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马尾辫”:“我是北方人,最讨厌海鲜汤、面线糊之类,也不大习惯吃米饭,能给整点面条不?”阔老板也说:“我最近斋戒,不吃肉食,葱姜蒜也最好不要有。”阿晶从容应道:“放心吧,各位的背景资料以及兴趣喜好我们都有备案,厨师更是一等一的好手,除了品类丰富尽量满足各位的不同需求外,还会兼顾口味特色和营养均衡,相信大家会很满意。”
见众人不再发表意见,阿晶接着说:“客房在二楼和三楼,每层五间,每间有独立的卧房和盥洗室。关于住宿的规矩阿傣应该介绍过,我就无须赘言。不过还需提醒各位,别墅及园内其他多处装有手机和网络信号屏蔽系统,在此期间,各位将无法进行对外联系,而房间里的固话也只能拨内线……”
陈雷小声嘟囔了一句:“怪不得一直没有信号。”阔老板则大叫:“不能对外联系?这将给我带来多大损失你知道吗?”“马尾辫”也附和道:“你们这是侵犯人权啊!”阿晶的态度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刚才在礼堂陈岚老师已经讲得很清楚,各位答应了那些条件才会站在这里。如有反悔的,现在走我们仍然以礼相送,过了今晚……”
“任何游戏都要讲个规则,不然就没意思了。”出此言者并非阿晶或者园内任何成员,而是十位粉丝中间的一个。其年约五十出头,体态微胖,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戴一副金边眼镜,显得稳重而儒雅。他上前两步,对阿晶说:“请给我一把房间的钥匙。”
阿晶递给女佣一个眼色,后者近前几步,掀开银盘上的红色绸布。
“金边眼镜”第一个领取了钥匙。
“3号。”他翻过钥匙下方坠着的木牌微微一笑,继而转头望着那些同伴,似乎在期待他们的行动。
“阔老板”第二个过去,领取钥匙查看木牌,眉毛微微蹙起。钟义第三个领取,木牌的编号是8。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一旁“马尾辫”的怪叫:“我靠,真够倒霉催的!”他使劲甩了一下标有4字的木牌,问阿晶:“能不能跟人换或者重选啊?”
“还是重选的好。”“阔老板”迫不及待把手中的1号牌丢回银盘,一边调换钥匙一边冲阿晶讪笑,“2次为定嘛——这个算不上坏了规矩吧?”“马尾辫”见状,也忙去调换。
“编号而已,何必太过计较。”阿晶虽然不满,却已阻拦不及。见阿晶摆手示意重来,钟义等领取过钥匙的只好一一放了回去。
“这才是我的幸运数字。”“阔老板”举起手中的8号牌眉开眼笑。“马尾辫”抽取了6号,也显得心满意足。钟义翻过手中的木牌,这次他选的是1号。
“请领取过钥匙的在这儿里签上自己的名字。”阿晶翻开一本花名册,连同一支钢笔放在茶几上。“阔老板”第一个签名,字迹跟其身材一样圆墩墩的,他叫“苏成”。“马尾辫”第二个签名,字迹比起他本人倒清简利落得多,他叫“马聪”。
第三个签名的是“金边眼镜”,他不像前面二人或趴或撅,只稍稍蹲一下身,姿势格外优雅持重,字迹更是行云流水,他叫“岳海洋”。轮到钟义的时候,其他人大多已签完,他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牌号,收笔之际,特意扫了一眼花名册,发现陈雷住的是7号房间。
最后签名的是一个挽着发簪、留有浓须、样貌有点像道士的男人,签下“慕容恪”三字之后他主动把花名册交到阿晶手中。阿晶向他表达了谢意,然后提醒众人道:“请各位牢记自己的牌号,明天晚上到礼堂之后,要按椅子靠背上相对应的编号入座。时间不早,就不打扰大家休息了,祝各位晚安。”
阿晶和女佣离开后,其余人或坐或站待在客厅,一时有些冷场。
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马聪,他冲沙发边正在看杂志的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美女搭讪:“嘿,白牡丹,你住哪个房间?”
