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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草语(1)

竹曰华草,言草者故当以竹为首。东粤多竹,多异竹。有碧玉间者,其茎黄,有青丝间之,名碧玉间黄金。有黄金间者,其茎翠碧,有黄丝间之,名黄金间碧玉。有桃丝竹,黄黑丝间之,如棕竹而纹微粗。有青皮竹,大寸许,高二丈余,皮冬夏长青,如初笋时去青作篾,与白藤同功。有黄皮竹,凡竹非青则绿,此独黄。古诗云:“林中枝枝金琅,一丈二尺拂云端。”谓此。有人面竹,节小而中大,小处如人面,大处如腹,亦曰佛肚竹。有鹤膝竹。有马蹄竹,竹干如马蹄。有马鞭竹,节逆生而无枝。有牛角竹,本大末小。有象牙竹,色如白象牙。有石竹,大者径三寸,质实微空最坚,老者斧斤不能入,倭刀触之立断。有筋竹,茎直节平,不蛀,宜为矛。有{力}竹,一名涩勒。勒,刺也。广人以刺为勒,故又曰勒竹。长芒密距,枝皆五出如鸡足,可蔽村砦。子瞻诗:“涩勒暗蛮村”。一名{思}{旁}。新兴向无城,环种是竹,号{力}城。其材可桁桷,篾可织,皮可М物,土人制为琴样,以砺指甲,置于杂佩之中。用久微滑,以酸浆渍之,复涩如初。有蒲竹,性坚而直,亦可作屋材。有大头竹,叶如芦,径五六寸,长者三四丈,宜为枧通水,以作篾,风浪不惊,然须尽去青皮,否则坼裂。有单竹,节长二尺,有花穰、白穰之别。白穰篾脆可为纸,花穰柔而韧,篾与白藤同功,练以为麻,织之,是曰竹布。故曰:南方食竹而方竹。有篱竹,大者径寸,削之利如剑戟,小者镞羽为箭能及远,其叶箬亦曰白叶。叶生甚密,状如苇,可编篱落作罩及船篷。有水竹,水居者以为障蔽,作撑篙非此莫胜,故种者虽多,而价常倍于他竹。有长节竹,节长至丈许。有{圭}竹,叶细节疏,宜作{艹密}丝。有扶竹,枝干相扶而生。有苦竹,类茅而节高茎曲,宜编织,性寒宜作沥青,其根穿行山谷,延蔓成林,又名过山苦。予诗:“笋爱穿山苦。”

罗浮有大竹,《六贴》云:罗浮第三峰有竹,大径七尺围,节长丈二,谓之龙公竹。尝有鸾凤栖宿。其东有溪曰罗阳。永泰中,暑雨溪涨,有竹叶若芭蕉叶大,随水流出。须臾一竹阔二尺余,长二丈,随之。盖龙公之竹也。按龙公一作笼葱,旧志:笼葱竹大可十围,世但闻其名,不识其物。水帘洞有道人庵,忽一人自称姓黄,来寄宿,及去,留青竹篾一条,长二丈余,无节。又《北户录》云:贞元中,有人至罗浮第十三岭,见巨竹百千万竿,竹围二十一尺,有三十九节,节长二丈,笋甚肤直。此必笼葱之竹也。罗浮故多异竹,千百其类,予尝自分水奥至瑶池,二十余里,皆行竹林中。枝叶交加,以两手分披而过,欲寻笼葱,视多元有也。客云:昔湛文简人罗浮,舆竿将折,就道傍老父取篾缚云。至暮,舆人视篾,长二丈余,无节。又崇祯间,一老父买篾环于广州,一钱一环,环大八九寸,率无节无端,此皆异竹,必无意乃可遇之。其常可遇者,有{函}{ 堕}竹,大如脚指,坚厚修直。竹成时,笋皮未落,辄有细虫啮之, 其文赤白似绣画。又双髻峰下百十步刘仙坛侧有符竹,竹不甚大,高止数尺,叶上有文如蜗涎,如古篆籀,其行或复或单,或疏或密,叶叶不同,若今巫觋所书符者。一竹中有一叶二叶,或数十竹中无一叶,叶虽枯而文色不改。文多白,与叶色不同。山人谓之竹叶符,每以饷客。又有沙箸竹,长尺许,其心如骨,白而劲,可以为箸。采者须轻步从之,不尔,闻人行声辄缩入沙中不可取,名越王余算。此皆异竹也。大者笼葱,小者沙箸,盖罗浮最知名者。其美者有桃枝竹,大至四寸,疏节葱茎,上下如一。皮光滑而黄,而不,名真琅。《南越志》云:博罗东洲足簟竹。或有赞者曰:簟竹既大,薄且空中,节长一丈,其直如松。此言桃枝竹也,以为簟,曰桃笙。又有桃生,产青霞谷中,叶如,身如竹,密节而实中,犀纹瘦骨,高丈余,亻人以为弩弦。铁桥、石楼诸峰多慈竹,有斑点者,有黄如金者,有绿色密节者,不畏水旱,随处可植。亦有邛竹、方竹。有观音竹。小如箸,高二三尺,叶细离披如草然。大抵罗浮竹类甚众,东北数十里皆产竹,居人每以春夏采笋脯之,秋冬破削为篾,以售广、惠二州。

