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李筌曰:戰者必用間謀,以知敵之情實也。張預曰:欲素知敵情者,非間不可也。然用間之道,尤須微密,故次火攻也。
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
曹操曰:古者八家為鄰,一家從軍,七家奉之。言十萬之師舉,不事耕稼者七十萬家。李筌曰:古者發一家之兵,則鄰里三族共資之。是以不得耕作者七十萬家,而資十萬之衆矣。杜牧曰:古者一夫田一頃。夫九頃之地,中心一頃,鑿井樹廬,八家居之,是為井田。怠,疲也。言七十萬家奉十萬之師,轉輸疲於道路也。梅堯臣曰:輸糧供用,公私煩役,疲於道路,廢於未耜也。曹說是也。張預曰:井田之法,八家為鄰,一家從軍,七家奉之。興兵十萬,則輟耕作者七十萬家也。或問曰:重地則掠,疲於道路而轉輸,何也?曰:非止運糧,亦供器用也。且兵貴掠敵者,謂深踐敵境,則當備其乏,故須掠以繼食,非專館穀於敵也。亦有磧鹵之地,無糧可因,得不餉乎?
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李筌曰:惜爵賞不與間謀,令窺敵之動靜,是為不仁之至也。杜牧曰:言不能以厚利使間也。梅堯臣曰:相守數年,則七十萬家所費多矣;而乃惜爵祿百金之微,不以遺間釣情取勝,是不仁之極也。王皙曰:恡財賞,不用間也。張預曰:相持且久,七十萬家財力一困;不知恤此,而反靳惜爵賞之細,不以啗間求索知敵情者,不仁之甚也。
非人之將也,梅堯臣曰:非將人成功者也。
非主之佐也,一本作非仁之佐也。梅堯臣曰:非以仁佐國者也。
非勝之主也。
梅堯臣曰:非致勝主利者也。張預曰:不可以將人,不可以佐主,不可以主勝。勤動而言者,嘆惜之也。
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知也。
李筌曰:為間也。杜牧曰:知敵情也。梅堯臣曰:主不妄動,動必勝人;將不苟功,功必出衆。所以者何也?在預知敵情也。王晳曰:先知敵情,制勝如神也。何氏曰:周官士師掌邦諜,蓋異國間伺之謂也。故兵家之有四機二權,曰事機,曰智權,皆善用間諜者也。故能敵人動靜,我預知矣。韋孝寬為驃騎大將軍,鎮玉壁。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謀入齊者,皆為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之動靜,朝廷皆先知之。時有主師許盆,孝寬委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謀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政物情如此。又李達為都督義州、弘農等二十一防諸軍事,每厚撫境外之人,使為間諜,敵中動靜,必先知之。至有事泄被誅戮者,亦不以為悔。其得人心也如此。張預曰:先知敵情,故動則勝人,功業卓然,超絕羣衆。
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張預曰: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以禱祀而取。
不可象於事,曹操曰:不可以禱祀而求,亦不可以事類而求也。李筌曰:不可取於鬼神象類,唯間者能知敵之情。杜牧曰:象者,類也。言不可以他事此類而求。梅堯臣曰:不可以卜筮知也,不可以象類求也。張預曰:不可以事之相類者,擬象而求。
不可驗於度,曹操曰:不可以事數度也。李筌曰:度,數也。夫長短闊狹,遠近小大,即可驗之於度數;人之情偽,度不能知也。梅堯臣曰:不可以度數驗也。言先知之難也。張預曰:不可以度數推驗而知。
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曹操曰:因人也。李筌曰:因間人也。梅堯臣曰:鬼神之情,可以卜筮知;形氣之物,可以象類求;天地之理,可以度數驗。唯敵之情,必由間者而後知也。張預曰:鬼神象類度數,皆不可以求先知,必因人而後知敵情也。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
梅堯臣曰:五間之名也。張預曰:此五間之名,因間當為鄉間。故下文云:鄉間可得而使。
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曹操曰:同時任用五間也。李筌曰:五間者,因五人用之。杜牧曰:五間俱起者,敵人不知其情泄形露之道,乃神鬼之綱紀,人君之重寶也。梅堯臣曰:五間俱起以間敵,而莫知我用之之道,是日神妙之鋼紀,人君之所貴也。王晳曰:五間俱起,人不之測,是用兵神妙之大紀,人主之重寶也。賈林曰:紀,理也。言敵人但莫知我以何道,如通神理也。張預曰:五間循環而用,人莫能測其理,玆乃神妙之綱紀,人君之重寶也。
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
杜牧曰:因敵鄉國之人,而厚撫之,使為間也。晉豫州刺史祖逖之鎮雍丘,愛人下士,雖疏交賤隸,皆恩禮而遇之。河上堡因先有任子在胡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諸塢王感戴,胡有異圖,輒密以聞。前後尅獲,蓋由於此。西魏韋孝寬使齊人斬許盆而來,猶其義也。賈林曰:讀因間為鄉間。杜佑曰:因敵鄉人知敵表裹虛實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侯也。梅堯臣曰:因其國人,利而使之。何氏曰:如春秋時,楚師伐宋,九月不服,將去宋。楚大夫申叔時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楚子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牀,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弊邑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張預曰:因敵國人,知其底裹,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韋孝寬以金帛啗齊人,而齊人遙通書疏是也。
