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灯五出（托孤、火判、指路、闯界、求灯） （清）朱佐朝
●托孤 （小工调）
（末扮富奴上）不好了。（唱）：
【缕缕金前】东君命，到京来。为伺安居事。（白）我富奴，受舍人之命，来到京中问伺候老爷起居，适才进的京来，闻的老爷与阁下不和，不知什么衅端，将我老爷拿下刑部，我一闻此信，唬得魂不附体，如今且到狱中，去看他个下落。一则尽主仆之情，二则倘有什么说话，好去回复舍人，正是，虽会杵臼义，聊作保孤人。这里己是监门上了，禁长哥在么。（净上）出入无情地，往来生死门。什么人。（末）禁长哥，我是兵部闵爷家富奴，要见老爷一面。 烦大哥放我进去。（净）你倒说的自在。闵爷是钦廷钦犯，怎容外人进见，还不走。（末）呀，大哥，有些须薄敬在，望大哥收了。（净）看你倒是知事的。既如此，你住着，待我先禀一声，放你进去。（末）有理，我在此等候。（净）闵爷有请。（外扮闵觉上唱）：
【似娘儿前】廊庙混豺狼。昨宵梦奏到金阶。（净）启爷，家人富奴在外要见。可要放进来。（外）富奴么，放他进来。（净）晓得的，进来，就要出去的。（末）自然，我老爷在那里。（净）随我来。（末）阿呀，老爷在那里。（外）富奴。（末）吓，老爷吓。（跪介）（外眼看上，眼泪落介）富奴起来，你几时到京的。（末）适才到京。（外）舍人在家好么。（末）小人在家伏侍舍人攻书，不离左右。为因舍人在家坐卧不宁，神思恍惚，自要来京伺候老爷，因奶奶服制未满，不好离家，故此打发小人来京，探望老爷。今早进城，就闻此信，不知何事而起，遭此大变，说与小人知道。（外）只为钦廷有一弒逆大事未明，前日会审。（唱）：
【小桃红】我与权臣作抝，扫拨阴霾，专执刑条问，也。（末）老爷这等用刑拷问，此事可曾明白否。（外唱）朦胧未清白。那奸臣霍道南。（唱）他惧事暴露，暗里把计安排，妆言巧奏金阶。（末）他反奏于廷，老爷什么来。（外唱）他道我乱同偕，罪同误，将君心蔽，也。（末）老爷这样寃枉事，极该出本辩明才是。（外唱）他满朝同党实无奈，（末）为此怎么了。（外）富奴吓。（唱）我拚的个尸骸暴弃无埋。（小生）老爷吓。（唱）：
【下山虎】我一身境苦，你辫鬓将衰。有子天涯外，不能见来，怎捱桎梏，凄凉这般尴尬。（外）富奴吓，一死何足惜。（唱）我只有一事难言心自哀。（末）老爷有什么难言之事，何不对富奴说明。（外）阿呀。我本三世忠良，今愿一死，以报国恩。只是闵氏一脉，只有舍人，你回去好生把。咦，呀呸。（唱）我何惧全家害。恐被傍人讲不才。（末）阿呀老爷一言不发，反又大悲，吓我晓得了。（外）你晓得什么来。（末）老爷与权臣作对，惟恐祸及全家，舍人若有不测，絶了闵氏之后，老爷为富奴作保孤济难之意。阿呀，老爷吓。我富奴在老爷门下，恩养四十余年，今见老爷为此光景。咦，小人恨不能以身代主，老爷若有家事托我。（唱）愿作程婴事。你心莫忌猜，只愿穹苍庇我侪。（外）阿呀，富奴，你能知我肺腑之情，敢不托以身后之事，你可作速回去对舍人讲。（唱）：
