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比恩先生一离开屋子,还在壁炉前装睡的金克斯立刻跳到桌子上,叼起一支铅笔和几张纸,来到了谷仓旁边的榆树底下。然后他抬起头,捕捉到了树枝间隐藏着的一双明亮的小眼睛。
“早上好,知更鸟先生!”他有礼貌地打招呼,“能请您帮我们一个小忙吗?我们想迁徙到南方去,但是没有人去过,不知道线路。你能不能帮我们画张小地图?”
知更鸟在树枝上踮起一只脚,跳了一小段,靠近小猫,然后歪着脑袋用右眼看向金克斯。“我不知道,”他说,“我不晓得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给你做事。你总是在追逐我,不仅仅我,还有我的家庭,只要你一出现在仓院,我们就连一分钟的安稳都没有。去年6月,你吃了我妻子的三堂兄。这些你都忘了吗?”
“当然没忘,”金克斯说,“那是一场最让人痛心的误会,我对此事备感抱歉和悲伤。我完全不知道那只知更鸟是你夫人的亲戚,我看见他在你的窝附近打转,还以为他要偷你们的孩子,而且,后来我也多次询问他的身份,但都没听到结果。所以最后……当我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时候,事实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太晚了,”知更鸟干巴巴地说,“除了留下了他尾巴上的一点儿羽毛,其他什么也没留下。”
“咳,让我们尽释前嫌吧,”金克斯说,“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如果你愿意给我画张地图,我会答应你永远不再追逐你或者你的家人。”
“嗯,这挺公平的。”知更鸟说完,飞下来,用爪子抓起铅笔,画了一张如何去佛罗里达的地图。
与此同时,农场上的其他要出发的动物不是在忙着收拾行李,就是在和留下的好朋友们道别。因为他们听到比恩先生说转天早上要去镇上,大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悄悄起程,因为比恩先生要到下午晚些时候才会回来,到那时大家都已经在几十英里以外了。
动物们个个都很开心,除了查尔斯。他孤独地坐在鸡窝的某个黑暗角落,尾巴可怜地打着蔫垂到地上。他老婆亨莉埃塔完全不同意他去。
“去南方过冬,啊?”她说,“我这辈子就没听说过鸡有什么行李!你有什么理由抛妻弃子地去旅行?虽说你平时也没怎么管孩子,那谁来管比恩先生早起呢,你说?”
“他可以自己醒,”查尔斯说,“冬天也没必要起这么早。”
“哼,总之,你不能去!”他老婆说。这就是结论了,当她对一件事拍板后,那事儿就算定了。
也有一些动物觉得猫应该留下来,监督老鼠不要去破坏谷子和蔬菜。不过这个很好办,因为有些老鼠也想去南方,所以金克斯对留在家里的老鼠承诺,只要他们远离谷仓,就不对旅行的老鼠们下手。这让其他动物很高兴,不管怎么说,金克斯的性子还是很野的,而为人又比较随和,说话也很随意。他们都觉得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他肯定能扛一下,没人知道在去佛罗里达的路上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大家。
其实,那些胆小的动物一开始是被聚会时的火热情绪感染才说去的,等到后来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他们就觉得忧虑了。因此,所有的羊都打了退堂鼓,大部分老鼠也不去了,猪里面也只有弗莱迪要去—猪们倒是不怕,他们只是懒得要命,想着要一天赶超过二十英里的路就喊天喊地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比恩先生把威廉姆拴在马车前,驾着车去了镇上。所有的动物聚在谷仓前。查尔斯从鸡窝的窗户那边看着大家兴高采烈、有说有笑,感觉很是闷闷不乐。猪们都在跟弗莱迪道别,送给他一大堆记也记不住的建议;老白马汉克时不时地跑回谷仓嚼一口燕麦,觉得不知道下次吃到这么好的燕麦会是什么时候了;爱丽丝和艾玛,两只白鸭子,放弃了牧草,去看了看她们的鸭棚,估计下次再见就是来年开春了。这些都让查尔斯感觉非常伤感。
“为什么你不去跟大家说再见?”亨莉埃塔问。看着他伤心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她心肠很软,很在意他的感觉。但是他总是粗心大意,表现得不关心她,害得她总是很凶。
“不去,”查尔斯凄凉地回答,“我就待在这儿。他们都已经忘了我了,我去不去的他们也不会关心。他们已经不记得是谁第一个出的主意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让他们都去吧。没良心的!我还伤心什么啊!”
“没意义的话少说!”亨莉埃塔说,“快去!”就这么着,查尔斯终于竖起翅膀,仰起头,朝着谷仓走去。
所有道别的话说完了,旅行者都整装待发。谷仓一片安静,他们排成一行,朝着大门出发了。他们走上大路,就像一条白色缎带一样指向遥远的佛罗里达。打头的是金克斯,尾巴笔直地翘着,就像一根指挥棒。小猪弗莱迪紧随其后。然后是小狗罗伯特—乔治的弟弟。再就是白马汉克和奶牛威金斯太太,最后收尾的是爱丽丝和艾玛两只鸭姐妹。老鼠们—伊克、奎克和伊尼,以及他们的堂兄奥古斯塔斯在路边跟着跑,以免被别的动物踩到。
留守的动物们在大门外,挥舞着爪子和蹄子叫着:“再见!再见!别忘了写信!玩得愉快,别忘了我们!”
一群燕子飞速地飞上天空,唧唧喳喳地说:“再见!一两周后见吧。我们十天就能到南方了。”
查尔斯站在门柱旁看着队伍越走越远,越变越小,在翻过一座小山丘后,白色的路上就空荡荡了。查尔斯没有走,他的羽毛弯曲着,头埋在胸膛里,眼泪滴在门柱上。但是没人看到他的眼泪,动物们都回去各就各位,又开始了平常的生活。
“就这样了。”他如此想着。母鸡亨莉埃塔从鸡窝的窗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