那美女钟义认得,她叫文峥,是《汃阳晚报》的一位记者,去年曾采访过他并把他作为代课教师的典型写了篇稿子,文章引起很大轰动,之后报社及教育局的领导还有一些社会人士纷纷前来慰问,让他风光了好一阵子。
因此,钟义看文峥的目光仍然带着由衷的恭敬。听到马聪的话,文峥轻瞟对方一眼,淡淡回了句:“2号。”马聪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抢在了他的前面:“这帅哥眼力到底不错,也给姐也起个雅听的绰号呗。”
钟义循声望去,见是一三十出头的女子,顶一头橘红色的卷发,身材妖冶,浓妆艳抹,风尘味十足。马聪分明认得此人,赶忙拱一拱手:“芸姐就甭奚落我了。提起黑玫瑰,偌大个汃阳市谁人不晓谁人不知。就算我有胆量改个名号,旁人也未必乐意听啊。”
“我倒没觉得多恰如其分。”芸姐撩了撩耷在肩头的卷发,顺势靠向一侧的陈雷,“明明这玫瑰花开若霞,怎么就说黑了呢?这位帅哥,你说是吧?”陈雷面红耳赤,匆匆转身上楼。岳海洋扶扶鼻梁上的眼镜,露出厌恶和鄙夷的神色。
马聪也不多理会芸姐,继续向文峥搭讪:“唉,虽跟美女同一屋檐,却不能左右为邻,实在是一大憾事啊。”叹毕,又悄悄凑近钟义:“记得你住1号房间,要不咱俩……换一下?”岳海洋干咳一声:“还是不要坏了规矩的好。”
马聪翻翻眼皮:“只是开个玩笑啦,不用你提醒。”说罢,从果篮中拿起一个苹果啃着上楼去了。“十点四十,大家都回房休息吧。”岳海洋看看表,准备从沙发上起身。
“哎哎,各位各位!”一瘦高的中年汉子慌忙拦住岳海洋,同时招呼其他人留在原地,“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哈,俺叫高宛,高大的高,宛转的宛,是凯达工程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各位都是成功人士,今日得见尊面本人感到非常荣幸,还望今后能够多多关照。”
说着,从随身的提包取出名片一一分派过去。此人穿一身极不合体的西服,上衣肥大包着半个屁股,裤管高高挽起露出半截小腿,希特勒式的偏分油光发亮,却布满了不知多久未曾清理的皮屑。
钟义对他毫无印象,大概是宴会上缺席了的那个——但凡参加宴会的人他基本上都打过照面,只听说有一个人因家中有事未赶上出席,是阿傣开车直接把他接到了园内。
岳海洋接过名片看了几眼便装进上衣的钱夹,文峥接过后职业地道了声谢谢。轮到钟义,却不想对方径直把他隔过去,将名片奉到了苏成的手中。后者接过,用戴满钻戒的右手不屑地刮了两下,趁高宛转向旁人的瞬间,把名片丢进了垃圾桶中。
钟义哼笑一声,提着钥匙打算回房。就在此刻,背后传来一个男人声音:“你们不觉得有些蹊跷吗?”这个声音极其陌生,以至于钟义不得不扭头去看。
讲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穿一件褐色T恤,短寸头,皮肤黝黑,面目冷峻。在钟义看来,此人样貌普通且极少与旁人互动,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对象,若非适才那声疑问,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蹊跷?”岳海洋转脸看着他,“什么蹊跷?”黑脸汉子两肘撑着茶几的玻璃台面,十指交叉托在腮下:“十把椅子,十个房间,十位幸运粉丝,一切都像预先安排好的。”岳海洋呵呵一笑:“安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留下的也恰好是十个人,仅此而已,不必多心。”
言毕,岳海洋喊声“困了”,朝在座或在站者优雅地拱了下手,大步走上木梯。钟义则留在原地,仔细体会其中的意味。他的视线与黑脸汉子撞在一起,只是慑于那两道锐利的精光,又不得不迅速弹离。
翌日晚上7点,小火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
钟义第一个上车,但仍坐在最后一排。这次,挨着他坐的是那个黑脸汉子。“你是钟义老师吧?”黑脸汉子主动打了招呼,“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事迹,很是钦佩。”“哪里哪里。”钟义谦虚道,“跟我一样坚守岗位几十年的代课教师有很多,钟某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罢了。”
