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891700000003

第3章

景明好事

溧阳承平时,好事者多。如江景明家,专设宾馆,欵留名士。建平县尹王勉起宗,号东岩,以事罢来馆于江,赋诗作画,饮馔无虚日,或终岁焉。卞仲祥欵延前御史周驰景远亦如之。石庄史道原欵接郑禾子实于家,赋诗作画,以习文釆。白湛渊一日尝赋六言四季诗意,道原爱之,求子实为作图,以双幅好细绢,用大着色,逾年而成,湛渊复题诗于上。盖湛渊,翁也;子实,壻也。一时好事者争相访玩,车马盈门,筵宴无虚日,且品馔制度器用清玩皆不俗,是习于浙西故家之遗风,又溧阳宋季赵、俞二府所传也。其诗有云:「红杏绿杨永昼,野服柴门散仙。莫道无人知处,东风都在吟笺。」又云:「莲叶吹香澹澹,扁舟撑影斜斜。惊散一行白鹭,东风卷起梨花。」后二首忘之,备见白氏集中。此画后质之于余外家,又归之于余,壬辰毁于寇。东岩所画《景明南山图》,大辐属之予表兄沈子高,壬辰亦毁之,短卷今在予行囊中。此画盖王氏生平妙笔,其尝自谓:「如此去当追配古人,不可忽吾所作也。」景明废之也。

学宫香鼎

学宫香鼎将烬,而忽焰如烛光者,谓之香笑,主吉庆,其地必产英贤或出进士。勤学掌仪臧某为予言如此[11]。

张昱论解

江西张昱光弼尝于予言,其乡先生论解管氏反坫之说,便如今日亲王贵卿饮酒,必令执事者唱一声,谓之喝盏,饮毕,则别盏斟酌,以饮众宾者。浙江行省驸马丞相相遇贺正旦及常宴,必用此礼,盖出于至尊以及乎王爵也。

老儒遗文

先人于延佑戊午时,在嘉兴幕府闻宋末一老儒,以某郡知府而致仕归,无子,养子承其业。年几七十,妾始生子。老儒病,以所居之田宅析为二,俾各受其半。未几,复召其妾语之曰:「吾殁后,养子必利其财以害亲子。」乃作一绝句付其妾,俾以蜡纸裹封细小瓶中,慎勿令人知。绐曰:「祭粮罂当随椁埋于墓左,他日有患,以此验于官。」居数年,养子果以亲子非父所出,并母逐之。后妾引其子告于官。有知府者,昔与老人同学,诘其妾曰:「老先生为人有学识,性缜密,此事关系甚大,何独无遗文耶?」妾曰:「屏去左右,当请具之。」遂遣吏卒同此妾启视之,果得一罂,有诗云:「七十余年一点真,此真之外更无亲。虽然不得供温凊,也是坟前拜扫人。」知府验之,果老儒之亲笔也。养子遂伏诬。

恕可兰亭

陈如心恕可先生闲居会稽时,教子弟写字,以右军《兰亭帖》刻于木,阳文用朱色印,令作字式,久而能书。程敬叔先生亦以智永《千文真字本》刻板,用苏木浓煎红水印纸,令诸生习书尤好。若归乡日,必用此法也。

不食糟辣

先人平日不食糟姜、胡椒及炙之味,以其动痔血也。不食蒜,以其荤心损目且秽气也。不食盐物,以其伤肺动咳嗽也。日惟猪肉、肾、肚脏、蹄膊等,肉必烂熟而进,或鲫、鳊、白鳜以为常馔,羊、牛、鸡、鹅则间进之,然止于一味而已。冬月则麃、野鳬和萝卜及蒸鸭子和鲟鲊常进。天寒饮鸡子和葱丝酒三杯。野味惟鹿、獐、玉面狸、山鸡之雄者、鹌鹑、斑鸠之类,余不多食,及未成物者亦不食。年及五十,齿及炷脱,肉食必细剉,常时喜食糖蜜及时果,剩贮小奁,置之左右,日不可阙。暮夜必以炒芝麻和干饼擂作糊茗以进,盖欲润肠肺也。

喜啖山獐

先妣喜啖山獐及鲫鱼、斑鸠、烧猪肋骨,余不多食。平生唯忌牛肉,遗命子孙勿食。先人深憎恶家凫,非但不食,若闻其声亦怒,盖贱其情状之可厌也。至于邻近亦不敢畜之,止进其子耳。

不嫁异俗

先人居家,誓不以女嫁异俗之类。尝曰:「娶他之女尚不可,岂可以己女往事,以辱百世之祖宗乎?」盖异类非人性所能度之,彼贵盛则薄此,必别娶本类,以凌辱吾辈之女;贫贱则来相依,有乞觅无厌之患。金陵王起岩最无远识,以女事录事司达鲁花赤之子某者,政受此患,犹有不忍言者。世上若此类者颇多,不能尽载,则我赵子威先生如此显仕,有力量远识,一时为所悞,尚使其女怀终身之恨。世俗所谓「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果信然也,可不谨哉!

