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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自子斌去后,将及一载,母子眼巴巴无日不望。那知子斌初到川中,只道一问便有着落,及至东寻西访,毫无影踪。担搁二年,看看行囊将尽,留此无益,只得独自回家。连着在路日子,准准三年。

士元见叔父回来,依旧寻不着父亲骸骨,益发伤心大哭,向母亲道:“儿此番生生死死,总要寻着父亲遗骨。即盘费全无,求乞前去,也顾不得!”李氏与子斌再四阻留,士元去志益坚。

其时,甸村闻子斌归家,正来问信。士元出见,哭诉道:“前承老伯厚赠,徒负盛德。侄今亲往寻访,就令走遍天涯,沿途乞丐,亦所甘心!万望伯父看先人之面,照顾家中老母一二。”说罢,跪下痛哭。甸村一见惨然,即忙扶起,道:“你有如此孝心,吾也不好阻挡,想上天亦一定怜你的。如无盘费,吾再助你五十两便了。”甸村一到家中,便送银过来。士元留下三十两作家中用度,自己带了二十两作路上盘费。临行时,母子痛哭一场。士元自料此去路程难定,归期未卜,盘费前后不够,总要在外打算,多留些家中,好待母亲过活。

且说士元别了母亲、叔父,一径起身。初尚搭船,行了数日,渐出江南疆界,心中想道:“吾日坐船中,怎能得见父骨?须在陆路寻访,或者问得出来。”遂辞别船家,徒步而行。又思:“我只一张嘴,那里能逢人便问?”因而买一尺方的黄布,将父亲年貌、履历,自己寻取骨殖,求人指示的意思,备细写明,负在背上,以便访问。果然路上看见的人皆来相问。有的道:“是‘袁怜党’假作孝子骗人的。”有的道:“看他容颜哀戚,实从心上发出,是个真孝子。”旁人谈论,纷纷不一。又有人指点他道:“某处地方,徽州人作客最多,你应某处去访问。”

士元听了,不论远近,便去探访。或日行数十里,或日行百余里,遇不着宿头,就在枯庙中过夜。走了半年有余,才至四川成都府。此处却因子斌来寻访过一番,士元一到,便有同乡人告诉他道:“前日令叔到此,寻了二年,杳无影踪,看来令尊遗骨不在此处。况四川一省,地有数千里大,还宜别处去寻。”士元便离了成都,向东寻去,直至滇南境上,并无踪迹。退转身来,又往金川一路寻觅。其处皆高山峻岭,行走的路益发险绝,人烟绝少。

一日,行至黄昏时候,茫无宿处,路旁见一石洞,钻身入去,宿了一宵。天明看时,只见满地毛骨,血痕点点,起身便走。走过数里,才见人家。居人见他来得早,便问:“客人,昨夜宿在何处?”士元告他宿处。人皆吐舌道:“此是老虎洞,如何宿在里头?”有的道:“此位客人,想是铜皮铁骨的,老虎不要吃他。”有的道:“你看他背上所负的榜,是个寻亲孝子,所以老虎不敢害他性命。”

又一日,贪走失路,寻不着宿店,遇一破寺,推门进去,见殿上十数个长大汉子坐在里头饮酒,两旁排列刀仗,一见士元,便喝道:“你是何人?敢来窥探!”士元战兢兢答道:“是求宿的。”有人看见他背上有字,仔细一认,便对众人道:“这人却是个孝子,不要害他。”又道:“想你没吃夜膳?”便与饭吃,教他宿在廊下。初更时候,只见众人俱执刀仗而去,五鼓才回。又有人叫他道:“天色将明,你该去了。此处是小路,往南数里方是大路。”士元如言而行,果是大路。

又尝于深山僻处见一妇人,通体精赤,长发数尺,散彼肩上,向士元看了一回,走入深林中去了。问之居人,居人道:“此是山魅,见孤身客人,便要驮去求合,能致人死!想你是个孝子,故不来相犯。”所遇奇奇怪怪可骇可怕之事,如此者甚多,不能殚述。士元一心寻骨,全无一些阻怯。