岭南奇草,大抵多蕉、竹类。叶多如芭蕉,干多如竹,若槟榔、桄榔,椰、蒲葵,皆木之竹也。木之竹以叶而失其木,竹之木以干而失其竹者也。罗浮有芭蕉竹,有槟榔竹,信宜之东山有木竹,皆以叶而名之为竹,故岭南竹类绝繁。

岭南笋不如江、浙,以其地火房少霜雪。火炎上,故笋味多苦。盖竹冬生之草。生于冬仲,得一阳初复之气,其时火足于地中。雷以火足而动,故竹以火足而萌。萌得火气之先,故味苦。其稍甜者惟油筒竹,笋名龙芽,及甜竹、{圭}竹、猫竹、筋竹、篱竹五种笋耳。凡竹有雌雄,第一节歧枝者雌,雌者多笋,是曰孕笋。有思摩竹,甚高大,笋生于节,笋成竹已及春。笋复生节,节之笋七,根之笋三,节节有笋,期年遂成大丛。然其笋绝不可食。

笋者,竹之初气,勃然始生,其性迅锐而行,益人气力,而其味以甘为贵。而山中采笋者,辄鬻其甜而自食其苦,谓甜者胀人,苦者可久食耐饥云。然笋最难克化,其味削,能瘦损人。惟韶阳冬笋,于雪中得一阳之先,未出土,其真气全。未经雷雨甲拆,其神全。此箨龙之至精者,食最宜人,惜山中野人未之知。外从化有马竹,笋大如盘,长至二尺。西宁有银竹,笋长三四尺,虽至梢与其母齐,箨犹不陨,剥之肥白而脆。增城有圣笋,阳山有春不老。崖州有藤竹,其性坚实耐久,长逾寻丈,笋亦美。

芭蕉

草之大者曰芭蕉,虽复扶疏若树林,而茎干虚软,苞裹重皮,皮之中无所谓肤也。即有微心,亦柔脆不坚,盖得草之质为多,故吾以属于草。其大者兼围,高二丈余,叶长丈,广尺至二三尺,中分如幅帛,有双解角。其叶必三,三开则三落,落不至地,但悬挂茎间,干之可以作书。陆佃云:“蕉不落叶,一叶舒则一叶焦巴。”是也。花出于心,每一心辄抽一茎作花,闻雷而拆。拆者如倒垂菡萏,层层作卷瓣,瓣中无蕊,悉是瓣。渐大,则花出瓣中,每一花开,必三四月乃阖。一花阖成十余子,十花则成百余子。大小各为房,随花而长。长至五六寸许,先后相次,两两相抱,其子不俱生,花不俱落,终年花实相代谢,虽历岁寒不凋,此其为异也。子以香牙蕉为美,一名龙奶。奶,乳也。美若龙之乳,不可多得。然食之寒气沁心,颇有邪甜之目。其叶有朱砂斑点。植必以木夹之。否则结实时风必吹折,故一名折腰娘。曰牛乳蕉,曰鼓槌蕉,曰板蕉,皆大而味淡。鼓槌蕉有核,如梧子大而三棱。曰佛手蕉者,子长六七寸,小而皮薄味甜,是皆甘蕉之知名者。蕉之可爱在叶,盛夏时,高舒垂荫,风动则小扇大旗,荡漾翻空,清凉失暑,其色映空皆绿。其高五六尺者,叶长干小,萧疏如竹,曰水蕉。其花如莲,亦曰莲花蕉。一种瘦叶,花若蕙兰而色红,日拆一两瓣,其端有一点鲜绿,春开至秋尽犹芳,名兰蕉,亦名美人蕉。宜种水中,其最小可插瓶中者,曰胆瓶蕉。此三种皆花而不实,但可名芭蕉,不可言甘蕉。言甘蕉者,以其实,言芭蕉者,以其叶也,巴者焦也,其叶巴而不陨,焦而长悬,故合言之曰芭蕉也。粤故芭蕉之国,土人多种以为业。其根以蔬,实以饣侯粮饼饵,丝以布。其与荃葛同而柔韧逊之,名布蕉。布蕉多种山间,其土瘠石多则丝坚韧,土肥则多实而丝脆,不堪为布。谚曰:“衣蕉宜瘠,食蕉宜肥。肥宜蕉子,瘠宜蕉丝。”子熟时,大小排比,或以十余二十余为一梳,彼此相饷。子瞻诗:“西邻蕉向熟,时致一梳黄。”其形如梳,子长短者如梳齿,黄时生割之,置稻谷中,数日即熟,熟乃大香,可食。增城之西洲,人多种蕉,种至三四年,即尽伐以种白蔗。白蔗得种蕉地,益繁盛甜美。而白蔗种至二年,又复种蕉。蕉中间植香牙蕉与蜜桔、羊蓣等,皆得芳好。其蕉与蔗,相代而生,气味相入,故胜于他处所产。予家园蕉,每生一岁即结子,花将谢,摘去花端,使滴出精液,益大结子。结子已,此株即不复结,须伐去此株,使他株萌蘖者结子,将结子时,先出一短红叶为信,夜中爆蕾声甚响,然恒不使人见。蕾出为花,花谢乃成子,子经三四月而熟。婴儿乳少,辄熟蕉子饲之。又以浸酒,味甚美,而蕉心嫩白者以为菹。

