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即位,诏凡军民在赤老温山南者,听上总之,大为张宴,羣下罢酒将出,遣人止公:「顷者诸人皆贺,汝独默然,岂有意耶?」对曰:「臣欲陈之它日,不谓遽问。且今天下土地之广,人民之殷,财赋之阜,有加汉地者乎?军民吾尽有之,天子何为?异时庭臣间之,必悔见夺。不若惟手兵权,供亿之须取之有司,则势顺理安。」上曰:「虑所不及者。」遣人入闻,报可。公策:「太祖承天大命,兵取天下,功未及竟而遽陟遐。太宗平金,遣二太子总大军南伐,降唐、邓、均、德安四城,拔枣阳、光化,留军戍边,襄、樊、寿、泗继亦来归。而寿、泗之民,尽于军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绝,虽岁加兵淮、蜀,军将惟利剽杀,子女玉帛悉归其家,城无居民,野皆榛莽。何若以是秋去春来之兵,分屯要地,寇至则战,寇去则耕,积谷高廪,边备既实,俟时大举,则宋可平。」上善之。始置屯田经畧司于汴,西起穰邓,宿重兵,与襄阳制阃掎角,东连陈、亳、清口、桃源,列障守之。又置都运司于卫,转粟于河,继馈诸州。陕西,则移陇右汪义武王戍利州,刘忠惠公黑马于成都,割河东解之盐池归陕西,置从宜所,中粮兴元,犹惧不继,置行部秦州,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渔」原作「涣」,明钞本描改作「渔」,清钞本、畿辅本均作「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又,「州」原作「池」。按元史卷一二一按竺迩传,太宗伐金,按竺迩「由两当县出鱼关,军沔州」;卷三宪宗纪八年四月,伐宋,「孛里叉万户由渔关入沔州」。据宋史卷八九地理志,沔州在嘉陵江流域,属利州路,下辖长举、略阳二县,为利西路治所,在利州上游。元史卷一五五汪德臣传云,宪宗命其「城沔州,沔据嘉陵要路。……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见,……即命置行部于巩,立漕司于沔,通贩鬻,给馈饷。……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涩,……既而鱼关、金牛水陆运皆至。……鱼关至沔水,迂回为渡百有八……。」并提及德臣「立利州之功」。由此可知「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确有其事。今据改「池」为「州」。】 【神道碑。】
大封同姓,勑上于南京、关中自择其一。公曰:「南京,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上愿有关中。帝曰:「是地户寡,河南怀、孟地狭民伙,可取自益。」遂兼有河内。 【神道碑。】
壬子夏,入觐,受命征大理。至曲先脑而,夜宴羣下,公陈宋祖遣曹彬取南唐,敕无效潘美伐蜀嗜杀,及克金陵,未尝戮一人,市不易肆,以其主归。明日早行,上据鞍呼曰:「汝昨夕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公马上贺曰:「圣人之心,仁明如此,生民之幸,有国福也。」明年,大师及城,饬公尽裂橐帛为帜,书止杀之令,分号街陌。由是其民父子完保,军士无一人敢取一钱直者。 【神道碑。】
上驻六盘,公疾,居关中,教使劝农,身至八州诸县,谕上重农之旨。凡今关中桑成列者,皆所训植。 【神道碑。】
丙辰,公入见。或谗王府得中土心,帝遣阿蓝答儿大为勾考,置局关中,推集经略宣抚官吏,下及征商无遗,罗以百四十二条,曰:「俟终局日,入此罪者惟刘、史两万户以闻,余悉不请以诛。」上闻不乐。公曰:「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难与较,远将受祸。未若尽是邸妃主以行,为久居谋,疑将自释。」上遣使以来觐告,时帝在河西,不信,曰是心异矣,曰来诈也。再使至,诏许驰二百,乘传弃辎重先。及见,天颜始霁,大会之次,上立酒樽前,帝酌之,拜退复坐,及再至,又酌之,三至,帝泫然,上亦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勑罢关西钩考,废行部安抚、经畧、宣抚、都漕诸司。 【神道碑。】
帝即大位,立十道宣抚使,诸侯惟严忠济为强横难制,乃以公为东平。至治郡,置劝农、检察二人以监之,推物力以均赋役,罢铁官。 【神道碑。】
二年,拜太子太师,公曰:「皇太子未立,安可先有太师?」还制中书。 【神道碑。】
