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在等着我,她要是知道我现在还娇生惯养会不高兴的。”长乐扬起小脸,眼中满是渴求地望着白毅:“她一定希望我自己走去看她的对不对?”
半月的风霜,丝毫没有在白毅身上留下痕迹,就连那一身白衣,依旧那般纤尘不染。长乐说他像是仙人,他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仙人,但是此刻他分明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疼痛,他多么想将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拥入怀中,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只微微点了点头。
长乐缓缓踏进丁宁山庄,苍翠欲滴的树木上都系着嫩黄的丝巾,她终于失声痛哭。
一犯人在临出狱前夕,给妻子写了封信,信中表达了自己因没有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而感到深深的歉意,如果妻子愿意原谅他,那么就在村口的老橡树上系上一条黄丝带。当车子接近迈阿密市镇广场的时候,他看到在村口老橡树上,数百条黄丝带正迎风飘舞……
没错,这是著名的故事《黄丝带》。是丁宁极嗜睡的那段时间,长乐告诉她的故事,她听完泪水便簌簌而下,当时长乐并不明白原因,直到徐冷言夺门而入,狠声道:“如果你离我而去,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说着一把将丁宁拥入怀中。
“冷言,我该如何请求你的原谅!我该如何请求你的原谅啊!”嘶声力竭地哭诉。
徐冷言,那个爱丁宁入骨的男子,终究不会违背丁宁的想法,为她系满黄丝带。故事终究还是俗气了,真正刻骨的爱恋,又怎会存在原谅与被原谅呢?徐冷言要安的,不过是丁宁的心罢了。
长乐一把推开书房的大门,徐冷言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娘亲呢?”
“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徐冷言没有回头。
长乐无暇问及为何他没有守在丁宁身边已经夺门而出,向着丁宁的卧房跑去,虚掩的门被长乐一把推开,长乐直直扑到丁宁床前。
丁宁望着长乐满身狼狈,虚弱地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在这个异世的初见,丁宁也是这般虚弱又爱怜的笑容,但是此刻同样饿了两天两夜的长乐却浑然不觉得饿:“静烨,你要答应我,替我照顾乐儿。将她交给冷言,我不放心。”
长乐这才发现坐在床沿的不是别人,而是云静烨!
玄紫色的袍子扑满风尘,那双眸子除了丁宁之外再无其他,长乐何时见过这样深情款款的云静烨,一时间,茅塞顿开一般,原来迤湖失约是因为一早收到了丁宁病危的消息。
自己从来都不是被他重视的人,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就像当日误会了她,他何曾解释一二,何曾?
谁用铺天盖地的绝望给她盖了一座迷宫,让她那么久,都找不到出路。
云静烨郑重地点了点头,视线不曾移开半分。只因丁宁的嘱托,他便答应。若是丁宁不曾开口,是不是他云静烨与徐长乐便从此陌路!
丁宁心满意足一般阖上眼眸:“我困了。”
长乐疯了一般哭喊起来:“不准睡!不准睡!娘亲,你看看乐儿啊!”她不要云静烨对她的关怀来自丁宁临终前的嘱托!
云静烨叹了口气:“长乐,你要学会笑。你笑起来和你娘亲一模一样。”
他的话像是利剑一般直直刺在她的心上,他明明知道自己心里难过,却要她笑,只因为她的笑容与丁宁一样。
在他的心里,她徐长乐从来都是这样无足轻重的配角,只有丁宁,只有丁宁才是公主!
长乐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瘫软的双腿支撑不了她再决然地走出这个房间。那抹白色及时地出现了,他无波的双眸里,有对她的丝丝心疼:“白毅,我要像一个公主一样。”长乐娇气地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
白毅的怀抱很温暖,长乐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白毅,你知道吗?我嫉妒她,虽然她是我的娘亲,但是我从一出生就开始嫉妒她!”
白毅温和的茶色眸子暖暖地笼罩在长乐周身:“我想哭,他却要我笑,他说我想起来跟娘亲一模一样!”
“长乐,你该找个懂得珍惜你的人。”白毅低哑的声音像是叹息一般。
风轻轻吹过,水波沿着一个方向缓缓渡着,圆圆的漩儿,一个接着一个,交叠了时间的流逝,随意而温和的方式,却容易让人迷惑其中而无法自拔。
长乐知道,自己是没有选择。在她遍体凌伤想要抽身之时,已经太迟了。人生,要么你对一切都随意,像白毅一样。要么有一两件一辈子坚持的东西,像长乐一样。
宿命牵扯出来的纠葛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原本孤寂淡薄地存在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春风拂过他的心扉,任渴望拥有的欲望折磨了心灵,可,对于他而言,眼下这一切已经是偷来的奢侈。一切衡量于他孤寂的岁月不过一瞬的时光,但仅仅一瞬,也足够他在忘川之畔回味永生。
“阿爹,我来吧。”
握着火把的手几经颤抖,徐冷言依旧摇了摇头:“只要是她的要求,我都会亲自做到。”他淡淡地笑起来,一夜之间,眉眼沧桑到无法辨出前尘。只是,那眸光,更加深邃了。
抛出去的火把落在丁宁的裙边,顺着袖子如一条火龙以飞快的速度蔓延整只手臂!黑烟滚滚,不消片刻,火莲盘旋在丁宁周身,长乐不忍再看,别过脸去。
她说希望用她的骨灰做肥,载一棵桃树,在余生陪在他身边。她要他日日给桃树浇水,施肥,她人去了,却困住了他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