又行数日,有人道:“再走去不是中国界了。”士元只得回来,复到成都。未识其父骸骨究竟寻得着否,且听下回分解。

精诚一线上通天。只恐寻求念不专。

历尽艰危无变志,自然绝处有机缘。

第三回

为人只患不心坚,若使心坚石也穿。

试看寻亲曹孝子。到头毕竟裹尸旋。

话说士元走过程途,已逾万里,盘缠欠缺,路上饥饿,不过求乞度日。是日,重到成都,有向日会过的同乡,都来慰问。士元备诉苦隋,各人敛钱相助。有劝他且回家去的,又有说:“此处有关圣庙,最是灵验,该去求讨一签,以卜行止。”

士元随到庙中,跪在神座下,祷告一番,求得一签:“利在南行。”遂辞别众客,望南寻去。那知才过陈仓古道,错了路头,一直走到荒绝去处。行了数日,不见一人一屋,亏得身边带些干粮,聊以充饥。又走数日,连干粮都吃尽了。倘此时士元再行数十里,便达汉阳。无如时值隆冬,又降下一天大雪,路上积有一尺余厚,寸步难行。见一土穴,只得暂避其中,还望雪住再行。那知风雪越大了,本是饥饿困乏的人,在土穴中足足又冻饿了两昼夜,弄得淹淹待尽,有一气没一气了。

看官,你想地本偏僻少人往来的所在,又值此大风雪,那得有人走来搭救他?就是一百个,要死五十双了。岂知天怜孝子,必不忍令其命绝于此,故当万死一生之际,自然走出个人来保全他性命。

话说其时有两个好善的人,一姓项,名秀章;一姓许,名遇义。皆休宁县人,同在汉阳作客。偶被雪阻,担搁在朋友人家,因有紧要事,冒雪而归。走至中途,见许多寒鸦对着土穴哀叫,又飞到二人前吱吱喳喳噪了一回,回身又对了土穴哀鸣不已,似有求救意思。二人心疑,便走到穴口一望,只见有人冻死在内。走进细看,见有寻父榜文负在背上。秀章道:“是个孝子,吾们须要救他。”遇文把手摸他鼻下,气尚未绝,向着秀章道:“看来尚是有救,但如此荒僻地面,却从何处去寻热汤来灌他才奸?”秀章道:“离此里许就有人家,我去取来。”不多时,便携了一壶热姜汤,在雪地上走一步滑一步,忙忙赶到。灌下几口,手脚牵动,眼也微微的开了。又灌了几口,便有声息,说得一半句话出来了。两人大喜,便扶他坐起,再与他姜汤吃。看他神气渐复,便问道:“你可勉强行得几步么’”士元点头。两人便左右扶持,一步一步,慢慢挨到家中。又将米汤与他吃,即忙铺好被褥,把他安睡。

士元窝在里头将息一夜,精神渐觉强健,一早起身,便向两人跪谢。两人扶起,细问行踪,益相敬服。须臾,摆上早饭,两人以肉相劝。士元谢道:“吾曾有誓,不见父骨,终不食肉。”二人见其出于真心,也不勉强他。士元是夜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三更以后,刚刚睡去,梦至一处,平原旷野,满目萧条,路傍有白杨数株,悲风萧瑟,只见父亲坐在树下。士元一见,忙即趋至父前,跪下抱住。其父道:“你来了么?我有十二个字念与你听:‘月边古,蕉中鹿,两壬申,可食肉。’你须记着。”说罢,忽然不见。但见棺木累累,停在树下。心上酸痛,大哭起来。醒来乃是一梦。紧记梦中之言,一等天明,即将夜间的梦述与二人知道,告别欲行。二人止住道:“天气寒冽,冰冻未消,如何走得长路?倘再有土穴之事,性命就难保了!既有此梦,日后自有应验,且莫性急。残冬不多几日了,明春我们要往酉阳,不如同到彼处寻觅,或者有遇,亦未可知。”

士元因二人坚留,只得住下,度日如年。过了残冬,春气渐温,二人果然收拾行囊,往酉阳进发。士元同往。一到酉阳,借寓住下,二人各办各人的事。士元日日寻觅父骨,探访数日,亦无消息。

一日,项、许二人有事要到郊外,约士元同行。走到一处,路道曲折,奸像曾经走过的一般。见一片平地,白杨数株,树下停棺累累,与梦中所见无二。士元立住,下泪不止,对二客道:“此间风景,恍如梦中所历,父骨在此,也未可知。”遇文道:“既然如此,我们且到近处人家问一声看。”秀章指道:“你看,那边不有一老人走来了么?想是近处居人,去问他一声,看是如何。”