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
李筌曰:因敵人失職之官,魏用許攸也。杜牧曰:敵之官人,有賢而失職者,有過而被刑者,亦有寵璧而貪財者,有屈在下位者,有不得任使者,有欲因敗喪以求展己之材能者,有翻覆變詐常持兩端之心者。如此之官,皆可以潛通問遺,厚貺金帛而結之。因求其國中之情,察其謀我之事,復間其君臣,使不和同也。杜佑曰:因在其官失職者,若刑戮之子孫與受罰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梅堯臣曰:因其官屬,結而用之。何氏曰:如益州牧羅尚遣將隗伯,攻蜀賊李雄於郫城,互有勝負。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見血,使譎羅尚,欲為內應,以火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從泰擊雄。雄將李驤於道設伏,泰以長梯倚城而舉火。伯軍見火起,而爭緣梯,泰又以繩汲上尚軍百餘人,皆斬之。雄因放兵,內外擊之,大破尚軍。此用內間之勢也。又隋陰壽為幽州總管,高寶寧舉兵反,壽討之。寶寧奔于磧北,壽班師,留開府成道昂鎮之。寶寧遣其子僧伽率輕騎掠城下而去,尋引契丹靺竭之衆來攻。道昂苦戰連月乃退。壽患之,於是重賄寶寧,又遣人陰間其所親任者趙世模、王威等。月餘,世模率其衆降。寶寧復走契丹,為其麾下趙修羅所殺,北邊遂安。又唐太宗討竇建德,入武牢,進薄其營,多所傷殺。凌敬進說曰:宜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居守;更率衆嗚鼓建旗,踰太行,入上黨,先聲後實,傳檄而定;漸趨壺口,稍駭蒲津,收河東之地。此策之上也。行必有三利:一則入無人之境,師有萬全;二則拓土得兵;三則鄭圍自解。建德將從之,王世充之使長孫安世陰齎金玉,啗其諸將,以亂其謀。衆咸進練曰:凌敬書生耳,豈可與言戰乎。建德從之,退而謝敬曰:今衆心甚銳,此天贊我矣。因此決戰,必然大捷,已依衆議,不得從公言也。敬固爭,建德怒,杖出焉。於是悉衆進逼武牢。太宗按甲挫其銳,建德中槍,竄於牛口渚,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生獲之。又王翦為秦將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商禦之。李牧數破走秦軍,殺秦將桓齮。翦惡之,乃多與趙王寵臣郭開等金,使為反間,曰:李牧、司馬商欲與秦廢趙,以多取封於秦。趙王疑之,使趙蔥及顏聚代將,斬李牧,廢司馬商。後三月,翦因急擊趙,大破,殺趙葱,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也。張預曰:因其失意之官,或刑戮之子弟,凡有隙者,厚利使之。晉任析公、吳納子胥皆近之。
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
李筌曰:敵有間來窺我得失,我厚賂之,而令反為我間也。杜牧曰:敵有間來窺我,我必先知之,或厚賂誘之,反為我用;或佯為不覺,示以偽情而縱之,則敵人之間,反為我用也。陳平初為漢王護軍尉,項羽圍於榮陽城,漢王患之,請割榮陽以西和,項王弗聽。平曰:顧楚有可亂者,彼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大王能出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漢王以為然,乃出黃金四萬斤與平,恣所為,不問出入。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昧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終不得列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分王其地。項王果疑之,使使至漢,漢為太牢之具,舉進,見楚使,即場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也。復持去,以惡草具進楚使。使歸,具以報,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擊下榮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亞父聞項王疑之,升大怒,疻發而死。卒用陳平之計滅楚也。梅堯臣曰:或以偽事給之,或以厚利啗之。王晳曰:反間,反為我間也。或留之使言其情,又或示以詭形而遣之。何氏曰:如燕昭王以樂毅為將,破齊七十餘城。及惠王立,與樂毅有隙。齊將田單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面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為然,使騎劫伐樂毅。燕人士卒離心。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戮辱先人。燕軍從之。即墨人激怒請戰,大破燕師,所亡七十餘城,悉復之。又秦師圍趙閼與,趙將趙奢救之,去趙國都三十里不進。秦間來,奢善食遣之,間以報秦將,以為奢師怯弱而止不行。奢墮而卷甲趨秦師,擊破之。又范睢為秦昭王相,使左庶長王齕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齕因攻趙;。趙使廉頗將。康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睢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間曰:秦之所惡,獨畏趙括耳。廉頗軍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廉頗軍多亡失,數敗,又反堅壁不戰,又聞秦反間之言,因使括代頗。秦聞括將,以白起為上將軍,射殺括,及坑降卒四十萬。張預曰:敵有間來,或重賂厚禮以結之,告以偽辭;或佯為不知,疏而慢之,示以虛事,使之歸報,則反為我利也。趙奢善食秦間,漢軍佯驚楚使是也。
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