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何敬卿奉了济公之命走到金大人厨房,想把丸药撒在锅子中,焉知眼目众多,厨子不脱离锅子,不得其便。正在心中焦急。无计可施之际,忽听外面人声大震,都嚷救火。那些厨子一闻此信,都狠命的赶至外面,厨中只有何敬卿一个人。何敬卿想道:此时不再动手,更待何时?主意想定,就把药丸撒在金大人的菜锅中,一回身撒退往外就跑。跑到外面,见众人救火的都已把火救熄回来,四五个厨子也大家一面议论,一面走回来。何敬卿接着问道:“那里起火呀?”厨子道:“东花厅遗火炕沿,致兆此祸。”何敬卿道:“此时已救熄了吗?”厨于道:“救熄了。”内有一个与何敬卿最熟识的问道:“何师爷,你的职司是专一保护大人人口家产的,怎么这一回起火,你只躲在里面,连救也不来一救,是何道理?”何敬卿闻言,脸色顿时发赤,忙回答道:“你们喊救的时候,我刚正肚子痛的很,跑到茅厕去大解。及至解好出来,你们早已救熄,用我不着了。倒难为诸位,这一回代我出力,我明天办下酒菜,专请诸位吃杯水酒,酬劳酬劳。”众人道:“都是大人的事情,大家好出力,何师爷不必这般客气。”说罢,何敬卿一直出了金府,直到酒店中。贝济公正与张三吃酒,他就走上前道:“师傅我来了。”济公道:“你险些儿这个药丸下不成功,幸亏我算的定,在外面用个法术,花厅上起火,你才能彀怞身空闲,搁在东边的菜锅内。”何敬卿闻言,大惊道:“师父真是神仙,怎么我在里面做下的事情,如何就会知道呢?”济公笑道:“再远几千几百里,我也准知道,何况就在这咫尺之间!”
说话之间,店小二早把一分杯筷取来放在桌上,又取三壶爇酒来。济公道:“何师爷,你吃了一杯酒就进府罢。此刻大人已在吃夜饭,一吃夜饭,药性一发作,他就立刻要传你进去问话的,你就在府里门房中候着消息罢。倘然大人要寻张大哥,我们准在这里,不见不散,你就到这里来寻罢。”何敬卿领命,吃了三四杯,就立起身走了。走进门房,仍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就一挨身坐在一把椅子上,想方才的事,佩服和尚真是仙人,这件事情,十分中必有十二分可靠。不到片刻,忽听里面有两个人狠命的奔出,口中嚷道:“大人有令,叫传何师爷进去。”何敬卿是个粗人,还认是大人要传吴悦士进去,商议方才的事,心中十分着急,自言自语道:他请吴师爷商议,方才已被他拦阻,把已答应的事情,仍是不成功;倘若此刻再请他进去,非但事成画饼,而且还要把苦水张三吃哩!
讵知正在懊悔之际,里面的两个人奔出来,一见何敬卿,即时说道:“好了好了,何师爷倒就在这里,省得吾们奔跑了。”何敬卿道:“你们到底寻吴悦士吴师爷呢,还是寻吾呀?”两人道:“吾们那里要寻他!他已被大人叫进去,当着面痛骂了一顿,立刻开发他,叫他走了。”何敬卿道:“这府中只有一个姓何,一个姓吴的,没有第三个声音相同的。这人既被驱逐,只有吾一个人了。”两人道:“自然是你,大人分付吾们的时候,恐怕吾们有差错,所以连你名字都说出来的。”何敬卿道:“你们莫要弄错,吾方才因为张钦差递奏折的事,几乎受大人唾骂,此刻还是心中乱跳不止。倘然他不是传吾,吾冒冒失失前去见他,他倘然见了吾,想起方才的事情来,吾岂不要被他痛骂?”两人道:“吾们公事办的多,大的小的都不曾差,这种小事那里会差!”