【蛮牌令】说我不日弃尸。教他打点往天涯。功名从此弃，学工钓鱼台。（末）老爷，这却为何。（外）你不晓得，那奸贼以弒逆之事坐我，皇上听信，当夷九族，昨日先有官骑出，京为此迟延不的了，富奴富奴。（躬介）（唱）全望你簪缨继来，（末跪扶介）老爷吓，可不拆杀了小人。（外唱）疾忙去似鬼使神差。（同唱）分别去，心痛哉。未知何日，眉目重开。（净上）快些出罢。霍太师到此查监，有所不便。（末）老爷我去了。（外）（叹介）富奴。（末）老爷。（外作恭手介，末作摇右手退介，末出，外退至右下介）罢。（末）咳。不想我家老爷，三世忠良，却有这场大祸，不免星夜回去，报与舍人知道。（唱）：
【尾声】寃仇今日同山泣。保取孤义岂敢懈。咦奸贼吓。（唱）万恨千愁在我怀。（下介）
●火判 （六调）
（场上先摆设牌位，香烛，末上）（末扮富奴）舍人走吓。（小生扮闵远上）（同唱）：
【南水红花】牧童归去笛声高。动渔樵。归家须早。酣歌欢笑乐滔滔。类呼招。不知梅梢月到。怎知我主仆无奈。被害学离骚。愁山怨海痛伤情，也啰。（小生）苍头，一路行来，天色已晚，此间已是青州地界。无处安身，怎么处。（末）舍人，这里有所古庙，我们进去，歇宿一宵，明日早行便了。（小生）有理。（末）里面有人么。吓。庙祝，庙祝。呀，是所古庙，上面供着牌位，不知是何神道。待我看来。（看介）原来是火神圣帝。（小生）便是。（末）舍人，你看窗槅倾倒，墙垣不正，我们就在神橱旁侧，暂宿了罢。（小生应介）神明在上，弟子闵尔登，若有出头日子，即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末）舍人，和你受尽饥寒何日了。（小生）苍头吓，我有万千愁恨在心头。（末）早些安息片时罢。（哈欠虡下介）〔元场归位〕（净扮火判上）狰狞〔二记〕侠烈满空庭〔三记〕，阴风吹送〔一记〕殿头铃〔二记〕。簿书生死，频查究，须知〔尖〕笔下〔一记〕不容情〔四记〕。俺乃火部判官是也。上帝因察谗臣，惑乱宫闱，敕命火灵圣母，主司六丙神将，焚烧宫闱刑狱。圣驾临凡，俺星主护驾随行，命俺看守殿庭。适纔有两人，闯进殿来，乃是忠臣之子闵远，一个义仆富奴。想上帝，正为此一椿寃狱未明，不免提他过来，说个明白。富奴，随俺来。（提末一转丢介）〔元场〕（末见判介）呔〔尖〕。你是何方邪神妖魅。我小主人，行路辛苦，在此借宿一宵，兼有大事在身，好好待他安寝，不要惊坏了他。（净）富奴，你休害怕，俺非邪神妖魅，乃本火部判官是也。（末呆介）吓。原来是判官老爹。（叩头，跪介）（净）富奴，你老主人，有大难临身，不思防救，反在此安睡么。（末）老主有什么大难，莫非就要处决了么。（净）非也。上帝呵。（判坐侧边介）（唱）：
【北醉花阴】为京国君臣无分晓。背民情违天也那乱条。弃忠良绝英豪。因此上玉敕下琼霄。把宫闱刑狱来倾扫。（末）吖，原来上帝，见君王无道，降灾要扫宫闱刑狱了。（净）正是。（末）请问判官老爹，但不知降何等灾殃。（净）听者〔二记〕。（唱）：
【北出队子】遵奉着轰天火号。整备着万鸦壶，将弓弩烟摽。把宫狱围扰，忽喇喇威风猛助势招摇。蓦飕飕，不住的把电光燎。这的是君德无良，要把那三宫狱扰。（末）原来宫狱，俱要焚烧。阿呀。判官老爹吓。那宫闱中有多少妃子，刑狱中，有多少犯人，难道不分皂白，一概都要烧死不成。（净）哎〔二记〕：
【北刮地风】哎呀。若说起宫闱俺可也恼甚焦。与谗臣混肆鸱鸮。那律条不把那萧曹效。一椿椿全凭着内侍哎宫僚。只见那为君的魂先耗。又只见为臣的身丧早。这的是君信谗，臣志骄，天呵。怎与你共潦草。把玉石等鸿毛，顾不得万姓遭殃，霎时间悲号。（末）阿呀。判官老爹吓。我老主，为国亡身，理所当然。只是有一侠士，代我小主人赴难，怎生救他便好。（净）富奴，你休瞒我，代你小主的，并非侠士，乃侠女戚轻霞也。（唱）：
