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弼还自关右,奏言:「刘太平、霍鲁怀已行尚书省,拘收关中诸处钱谷,名为应接川蜀,实欲据有其地,与六盘相为表里,其势张甚。又四川大帅纽邻一军私属,与六盘密迩,其副将乞台不华亲戚军属,并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测。又闻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诸将,又散金帛,分赉将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抚,乃以关右四川并为一道,首命公为宣抚使,公受命驰赴。太平、霍鲁怀闻之,以五月一日乘急传入城中,密谋为变。秦人前被阿蓝答儿、太平等威虐,闻其来皆胆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诏旨,遣人驰往六盘宣谕安抚。时庶事新集,人素怀公,不数日,官府粗定,颇知趣向。后旬余,城门候引一急使至,云:「我来自六盘,断事官阔阔出遣我。今浑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杀。又分遣人乘急传,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华,各起军马来赴援。又多遗蒙古军奥鲁官兀奴忽等金帛,使尽起新军,且约太平、霍鲁怀同时举事。」公集僚佐议曰:「圣上首命我辈,正为今日。事疑变生,脱致罪衅,我当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万户刘黑马、京兆治中高鹏霄、华州尹史广,掩捕太平、霍鲁怀等,具得逆党与六盘要结状。又遣黑马诛密里霍者于成都,总帅汪惟正诛乞台不华于青居。时关中无兵备,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良臣」原作「惟良」,按点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宪传已校改作「良臣」,今从改。下同。】 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并征秦、巩、平凉等处诸军,俾将之进讨。汪帅危疑,未即听命,公取金虎符、银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驰奏矣。」又付银万五千两,以充犒赏,又出库币为军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践更,及在家余丁,复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将之,逆击。谓八椿曰:「君所将乌合,六盘兵精,毋与争锋,但张吾军声,使不得东,则大事济矣。」 【家传。】
公系太平等于狱,一日,急报赦至临潼,公曰:「勍寇在迩,太平等岂赦所原。」乃遣人逆止近郊,绞太平等于狱,尸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阁赦恩、征调诸军、擅帅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辈读书所说权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权,事当从宜,无拘常制,坐失事机。」 【家传。】
八椿遣其子执送纽邻军奥鲁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浑都海重赏,欲举军应募,同行五十余人,已械系干州,宜并诛戮,以警余军。」两人者自分必死,公谓佐属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以东,保无他虑。今虽民心粗定,众志未一,反侧不安,乱何由息。彼皆诸军将校,彼军见其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今因其惧死,并加宽释,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椿。」两人者既得释,果大喜过望,切谕其属,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执诸校,此军疑惧,骇乱四出,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诸校安全,且闻两人语,人人感悦,八椿亦释然开悟,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公复谓八椿曰:「闻君欲深入追袭,慎无轻鬪,宜缓行追蹑,掎角此寇。」浑都海亦知公有备,且据有六盘仓库,遂西渡河,径趣甘州。阿蓝荅儿复自和林提兵与浑都海军合,又遣奸人约结陇、蜀诸将,又使纽邻兄恤敦者,为书招纽邻。于是成都帅百家奴,兴元帅忙古带,青居帅汪惟正、钦察等,俱遣使来言,人心危疑,仓粮不继,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测。公遣使申敕将吏曰:「公等皆勋业世冑,政宜协心毕力,无替先烈。一旦以观望召衅,悔将何及!」两川将帅素惮公威名,佩服忠荩,咸思辑睦,军政怗然。上即拜公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 【家传。】
时朝议欲捐两川,退守兴元,公闻,谓佐属曰:「今四川已安,粮饷已给,忽出此议,必遗后悔。」即遣使论奏,朝廷是之。 【家传。】