黑脸汉子浅浅抖了一下嘴角,算是微笑。钟义回问:“不知先生贵姓?家居何地?以何为业?”黑脸汉子只淡淡应了句“我叫符勇”便无下文。钟义不好再问,于是沉默。
经过湖边竹林,小火车碾上石子猛然一颠。钟义猝不及防,歪在符勇身上,小臂碰到对方右肋,触到一样硬邦邦的东西。“对不起。”他匆忙直起腰身,同时狐疑浮现于脸上。符勇目视前方,未动丝毫声色。
钟义往一侧挪了挪,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很快,小火车抵达礼堂门前。钟义随众人进入,按次序坐在1号位。
礼堂内十分空旷,四周拉着厚厚的布帘,除座位上方亮着几盏昏黄的射灯外,其余都沉浸在玄秘莫测的幽暗里。如此环境,可谓造足了倾听悬疑故事的气氛,可钟义却迟迟难以入戏,他仍在疑忌适才撞到的那样硬物。还有,直觉告诉他,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陈雷的声音在静谧而空旷的礼堂中格外刺耳。众人纷纷侧目,8号位的确空空如也。
头一天居然就有人迟到!众人无不为此感到惊讶:要知道,从数以亿计的粉丝中选出三十位,又经过重重考验,最终只留下十个,这个机会何其难得,而眼下竟有人如此怠慢!
“是8号房的苏成吧?午饭时好像还见到过他哦。”讲话的是芸姐。“那个暴发户。”马聪不屑地笑笑,“是他也就不足为奇了。人苏家金山银山都不缺,还会为了区区千百万在这儿耗上九天九夜?参加这个游戏无非图个新鲜刺激,说不定人家改变主意,提前打道回府了呢。”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陈雷忧心忡忡。
“吃吃睡睡游游逛逛,能有什么事?”话虽如此,岳海洋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7号吧?他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动静你该最清楚的呀。”
“这话说的。”芸姐替陈雷感到不忿了,“住得近就要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那么,你对2号的情况岂不历历在目了如指掌了?”
文峥脸色一红:“同在屋檐下,互相关心乃是正理,何必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我回去看看。”“暂且不必。”慕容恪示意其停下,“我跟苏先生有过往来,这里有他的电话,我先拨下看看。”
几秒钟后,慕容恪挂了电话。岳海洋问:“怎么样?”慕容恪叹气:“是我发昏,忘了这里没有信号。”岳海洋瘪瘪嘴:发昏的何止他一个。屏蔽信号,让手机从不离身的人们真心不适应。
就在此刻,讲坛前的灯亮了。阿傣站在发言台旁,神情看上去十分凝重:“各位,苏成先生将不能参加今天的分享会了。”众人齐刷刷看着他,阿傣抿抿嘴唇,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患有严重的颅内动脉瘤,因情绪激动或酗酒引发了脑动脉血管破裂,于今天下午2时左右在住所内去世。就在半小时前,遗体刚刚送到市殡仪馆。”
一时间,礼堂内静得吓人。阿傣继续说道:“昨天在这里,陈岚老师公布了九条禁忌,其中一条便是忌高血压和心脏病患者。而苏成先生隐瞒了自己的实际情况,通过法医我们才知道,他是一位严重的高血压患者。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感到非常遗憾,除对苏成先生及其亲属表示哀悼外,我们也希望,此事不会给大家造成太多情绪上的影响。”
言罢,阿傣微微侧身望向身后的轮椅:“下面,我们把时间交给陈岚老师。”
今天的陈岚精神要比前一日好上很多,虽然脖颈依然歪着,但面色红润,喉结也不再抽搐。他示意阿傣和阿晶回到台下,然后伸手掰过话筒,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开始吧。现在讲第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濒死体验》。”
(※每个故事与随后发生的事件有着重大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