【北四门子】吖哈她她只为姻缘错配了鸾凤鸟。因此上乔打扮做个英豪。（末界）判官老爹吓。求你救一救。（净连唱）这的是三天门下有功曹把名姓来记着。（浪板介）（末哭介）（净连唱）咳。你哀哀枉自哭嚎啕。这数定，莫轻饶。（末界）判官老爹，我富奴有誓愿在先的。（净连唱）有誓愿叽休休将轻轻肩儿上挑。一个是忠臣义标，侠女英豪。呀青史内芳名须表。（末）判官老爹吓。实是侠女戚轻霞。她非亲非故，挺身代难，这个原是富奴的勾当。只因保孤无人，故尔暂缓，目下火灾在即，判官老爹，执掌火部生死，务求设法救她。（净）这是天庭事情，怎生救得。（末）老奴情愿代她焚死。望判官老爹救她。（净）看你一腔侠气，实乃人间义仆。也罢，待俺查取焚死册薄，有救无救，便知明白。（末）多谢判官老爹。（净查簿介）〔锣住〕（末）有救无救。（净）你主人，虽然有救，只是有椿大难题目（末）判官老爹，什么难题目。（净）听者〔二记〕，狱犯忠臣闵觉，更兼侠女轻霞〔二记〕，义标千古更堪夸，魔障〔一记〕多纒目下〔三记〕。欲脱火坑烟穽，九莲灯引无差〔二记〕。有缘得遇妙莲花，须把〔一记〕界牌一跨〔三记〕。（末）吖，九莲灯，判官老爹可有，乞借一用。（净）哈哈，你好痴，此乃莲花山，香果洞，道德眞人驾前，有此九盏莲灯，上能〔一记〕照彻天门〔二记〕，下能〔一记〕照开地狱〔三记〕，有解难度厄之妙。若能求得一盏莲灯，你主人就有救了。（末）那莲花山，凡人可去得么。（净）怎说去不得。只是你年纪老了，受不得这样苦。（打急锣鼓介）（末）阿呀。判官老爹吓。只要有路可通，我何惜一死。只是小主无伴，怎么处。（净）你小主，今科功名有分，只要易名改姓。你干你的事，他干他的名，两相无碍，不必多虑。（末）判官老爹，莲花山，从那条路走。（净）从兖州府西去，一百里之外，卽入此界矣。（末）吓。判官老爹，不要来哄我吓。（净）哎〔一记〕。（唱）：
【北古水仙子】俺俺俺〔札〕，俺怎肯虚花调。恁恁恁，恁不必再三兀自絮叨叨。早早早，早把那麻鞋捎。记记记，记取那烟霞道。他他他，他那里清静道德高。恁恁恁，恁须自合掌再拜莫轻饶。苦苦苦，苦将这寃情一一从头吿。望望望，望慈悲救度忠与豪。休休休，休望着界牌逃。（提末困介）（连唱）：
【北黄钟尾】呀〔三记〕他昏昏的魂缥缈〔二记〕，气冲冲〔一记〕神鬼也惊嚎〔三记〕。那善恶到头终有报〔二记〕，（唱）须有个迟早。〔元场〕（下介）（随腔锣鼓，末醒介）吓。判官老爹，什么界牌。（小生）苍头，为什么惊嚷。（末呆介）呀呸。原来是一场大梦。（小生）原来在此做梦。（末）阿呀。舍人不好了。（小生）为何。（末）老奴方纔，梦见火部判官，道老爷和戚小姐，都要烧死在狱中了。（小生）阿呀爹爹吓。（末）老奴再三求救，他说除非到莲花山，求得莲灯一盏，方可救得。（小生）梦中之言，不可全信。（末）神道之言，不可不信，又道小主人，今科功名有分，只是要改姓易名。你可把闵字，除了门字，改作姓文。尔登两字，去了尔字，取名文登。老奴要往莲花山去，好歹在京中相会便了。（小生）苍头吓，和你相依到此，怎忍分离吖。（末）老奴主已定，就此拜别〔三记〕。（拜介）（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