初,浑都海、阿蓝答儿既合兵而东,我前军失利,河右大震,西土亲王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儿」、「空」二字原脱,聚珍本作「哲伯特穆尔弃辎重」,与元史卷一二六本传「执毕帖木儿辎重皆空」义合,今据补。】 就食秦雍。会亲王合丹及汪帅、八椿等军合,复与浑都海、阿蓝荅儿大战西凉,我师大捷,俘斩西军略尽,得三叛首以送,枭之京兆市。三日诸军还,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饷而居者不扰。事闻,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进拜平章政事,公时年三十矣。 【家传。】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处山谷,宜申敕军吏,无妄虏掠,违者自本军千户以下,与犯人同科。又禁诸人毋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众。又罢解盐户所摘军,及京兆诸处无籍户戍灵州屯田者,以裕民力。 【家传。】
东川帅钦察获宋知资州张炳震、兴戎司统制王政,两人俱言母老,咸愿矜贷。公乃遣还,就为书遗四川帅余玠,大略谕圣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强弱异势,较如白黑,彼方权臣用事,猜忌勋旧,终当瓦解。玠得书感愧,虽未即降,自是亦谨疆界,怗然自守而已。 【家传。】
巩昌帅府言,镇戎州有谋为不轨者,反形已具,连引四百余人。公详扣之,得首恶五人,诛之,余并原释。 【家传。】
诏大会诸王,公驰驿入朝,上已留公,参政商挺驰使奏曰:「向时浑都海之乱,若非廉相,关中安危未可知,兼关中军民他人难制,惟廉相能得其心,闻朝廷欲留,人心惊疑,皆不自安。今关中最为重地,关西安,则河南、河北俱安,所系利害不小,乞早命公还镇。」上不得已,还公西省。 【家传。】
泸州降将刘整囚我叛人数百,军吏请诛以戒,王曰:「力屈而降,岂其心哉!」奏而免之。导整入觐,手书宰臣,使整有所观感,恩浃其心,当得死力。 【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诏括京兆诸郡马、牛,以济河西,王奏曰:「关中兵乱,凋瘵已极,岁赋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复二年,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祷终南,其夕大雨。 【神道碑。】
时以阿里不哥之变,北事未宁,恒有旨谕公与汪帅:「宜申敕将吏,严整部伍,及一切器备,所摘新军,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费寅以利口才捷,仕国朝为同知兴元府事,后坐法当死,会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怀憾以北,适李璮反山东,寅乘间谗公聚兵完城,当有他志。上命中书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视所告事,无一得。诏公还朝,公陛见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陇未宁,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随宜所为,佐贰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请逮系有司。」上抚御座曰:「当时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谕良久,拜中书平章政事。 【家传。】
方逆璮未诛,平章赵壁素忌公勋名,倡言王文统一穷措大,由廉某、张易荐,遂至大用,今日岂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从容道潜邸事,良久及赵言,公曰:「向行跸驻鄂,贾似道以木栅环城,一夕而办,圣谕谓扈从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进言:『山东一王文统,才智士也,今为李璮幕僚。』诏问臣,臣对:『亦闻之,其心固未识也。』」上曰:「然,朕亦记此。」 【家传。】
公在中书,毅然以振举纲维,朘削冗类,裁抑侥幸,考核名实为务,凡前政踵习故弊者,毋弛不张。故当时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 【家传。】
公言:「国家自开创以来,凡纳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孙,并奴视所部,而郡邑长吏,皆其皁隶僮使,此在古所无。宜从更张,俾考课黜陟。」始议行迁转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 【家传。】
丁太夫人忧,公率族亲行古丧礼,勺饮不入口者三日,恸辄呕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块庐墓所。诸相以居忧无例,欲极力起公,相与诣庐,闻公号痛,竟不忍言。数月,制夺哀起复。 【家传。】
至元二年,分省山东,黜陟官吏,省并郡邑,登能进贤,摧恶扶弱,物无遁情,山东诸侯皆震摄失次,公徐谕以「祖先创业之艰,汝曹宜一力与国,作成新政,庶几保有基绪。」取其尤不法者数人,系治之。旧以县名户不及者,立约裁省,转易之地,远不踰五百里,不两月讫事,召还。 【家传。】
公以举选未立,权令各路,岁荐经明行修,及长于吏治者各一人,以备选择。 【家传。】
有中贵传旨朝堂:「某事当尔。」诸相欲从之,公曰:「此小臣预政渐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家传。】
时阿合马宠眷日隆,已领左右部,其党自相攻击,上命都省推覆,众畏其权,莫敢问。公独穷治其事,阿合马竟得决杖,遂罢所领,复还有司。 【家传。】
