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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咸同之际,旗籍大臣中,倭文端以理学著称,一时风化,颇为之转移。吾乡吴竹如侍郎与之志同道合,蔚然为一代名臣。费莫氏文文忠公字博川,为先文庄朝殿之师,每见,敬礼有加,称誉不容于口。同治初,政欣欣然有太平之象,虽恭王当国,皆公赞襄之功。及卒,李文忠叹曰:“旗人中麟凤也。”倾服如此。宗室岐子惠将军出镇成都,与文庄曾通兰谱,而见解不合。文庄不以加旗饷为然,主张以历年八旗欠饷,准其移奖实官,俾克转售得资,以济穷困。将军曰:“转售必有折扣,是亏在旗民,宜待国家财政宽裕,仍取之官。”成都旗营兵有为盗者,照章应先销旗档旗籍,而后加刑。华阳县知县张济,于报案公文不载其旗籍,而录于口供。文庄阅案已毕,未览供词,遽批“就地正法”。将军问知其故,即请将张济解职参办。文庄曰:“治盗严而加之罪,民其谓我何?愿公宽之。”将军固执不允,因之大哄。既而,交好如初。其坚忍之性,真旗人之健者也。

旧制,景祖以上宗支称觉罗,景祖以下子孙为宗室,而格格、额驸则无限制。乾隆三十六年,宗人议准:世祖章皇帝位下子孙所生女,照例视爵,封授格格、额驸,给与俸禄;其余王公之女给虚衔,推恩至四世以下。同治二年诏:自高宗纯皇帝以下各王公所生女,均为近支,照例封授格格、额驸,给与封禄;其余均为远派,仅封授格格、额驸虚衔。虽以次递降,仍推恩至五世以下。凡一朝崛起,封建亲戚,屏藩帝室,当时人数无多,未始非荣幸之事。传之既久,至光、宣之际,愈演愈众。甚至四品宗室,及格格、额驸名位,求其一饱而不可得。成都将军岐元子惠,自言:幼时贫困,夜出挈篮卖萝卜,行至某处,近于其姻家,闻声延入与语,惭而逃去。余家在旧京时,车夫用一重亻台,即有额驸职衔,问之,则云:“非此,将坐以待毙。”逊位以后,艰苦之状,不忍言矣。

屠梅君《请归政之后处省密摺廷臣封奏仍书皇太后圣鉴恳恩披览然后施行》一摺,在醇贤亲王疏请继续训政数年之后而上者也。醇贤亲王之于德宗,义虽君臣,恩实父子。王既有此请,则是时德宗年少,圣德未宏,将以有待,自可默喻。屠侍御更陈所见,何致遽膺谴怒,其故不得而知。果如侍御之言者,可免甲午中日之战,可免戊戌维新之局,可免慈圣三次垂帘之命,可免大阿哥入嗣之举,可免拳匪作乱,以致八国联军入都之惨,可免四十五年九百万万赔款本息之费。侍御此奏,关系岂小也哉!

归政、大婚,两次大典,三代覃恩,赉及赫德。其余军功,督抚提政,无论存没,皆叨异数。所遗者,惟先文庄及沈文肃二人。文肃殁已久,或一时遗漏。文庄以浙抚任内,奏请缓加旗饷,增练海军,与醇亲王设施大政全然相反,致忤邸意,故不及。李文忠函,则谓邸于此事,并无意见云。附录《缓加旗饷疏》如下:

叠准部咨,筹办海军经费、旗兵加饷二事,此皆国家根本之计,远大规模,臣虽至愚极陋,何敢稍有异词。惟两事并重,当先重其尤重者;两事并急,当先急其尤急者。方今外洋环伺,迭起衅端,我所以隐忍议款者,以海军未立也;彼所以肆意要挟者,亦以我之海军未立也。圣漠宏远,创立海军衙门,筹备船械,操练兵轮,此至重至急之务,万不可再事迁延稍缓须臾者也。至于八旗兵丁,皆我朝开创之初,从龙旧旅。自减饷以来,不免拮据,议复原饷,固理所当然,臣昧亦所钦仰。惟两大政同时并举,需饷太巨。天地生财,只有此数,府库进款,岁有常经。自咸丰初年用兵以后,外备强敌,内防伏莽,各省防勇,万难全撤,虽益以厘金、洋税,仍若不足。臣忝抚浙江,已叠将支绌情形一再陈奏。各省情事,虽不尽知,然屡准户部咨催协饷,开列清单,即如江苏、广东,素称丰裕,亦复欠数甚巨,其余各省,大略相仿。今骤需巨款,势必纷纷欠解,部议处分虽严,然只能竭其所有,势不能强其所无。两事兼营,万难兼顾,不如略分先后,期于必成。可否饬下户部,将各省协解饷款通盘筹计,不以历年派拨之数为定,而以各省实解之数为额,究竟每年能添解若干。如不能两事并举,只可先竭一二十年之功,岁提三四百万,专意海军。待海军就绪,库有储馀,再议旗兵加饷。庶循序渐进,事有归宿。溯查旗兵减饷三十年,固属异常困苦,亦已支持到今。臣非敢谓加饷之不重不急也,而以海军关系较之,则尤为至重至急。故为此万不得已之说,或亦一举两全之计。至国家亿万年丕基,当筹亿万年久长之策。八旗丁口众盛,数十百年后,蕃衍生息,其数更倍于今。即兵饷复额,万无给足之理,朝廷亦更无养育之法。其应如何安插疏通,拟请旨密饬亲信王大臣从长计议,徐图补救,是非臣之谫陋,所能拟议毫末者也。

光绪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奉到朱批:创立海军自系当务之急;而旗兵日久困苦,何以资操练而固根本?至欲另筹安插疏通,轻议更张,尤属非是,原摺着即掷还。

顺直水灾,常熟翁文恭、南皮张文达各作书画便面十,售赀助赈,每件二金。都人未之前闻,赈局司帐,亦不知二公笔墨之身价也。忽为一不知姓名人所见,尽数买出,赈局以为利市,往二公家,再三请益,二公不允。都中以为奇谈,日往局问讯者数十起,而卒不可得矣。

《四库全书》于本朝著作抉择綦严,集部尤甚,名望稍次,皆在屏除之列。雍乾学者,时代太近,或其人生存,格于定例,不及著录。嘉道以后,更无论矣。光绪中叶,论者多主续修《四库》,朝旨允于《会典》告成举行。未几,即有日本之败,《会典》成后,新说繁兴,百政待举,无暇及之矣。

阮文达公大考,《眼镜诗》首二句云:“四目何须尔,重瞳不用他。”时高宗年近八旬,目力不减,颇以老健自喜,阅诗大喜,拔置第一。文达因是骤跻显贵,出膺疆寄,入赞纶扉,躬际太平之盛。晚岁优游林下,寿臻耄耋,每逢庆典,屡沐恩施。儒臣之福,莫与比伦,皆一诗之功也。《蕉窗随笔》谓其谄事和┞,授以意旨,固属诽谤之词。然公以词臣在朝,焉知宫禁细节,纵非有意刺探,其闻诸内廷行走亲近之臣,固属当然之理。和相既有师生之谊,圣躬康泰,平时自宜谈及。适逢其会,形诸歌咏,遽邀上赏,乃事实之不可讳而不必讳者也。光绪壬辰,潘文勤公为总裁,相传有钟鼎关节,亦是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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