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郎之事始于汉明,后代因之,有杖属官之法。曹公性严,椽属公事往往加杖。宋刘道锡为广州刺史,杖治中苟齐文垂死。魏刘仁之监作晋阳城,杖前殷州刺史裴珍、并州刺史王绰。隋文帝诏诸司论属官罪,有律轻情重者,听于律外斟酌决杖。燕荣为幽州总管,元宏嗣除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乃遣弘嗣监纳仓粟,扬得一糠一批皆罚之,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杜子美《送高三十五诗》:“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唐时自簿尉以上即不加捶楚,优于南北朝多矣。
《黄氏日钞》:“读韩文公《赠张公曹诗》云:‘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
然则唐之判司,簿尉类然与?”然唐人之待卑官虽严,而卑官犹得以自申其法,如刘仁轨为陈仓尉,擅杀折冲都尉鲁宁是也。我朝判司簿尉以待新进士,而管库监当不以辱之,视唐重矣。乃近日上官苦役苛责甚于奴仆,官之辱,法之屈也,此事关系世道。
唐自兵兴以后,杖决之行即不止于簿尉。张镐杖杀豪州刺史闾丘晓,严武杖杀梓州刺史章彝,韩皋杖杀安吉令孙澥,柳仲郢杖杀南郑令权奕。刘晏为观察,自刺史六品以下得杖而后奏,则著之于令矣,《宋史》:“理宗淳佑二年三月,诏今后州县官有罪,帅司毋辄加杖责。”
《晋书·王濛传》:“为司徒左西属。檬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则不独外吏矣。《南齐书·陆澄传》:“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往罚,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萧琛传》:“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囊科。所以从来弹举虽在空文,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有被罚者,别繇犯件主心,非关常准。泰始、建元以来,并未施行。自奉敕之后,已行仓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无不人怀惭惧。乞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今日公谴拟杖之所自始。
《世说》:“桓公在荆州,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桓公曰:‘我犹患其重。’”是令史服朱衣而受杖也。
《南齐书·张融传》:“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憧斡杖不得出十,”《梁书·江蒨传》:“弟葺为吏部郎,坐杖曹中幹免官。”郎官之杖,虚杖也,故至于千;憧斡之杖,实杖也,不得过十。然亦失中之法。
沈统,大明中为著作佐郎。先是,五省官所给斡僮不得杂役,太祖世,坐以免官者前后数百人。统役僮过差,有司奏免,世祖诏曰:“自顷斡僮多不祗给,主可量听行杖。”得行斡杖自此始也。
北朝政令比之南朝尤为严切。《高允传》言:“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孝昭帝纪》言:“尚书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而及其未世,则有如高阳王雍之以州牧而杖杀职官,唐邕之以录尚书而挝挞朝士。
押字
《集古录》有五代时帝王将相等“署字”一卷。所谓署字者,皆草书其名,今俗谓之画押,不知始于何代。岳珂《古家盆杆记》言:“得晋永宁元年甓,有匠者姓名,下有文如押字。”则晋已有之,然不可考。《南齐书》:“太祖在领军府,令纪僧真学上手迹下名,报答书疏皆付僧真,上观之,笑曰:‘我亦不复能别也。’”何敬容署名,“敬”字则大作“苟”小为“文”,“容”字大为“父”。陆捶戏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魏书》:“崔玄伯尤善行押之书,特尽精巧而不见遗迹。”《北史》:“斜律金不识文字,初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神武乃指屋角,令识之。”《北齐书入厙狄干不知书,署名为‘干’字,逆上画之,时人谓之“穿锥”。又有武将王周,署名先为“吉”而后成其外。《陈书》:萧引善隶书,高宗尝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笔势翩翩,似鸟之欲飞。”《唐书》:董昌潜位,下制诏皆自署名。或曰:“帝王无押诏。”昌曰:“不亲署,何由知我为天子?”今人亦谓之“花字”。《北齐后主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军一时二十,连判文书,各作花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黄伯思谓:“魏晋以来法书,梁御府所藏皆是,朱异、唐怀克、沈炽文、姚怀珍等题名于首尾纸缝间,故或谓之押缝,或谓之押尾。后人花押盖沿于此。”又云:“唐人及国初前辈与人书牍,或只用押字,与名用之无异,上表章亦或尔,近世遂施押字于檄移。”不知南北诸史言押字者如此之多。而《韩非子》言:‘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则战国时已有之,又不始于后世也。”
《三国志·少帝纪》注:“《世说》及《魏氏春秋》并云:姜维寇陇右,时安东将军司马文王镇许昌,微还击维。至京师,帝御平乐观以临军过,中领军许允与左右小臣谋,因文王辞杀之,勒其众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文王人,帝方食粟,优人云午等唱曰:“青头鸡,青头鸡。”青头鸡者,鸭也。帝惧不敢发。按鸭者,劝帝押诏书耳。是则以亲署为押,己见于三国时矣。
邸报
《宋史·刘奉世传》:“先是,进奏院每五日具定本报状上枢密院,然后传之四方。而邸吏辄先期报下,或矫为家书,以人邮置。奉世乞革定本,去实封,但以通函腾报,从之。”《吕溱传》:“依智高寇岭南,诏奏邸毋得辄报。溱言一方有警,使诸道闻之,共得为备,今欲人不知,此意何也?’”《曹辅传》:“政和后,帝多微行。始民间犹未知,及蔡京谢表有‘轻车小辇,七赐临幸。’自是邸报闻四方。”邸报”字见于史书盖始于此时。然唐孙樵集中有《读开元杂报》一篇,则唐时已有之矣。
酒禁
先王之于酒也,礼以先之,刑以后之。《周书·酒浩》:“厥或告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此刑乱国用重典也。《周官·萍氏》:“几酒谨酒。”而《司虣》:“禁以属游饮食于市者。若不可禁,则搏而戮之。”此刑平国用中典也。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则未及乎刑而坊之以礼也。故成康以下,天子无甘酒之失,卿士无酣歌之愆。至于幽王,而“天不湎尔”之诗始作,其教严矣。汉兴,萧何造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曹参代之,自谓遵其约束,乃园中闻吏醉歌呼而亦取酒张饮,与相应和。是并其画一之法而亡之也。坊民以礼,宾阝侯既阙之于前;纠民以刑,平阳复失之于后。弘羊踵此,从而榷酤,夫亦开之有其渐乎?
武帝天汉三年,初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用贤良文学之议,罢之,而犹令民得以律占租卖,酒升四钱,遂以为利国之一孔,而酒禁之弛实滥觞于此。然史之所载,自孝宣已后,有时而禁,有时而开。至唐代宗广德二年十二月,诏天下州县,各量定酤酒户,随月纳税,除此之外,不问官私,一切禁断。自此名禁而实许之酤,意在榷钱而不在酒矣,宋仁宗乾兴初,言者以天下酒课月比岁增,无有艺极,非古禁群饮节用之意。孝宗淳熙中,李焘妻谓,设法劝饮,以敛民财。周辉《杂志》以为,惟恐其饮不多而课不羡,此榷酤之弊也。至今代,则既不榷缗而亦无禁令,民间遂以酒为日用之需,比于饔飧之不可阙,若水之流,滔滔皆是,而厚生正德之论莫有起而持之者矣。
邴原之游学,未尝饮酒,大禹之疏仪狄也;诸葛亮之治蜀,路无醉人,武王之化妹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