朱蕉

朱蕉,叶芭蕉而干棕竹,亦名朱竹。以枝柔不甚直挺,故以为蕉。叶绀色,生于干上。干有节,自根至杪,一寸四五节或六七节,甚密,然多一干独出,无旁枝者。通体铁色微朱,以其难长,故又名铁树。吾家种之成林,客有见者,爱其叶,则以为朱蕉,而朱竹之名隐。爱其干,则以为朱竹,则朱蕉之名隐。爱其花,则以为铁树开花不易,而皆以为铁树,而朱蕉、朱竹之名并隐。嗟夫!一物也而三名,三名而不得其成,其亦善于自隐者欤!

蔗之珍者曰雪蔗,大径二寸,长丈,质甚脆,必持以木,否则摧折。《世说》云:“扶南蔗,一丈三节,见日即消,风吹即折。”是也。其节疏而多汁,味特醇好,食之润泽人,不可多得。今常用者曰白蔗,食至十梃,膈热尽除。其紫者曰昆仓蔗,以夹折肱,骨可复接,一名药蔗。其小而燥者曰竹蔗,曰荻蔗,连冈接阜,一望丛若芦苇,然皮坚节促不可食,惟以榨糖。糖上利甚溥,粤人开糖房者多以致富,盖番禺、东莞、增城糖居十之四,阳春糖居十之六,而蔗田几与禾田等矣。凡蔗,以岁二月必斜其根种之,根斜而后蔗多蔗出,根旧者以土培壅,新者以水久浸之。俟出萌芽乃种,种至一月,粪以麻油之麸。已成干,则日夕揩拭其兹,剥其蔓荚,而蔗乃畅茂。蔗之名不一,一作囗甘干囗囗甘蔗囗庶,蔗之甘在干在蔗也,其首甜而坚实难食,尾淡不可食,故贵其干也。蔗正本少,蔗本多,故蔗又曰诸蔗。诸,众也,蔗出之谓也,蔗出者尤甘,故贵其蔗也。曰都蔗者,正出者也,曹子建有都蔗诗,张协有都蔗赋,知其都之美,而不知其诸子美也。增城白蔗尤美,冬至而榨,榨至清明而毕。其蔗无宿根,悉是当年,故美。榨时,上农一人一寮,中农五之,下农八之十之。以荔支木为两辘,辘辘相比若磨然,长大各三四尺,辘中余一空隙,投蔗其中,驾以三牛之牯,辘旋转则蔗汁洋溢。辘在盘上,汁流槽中,然后煮炼成饴。其浊而黑者曰黑片糖,清而黄者曰黄片糖。一清者曰赤沙糖,双清者曰白沙糖,次清而近黑者曰瀵尾。最白者以日曝之,细若粉雪,售于东西二洋,曰洋糖。次白者售于天下,其凝结成大块者,坚而莹,黄白相间,曰冰糖,亦曰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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