说还未了,只见吴悦士狼狼狈狈的走来,面上气得一块儿红、一块儿白,垂头丧气,背后一个人给他挑着一肩行李。他走到门房中,见敬卿正在给两人说话,他一见就勃然大怒,扑奔上前道:“都是你这混账东西做出来的祸,若没你去勾引张三进来,吾也不必帮着这不知好歹的大人争银钱。今天仇人见面,那里肯放松你!”说罢,就伸着两个拳头,扑面打来。诸位想,他是文人,那里打得过保镖师爷!他两拳打去,被何敬卿只轻轻一躲,就打了一个空儿。吴悦士见打不着他,愈加大怒,回身又照着何敬卿面上一拳打来。何敬卿一伸手,就在他脉窝里一把接住,大声喝道:“你真要给吾打架吗?”吴悦土道:“自然同你打架。吾好好儿的饭碗,吃的安安稳稳,被你得了人家贿赂,勾串张三进来,害的吾到这个田地,吾心中那里肯休息!今天务同你一死相拚,不打出人命不散。”何敬卿道:“你自己多事,干吾什么,倒来找吾?吾也不是好欺的,给吾滚开罢!”说罢,用力拖了他脉窝,往外一送。只见吴悦士往外一跤,跌出有几丈路远,扑通跌在地上,他的鼻儿刚正碰在椅角上,霎时间碰得鲜血直流。吴悦士此时也不觉得疼痛,一骨碌起来,狠命的把浑身往何敬卿怀里扑来。何敬卿见来势凶猛,又把身子往旁边一闪,吴悦士又扑个空,因气力用的太大,一时收不住,往前一撞,又是一跤。又起来,见旁边摆着一把榆木椅子,他就顺手擒在手中,往何敬卿头上打来。何敬卿眼快,身子又便捷,只一闪就闪过了,“扑通”一声,又接下“乒乒乓乓”,何敬卿抬头一看,见那椅子正打在案桌上,那桌上安放的许多碗盏花盆,都被震得粉碎了。
来传何敬卿的两个家人见势不佳,忙怞个空儿往里飞跑,报给金大人知道。金大人自吃了济公搁上药丸菜,一时药性发作,心地模糊,忽然想到张钦差的事,自言道:吾自出仕以来,一味搜括人家财帛,从未做过一件好事,以致怨声载道,人家都切齿怨恨吾。吾现在钱财也搜括得彀了,多要来也不过给子孙受用,吾又带不到陰间阎王殿上去,要他何用?况且这位大人是吾同寅,都是朝廷的大臣,自宜彼此照应,他即使不来托吾,吾也应该给他出些儿力,何况他再三来恳吾的!吾那好仍是从前老脾气,一味的要钱,要了钱,然后肯给他办?可恨这个吴悦士,他自己贪财不算,还要来拦阻吾,劝止吾,陷吾于不义,结怨于同人,这种坏人,要他何用!不如趁今夜叫他进来,骂他一场,把他赶出去。于是立刻分付左右:“速传吴悦士进见!”吴悦士不知底蕴,还以为大人传他,同他商量这事哩,就欢欢喜喜,跟了传呼的人进去。大人远远瞧见,就怒发冲冠,口中咕噜的骂道:“混账东西!狗才奴才!”吴悦士不知缘故,只立在旁边呆着。大人厉声喝道:“贼奴才,你竟敢教吾做这绝子孙灭宗族的勾当,倒还立在吾面前哩,快给吾滚出去!如若慢了,吾就叫人乱棒打出。”吴悦士见势不对,只好急忙退出,自己一想:他既如此没情脸,若要不快走,必要吃他棍棒。于是立刻把衣裳等类放在箱中,有的不要紧没用场的小东西,都弃在屋中不及收拾,又把蚊帐除下,打了铺程,叫了一个挑夫挑着,气愤愤的往外走了。
大人既把吴悦士赶走,一想:何敬卿虽然是个武人,他到一力劝吾办这事,真是忠心爱吾,吾应该就去请他进来,同他商议这件事。想罢,又分付两人去传何师爷。两人临走的时节,他又恐怕吴何同音,误传了吴悦士,又分付道:“吾此刻要传他的是保镖师爷何敬卿,不是方才被吾驱逐的吴悦士。”两人答应去了。大人立起身,在旁边取了个椅子,放在自己坐位的右边,以便待何敬卿进来坐了商量。不料两家人去不多时,就飞跑的进来,半跪在书房阶石上禀道:“大人,外面不好了!吴悦士师爷同何敬卿师爷在门房中打架。”大人一闻言,大怒道:“有这等事,那个寻仇先动手?”两人道:“吴悦士师爷先动手。”大人道:“为什么事呢?”两家人道:“他为大人把他撵逐是为何敬卿师爷的缘故,所以一见就动手。”大人道:“这狗才竟敢如此放肆!你去传五六个卫队到门房中,把吴悦士这狗才锁拿,立刻送刑部去;一面就传何敬卿进来,说吾因事有请,不可迟慢。”二人领命,就飞奔出去,把卫队一传,就六七个人拖着铁链赶至门房,见二人还在打得高兴,即把铁链一抖,锁住吴悦士的颈项。吴悦士道:“吾是师爷,你们竟敢如此放肆!”卫队道:“吾们奉着大人号令,不管师爷不师爷,都要锁的。”正在斗口之际,忽闻外间许多人喝道:“有圣旨到来,快出接旨。”是何旨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