老人走近,见仙三人立着观望,先问道:“三位是那里来的?这位客官为可在此下泪?”遇文道:“这位敝友是个寻父孝子,正有一事,欲求指示。”老人道:“指示什么?”遇义向士元道:“你寻父榜文带在身边么?”士元即忙取出,送与老人观看。盖此榜本负背上,因今日与两人同行,所以上暂时收起。老人看了,道:“果是孝子!”士元又将所做的梦,父亲梦中所嘱咐的十二个字,一一念与老者听,指道:“此处几株白杨,几口棺木,皆我梦中见过,故疑父亲遗骨在此。老丈倘有见闻,幸求指教!”说罢,又痛哭起来。老人道:“你且不要哭,好与你说。老汉姓胡,住在此地已久。外路客死者,往往停棺于此。如你梦中所言,或有应验。但此地已是瑶人界土,必须禀过官府,标有檄文,瑶人方不拦阻。据老汉愚见,你们先去禀知官府,檄查各棺,有主无主,就可分别识认了。”秀章、遇文俱点头道:“老丈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别,明日禀过官府再来。”问明老者住址,别了回城。

士元忙即写明情节,禀求县主檄查。县主知其不远万里寻父骸骨,深嘉其孝,即与发檄细查。当日,县差同了秀章、遇文寻着胡老人,齐到停棺之所,如集有主者俱来识认。一一认遍,皆有本主,单单存下一口破败棺木,并无人认。仔细一看,棺已朽烂,白骨多露出在外。士元一见惨伤,即欲刺臂滴血。只见骨旁有牙牌一扇,共取观看,上刻“蕉鹿”二字。胡老人拍手道:“梦中所言应骏了!”众人问其缘故。胡老人道:“‘月边古’,是老汉的姓:‘蕉中鹿’,牙牌上所刻的字不是么?”遇文、秀章亦一齐拍手道:“后二句也应了!前在土穴相遇是壬申日,今日也是壬申日,岂非‘两壬申’乎’前孝子说不见父骨,誓不食肉,今日寻着,岂非‘两壬申,可含肉’乎’”众人俱各称异。

士元带泪刺血,滴在骨上,直沁进去,因抚骨大恸,忙脱下着肉布衫,将骨细细检齐,包藏衣内,叩谢胡老人,又拜谢众人,即便负骨回城,随同原差覆谢县主。县主也褒奖了几句。

士元自获父骨后,又思起母亲在家,巴不得一步跨到家中。许、项二人见他归心似箭,也不去挽留,各赠盘费,洒泪而别。一路归程不必细说。到家拜见母亲,又见叔父子斌,俱各悲喜交集。供好父骨,旋将许、项所赠盘缠剩下银两,叩制办衣衾棺椁,择土安葬。葬时,合家痛哭一场。亲友俱来吊问,皆赞叹不已。又往吴郡叩谢潘甸村。甸村道:“吾侄有志竟成,可谓难得!人家生子如此,不愁客死他乡了!”

士元归后,孝养老母,寸步不离,以慰数年远离之苦。此系乾隆初年事。孝子身故,去今不满十年。一时文人皆作诗歌以美之。有长歌一篇,言质易晓,附录于后:

迢迢蜀道音书绝,万里游魂归不得。

麻衣赤脚走天涯,到处逢人泪流血。

寻之不得死不体,石栈天梯遍游历。

辛苦征途思渺然,自伤小小遭口口。

故人仗义壮行色,今朝远去还无年。

儿生归兮父尸骨,儿不归兮母眼穿。

父兮母兮两地悬。我生不辰悲颠连!

天阴风雪断行旅,老翁古道周饥寒。

父魂识得儿心苦。指点迷途泪如雨。

果然野外见遗棺,隐隐相符梦中语。

三巴六诏杳无踪。此日方知埋骨所。

琐尾流离剧可怜,背负遗骸归故土。

我闻此事心暗悲。古称纯孝今见之。

累累白骨满道路,天涯地角寻者谁?

孤狸叫号野鬼哭。商耶贾耶人莫知。

安得尽如曹孝子,万古千秋名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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