何意外的条件下,用什么样的借口,什么样的方式达到这个目的。他在寻找、等待这样的机会。
四
晓云离家出走,他埋藏心底已久的念头复活了。他掏出手机拨打着西湖冷月的号码,比他想象得顺利,居然通了,是西湖冷月吗?我是恶鬼。
噢,肯定有重大消息。
郑新说,我今天去你那里,你不会不见。
见,肯定是要见的,我只是想知道恶鬼出山的理由,西湖冷月问。
什么理由,想你就是理由。
你尽管鬼话连篇,我还是相信你。什么时间到杭州?
郑新说,我这就去买票。
买了票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到站的时间。
郑新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在背包里,匆匆下楼。必须抓紧时间,不知能否买到去杭州的卧铺票。昨天晚上,因干架激动,他就没有睡好,他可不想在硬座上再颠簸一夜。
还算顺利,郑新心情好起来,尽管是一张上铺,他这一米八的个子会受些委屈,但是比硬座强,不管咋说,总能睡上一阵。明天晚上的折腾恐怕比坐车还累,他要做点精力储备。他把时间告诉了西湖冷月,他听得西湖冷月激动而短促的声音。请接受我的吻!下午5点,我在岳王庙门前等你!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晦气!
西湖冷月笑了,那不是你这个恶鬼喜欢去的地方吗!庙右边有一冷月斋,在这里,你能吃到杭州最有特色的菜。
离火车发车还有1个小时的时间,郑新要了6个烧饼,1斤牛肉。想到明天晚上尽情地发挥,脸立即涨得通红,浑身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他随着饭店内的歌曲轻声哼着,这歌曲很迎合他此时的心情。
慢慢出现你的画面,是真假都无限。你那一点爱恋,保守我的眼,泪水已不会再搁浅,只有心里打转。时间停留在这一天,窗前放着你的照片,无法停止想念,黄昏美妙无限,你何时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