上谕王曰:「吏弛法而贪,民废业而逃,工不给用,财不赡费,先朝尝以戚矣。自相卿等,朕无此戚。」王对曰:「陛下圣犹尧、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赞辅治化,以致雍熙,惭对天颜。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论及魏征,王曰:「忠臣良臣,何代无之,顾人主用与不用尔。」 【神道碑。】
言者讼史丞相子侄布列中外,威权太盛,久将难制。诏王罢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泽深者,陛下也。粤自潜藩,多经任使,将兵牧民,悉着治效,以其可属大任,固使丞兹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迹,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预此旨,他日一人讼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泽既罢,亦当罢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泽无对讼者。」 【神道碑。】
有讼西川帅钦察罪者,上勑中书急发使诛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尔迟回!」对曰:「钦察大帅,以一人之言被诛,西川必骇,逮之至此,与讼者庭对,暴其罪于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问。」既而卒无一实,钦察得免。 【神道碑。】
王奏议上前,谠论具陈,无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犹或容受,为天子臣,乃尔木强邪?」王对曰:「王府事轻,为天子论天下事,一或面从,天下将受其害,非不自爱也。」 【神道碑。】
方士请炼大丹,敕中书给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为方士诳惑。尧、舜得寿,不假灵于大丹也。」上曰:「然。」郄之。 【神道碑。 【神道碑 按此段文字不见于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为家传之文。】 】
上命公受戒国师,公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门之戒,如是而已。」 【家传。】
始建御史台,外设诸道提刑按察司。时阿合马专总财利,乃曰:「庶务责成各路,钱谷付之转运,必绳治若此,胡能办事?」公曰:「今立台察,不独事遵古制,盖内则弹劾奸邪,外则察视非常,访求民瘼,裨益国政,无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专恣,贪暴公行,然后事可集耶?」权臣语塞。 【家传。】
回鹘官匿赞马丁者,用事先朝,为怨家所诉,系狱。未几,诏释大都见禁囚,诏至,公适在告,堂判无公署。至秋车驾还都,怨家复诉,上怒,召留守诸相诘之。公令取堂判补署之,曰:「倘天威莫测,岂可幸无已署独苟免也。」公进,以前诏为言,上曰:「诏释囚,并释匿赞马丁岂亦有诏耶?」公对曰:「不释此囚,臣等亦未闻有诏。」上愈怒,曰:「汝等号称读书,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备员宰相,有罪当罢退。」上曰:「第从汝言。」即与左丞相耶律铸并罢政事,寔至元七年也。 【家传。】
当权奸柄用,公家居教子读书,而忧国之心,食息不忘。闻一令之苛,戚见颜间,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问门客曰:「十月何以谓之小春?」客曰:「为其嫌于无阳。」公叹曰:「阳岂可无,阴亦无绝,理也。圣人者进君子,抑小人,尽人道尔。」 【家传。】
上尝问:「希宪居家何为?」左右以读书对,上曰:「读书固朕所教,读之不肯见用,何多读为。」阿合马谗曰:「日与妻孥燕乐尔。」上色变曰:「希宪清贫,何从燕设。」 【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医三人诊视,或言须砂糖作饮良,时最艰得。王弟某求诸阿合马,与之二斤,且致密意,王推着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终不以奸人所遗愈疾也。」上闻,特赐三斤。 【神道碑。】
先是,以嗣国王条辇哥行省镇辽霫东,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将行,肩舆入辞,赐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几,每启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师,屡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实宜为,顾自退托尔。辽霫户不数万,政以诸王、国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联络旁午,明者见往知来,察微烛着,塔察儿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识朕此意。」 【神道碑。】
王至北京,问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称驸马,营于城外,系富家,诬其祖父尝贷子钱,讯之使偿,无所于诉。」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驸马者,其人怒,乘马而来,直入省堂,径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诘之曰:「制无私狱,汝何人,敢尔系民?其械系之。」哀祷请命,国王亦为之言,稍宽待对,一夕拔营遁去。 【神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