改大司农,公奏:「在太宗世,诏孔子五十一代孙元措仍袭封衍圣公,卒,其子与族争求嗣,为讼及潜藩,帝时曰:『第往力学,俟有成德达才,我则官之。』又闻曲阜有太常雅乐,命东平守臣辇其歌工、舞郎与乐色、俎豆、祭服至日月山,帝亲临观,饬东平守臣,员阙充补,无辍肆习。臣宣抚东平,尝闵先圣大贤之后,诗书不通,义理不究,与凡庶等,版洛士杨庸选孔、颜、孟三族诸孙俊秀者,授之经而学夫礼。盍真授庸教官,以成国家育才待聘风动四方之美。又详议王镛炼习故实,宜令提举礼乐,庶其岁久不致崩坏。」皆从之。 【神道碑。】
诏赴中书议事,谋定朝格,其勉谕曰: 【其勉谕曰 「其」聚珍本与元史本传均作「且」。】 「姚某辞避台司,朕甚嘉焉。省中庶务,须赖一二老成同心图赞,仰与左三部尚书刘肃,往尽乃心,其尚无隐。」条成,与丞相史忠武公奏之,帝深嘉纳。 【神道碑。】
李璮召其质子彦简窃归,反有迹矣。帝问:「卿料如何?」对曰:「使璮乘吾北征之衅,留后兵寡,濒海捣燕,闭关居庸,惶骇人心,为上策;与宋连和,负固持久,令数扰边,使吾罢于奔救,为中策;如出兵济南,待山东诸侯应援,此成擒耳。」帝曰:「若是,贼将何出?」对曰:「出下策。」 【神道碑。】
三年,平章王文统伏诛,西域之人为所压抑者,伏阙羣言:「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帝曰:「在昔潜藩,商订天下人物,亦及文统,姚公茂言:『此人学术不纯,以游说干诸侯,他日必反。』去年,窦汉卿上书累数千言,亦发其必为乱首。秀才岂尽皆斯人然!」文统之相,参政商公挺实誉之,至是,费寅以九事中时恚忌,讼商公为文统西南之朋,引陕西郎中赵良弼为征,幽商公上都,以良弼多智略,疑为文统流亚,械击于狱。会遣阿脱行院成都而无辅行,俾省择人,公奏:「惟商挺可。陛下宽其前罪,责成斯行。」遂出而遣之。公又奏:「方践阼之初,非良弼诇事关中,恐后事会,宁身负矫擅诛东、西川两帅之罪,以宽陛下西顾之忧,推是为心,忠纯皎然,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比」字原脱,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帝悟,出之。 【神道碑。】
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罢世侯,置牧守,迁转河东、山西、河南、山东官吏,公行省河东、山西,明年而归。 【神道碑。】
或言中书政事大坏,帝怒,大臣罪有入不测者。公上言:「太祖开创,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后数朝,官盛刑滥,民困财殚。陛下天资仁圣,自昔在潜,听圣典,访老成,日讲治道。如邢州、河南、陕西皆不治之甚者,为置安抚、经略、宣抚三司,其法选人以居职,颁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不及三年,号称大治。诸路之民望陛下之治己,如赤子之求母。先帝陟遐, 【先帝陟遐 「先帝」原作「光启」,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五八本传改。】 国难并兴,天开圣人,缵承大统,即用历代遗制,内立省部,外设监司。自中统至今五六年间,外侮内叛,继继不绝,然能使官离债负,民安赋役,府库粗实,仓廪粗完,钞法粗行,国用粗足,官吏转换,政事更新,皆陛下克保祖宗之基,信用先王之法所致。今陛下于基业为守成,于治道为创始。正宜息圣心,答天心,结民心,睦亲族以固本,建储副以重祚,定大臣以当国,开经筵以格心,修边备以防虞,蓄粮饷以待歉,立学校以育才,劝农桑以厚生,是可以光先烈,成帝德,遗子孙,流远誉。以陛下才略,行此有余。迩者伏闻聪听日烦,朝廷政令,日改月异,如始栽之木,生而复移,既架之屋,起而复毁。远近臣民,不胜战惧,惟恐大本一废,远业难成,为陛下之后忧,国家之重害。」帝恚为释。 【神道碑。】
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其年,襄阳下,初议大举,公奏:「如求大将,非右丞相安童、同知枢密院事伯颜不可。」七月,伯颜陛辞,付勑书:「惟逆战者如军律,余止杀掠。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亦一彬也。」既济江下鄂,使至,夜召见公,帝忧见色,曰:「自太祖戡定天下,列圣继之,岂固存之令久帝制南国耶?盖天命未绝。朕昔济江而家难作,天不终此,大惠而归。今伯颜虽济江,天能终此与否,犹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视之。其有事宜,可书以进。」公言:「严兵守鄂,无使荆阃断阳罗渡,先遣使责负岁币、留行人之罪。」明年,公又言:「由陛下降不杀虏之诏,伯颜济江,兵不踰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踰百万,自古平南,未有若此之神捷者。然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利财剽杀是致。降城四壁之外,县邑丘虚,旷土无民,国将安用?比闻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盖不敢也,惟惧吾招徕止杀之信不坚,诈其来耳。宜申遣公干官,专辅伯颜,宣布止杀之诏,有犯令者,必诛无赦。若此,则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老氏有曰: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疾疫随之,军虽不试,而民止得其半。况今民去南亩,来岁之食将安所仰?帕手腰刀,必唱为乱,袒臂一呼,数十万众不难集也,壁山栅水,卒未易平。是一宋未亡,复生一宋。又南方官府,以情破法,鞭背文面,或盛竹络投诸江中。又盐铁酒酤榷自汉代,其后因之不废,今方新附,若复征之,人必离散。」制曰:「鞭背黥面,及诸滥刑,宜急除之,榷酤后议。」 【神道碑。】
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宋平,凡其侍从之臣,以士子入见者,必令见公,询其学行而官之。 【神道碑。】
十四年,上以自九月不雨至于三月,问可以惠利斯民者,公曰:「靡谷之多,无若醪醴曲糵,京师列肆百数,日酿有多至三百石者,月已耗谷万石,百肆计之,不可胜筭;与祈神赛社,费以不赀,宜悉禁绝。」从之。 【神道碑。】
公天质含弘而仁恕,恭敏而勤俭。理生惟务本实,不事末作。未尝疑人欺己,有负其德,亦不留怨胷中。忧患之来,不见言色。有来即谋,必反复忠告,惟恐吾言之不尽。及秉笔中书,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遗」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均作「遣」。】
公曰:「用人威权,当出天子。果若贤才,乌避不闻。其锁尾者,乌敢藉权树亲宾市私恩乎!」 【神道碑。】
○左丞许文正公(衡)
左丞许文正公
卷八之三 【卷八之三 「三」原作「二」,据本书目录改。】
公名衡,字仲平,怀庆河内人。金大安己巳,生于河南新郑寓舍。壬辰,北渡,隐居大名。迁居于卫。甲寅,京兆宣抚使廉公奉潜藩命来征。乙卯,授京兆提学,辞不受。中统元年五月,应召北上。二年五月,授太子太保,力辞不受,改国子祭酒。九月,以疾辞归。三年九月,应召北上。至元元年正月,辞归。二年十月,应召北上,诏入省议事。四年正月,辞归。十一月,应召北上。六年,奏定官制。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力辞,不允。八年四月,改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十年七月,以迁葬辞归。十三年七月,应召北上,修授时历。十五年三月,授集贤大学士、兼教领太史院事。十七年春,历成。八月,辞归。十八年三月,薨,年七十三。皇庆二年,诏与宋儒周、程、张、邵、司马、朱、张、吕九人从祀夫子庙廷。
先生幼有异禀,赋性端悫,与羣儿嬉,即画坐作进退周旋之节,羣儿莫敢犯。年七八岁,受学于乡师。时国家多事,学校废弛,惟农隙之际,下第老儒会闾里正句读,以糊口尔。先生凡三易师焉,所授书辄不忘。尝问其师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尔。」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每从质句读训解,必问其旨义。师辞于父母曰:「此儿颖悟非常,它日必有过人者。流离之际,吾聊以遣日,岂能为之师乎!」父母固请,而师卒遁去。乱后,先生知三师皆遇难而无后,每岁时设位祭之终身。 【祭酒耶律公撰考岁略。又云:先生十余岁时,有道士欵其门,谓父母曰:「此儿骨清而神全,目光射人,当谨视之。苟非名冠天下,即当神游八表,驰骋方外者也,人间富贵不足道耳。但两颧颇暗,清节有余而安逸不足。惜乎父母俱不得见之。」】
时岁饥,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先生闻人有书,即往求观。父母危之,每与俱往,人厌其迂。 【考岁略。】
时民间徭戍繁迫,舅氏适典县史,先生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代舅氏分办,因见执政,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及见先生应对,则以温言抚慰。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 【考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