婢不配仆

先人誓不以婢配仆厮。或有仆役忠勤可任者,则别娶妇女以配之,婢则别配佃客邻人之谨愿者。尝谓婢仆一书配了,后来者必私相自议,意必谓后日当配也,渐致奸盗之患。或配矣,又添内外私盗,甚费关防。

仆厮端谨

先人取仆厮,未尝要有市井浮浪之态及时衣浇服者,惟求其端谨颇愚痴者留之。至于婢妾亦然,宁于里邻择田舍女子颇能女工者,不求其颜色也。衣服装饰并与里巷相同,无使异也。

友畏江西

先人交友惟畏江西与台人,盖谓其无情。或有妻子矣,又游他方,见富贵可依者便云未娶,若设计为壻;既娶矣,外家贫,又往而之他方,亦云未娶,则前日之妻皆不顾,亦无所记念矣。台人亦然。至于父母亦弃而不养,况朋友之交情乎?所以惧之也。平生之友江西及台者仅一二人而已,盖于有乡德异于其乡俗者也。

深恶游惰

先人尝见游惰之民及懒惰不习生理者,深患恶之,终身未尝轻与之一交也。子弟或有语言不务实、衣服异于众者,必严诃禁之。比与人约必信,或有故亦必报其所以然者,至于仆细皆如此。凡与人期、必曰某日;若曰三五日,则叱之曰:「三日则云三日,五日则云五日。三五却是十五日也。」严毅至于一言一笑之间,亦未尝轻易也。居家未尝闲坐,或看书,或监治杂务,或理岁计,甚至婢仆之役冗者,亦间提调之。井石、碎瓦、木屑、断钉之类,时使人收贮一库,用则取之。所以先妣效习颇熟,终身勤苦,皆相如此。至于今日,子孙虽在患难之中不致饥冻者,皆父母不暴殄天物之报也。呜呼痛哉!

衣服尚俭

先人衣服,惟尚紬绢、木棉,若毳衣、纻丝、绫罗不过各一二件而已。白紬袄一着三十年,旧而不污。平生惜物如此。至于片纸亦谨藏之,一文亦未尝施于无用处。布衣、素履、磁器、木筯与常人同。或讥之太简,先人曰:「吾昔者甚贫,今日颇富,始终皆是吾也。岂可以此为忧乐而有异哉!」盖随遇而安,无预于己,故无适而不自得也,知者鲜矣。

《月蚀》《大雨》词

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师久,见月蚀、大雨,作二小词,偶忘某调,云:「前年蚀了,去年蚀了,今年又盏(作平声。)来了。姮娥传语这妖蟇,逞(胡四切。)脸则管不了。锣筛破了,鼓擂破了,谢天地早是明了。若还到底不明时,黑洞洞几时是了?」「城中黑潦,村中黄潦,人都道天瓢翻了。出吾溅吾一身泥,这污秽如何可扫?东家壁倒,西家壁倒,窥见室家之好。问天工还有几时晴?天也道阴晴难保。」此二词虽近俚俗,然非深于今乐府者不能作也。咏其词旨,盖亦有深意焉。岂非《三百篇》之后,其讽刺之遗风耶?」此闻诸亡友杨大同云。

平江谶语

「平江」二字,谶者云「淫」字也。是以平江人多淫,男女淫奔,恬不为愧。张九四陷平江,僭改隆平府。谶者云:「隆平」二字,远观似「降卒」,不久当归正。果然。吴善乡守绍兴,集民兵号曰「果毅」,以篆书二字悬于兵卒之背,谶者云是「果杀」二字,不久当败。果然。「姑苏」二字,谶云「一女养十口」。是以风俗与温州同,「温」字远观似「淫」字。

窗扇开向

人家窗扇开向内甚便,若向外恐为盗者所启;亦须坚实者佳,不可务于巧妙以美观也。盖向内者开在内,启闭皆由内也,直棂为上,格眼者次之。

议肉味

予尝议肉味,唯羊、猪、鹅、鸭可食,余皆不可食。盖四者非人不能畜,苟放之,则必害禾稼,重为民患,故食之无伤也。牛、马之为畜,最有大功于世,非奉祭祀先圣及有故(谓天子圣节之宴。)则不食。鸡亦有小功,非奉荐待宾客亦不常食。犬之功与牛马同,且知向主人之意,尤不忍无故烹之,非疾病则不食。至于野味,非害稼菽者不可食,若以时腊者,或买食之。螺虾细物得已则止,尤不可恣以口腹,而损众物命也。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戊子年悞食之,(因一武官相招。)致患肿毒于左股内,乃梦先妣责之。丁酉年在上虞,以病,因猪肉价高,牛肉价平,予因祷而食之,使我疾平体气复则不食此味。己亥年在鄞东湖,复梦如初,因悟食之,乃患肿毒于老足,今始决定不食此味。又思之,若买善杀者则违国典,若食自死者则致恶疾;违国典非臣也,致恶疾非孝也,不奉遗命非子也。以三者时省之,何乃以口腹之微末,尚不能力行乎?则他日之大节犹未可保,书以为戒。

朱氏所短

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事,先妣主城南新居。长兄一房亦在城南。予又赘居外家,惟二幼弟随生母侍奉。然平生所蓄资财及一切什物,皆在旧居也。朱氏姊主之,渐变先人之法,且有结姻党潜布左右,而向者旧仆与婢等惟知有朱夫人,待吾辈甚落落也。独门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始终如一,亦尝为吾辈不平也。朱氏姊惟生一女,时尚未适人,忽有女僧至,自称俗姓朱,安吉人,幼尝受业杭州某寺,遂称朱氏姊为嫂,曰:「我是汝夫朱元礼三从姊也。」朱氏姊以私亲之故,延入内室,受其欺诱,与之同饮食起居,莫敢言其非者。此僧深奸大猾,居一月,即以钱买石修路、施茶汤,及遍游诸寺,咸施钱。又一月而去,竟不知所之。朱氏姊隐然馈赆甚厚,人皆不知也,惟有侍婢沈添妆知之耳。明年又至,遗果核及土物馈送,各房皆有之,谓之会亲。乃驾一画舫,侍从皆异类之人,人咸疑之。长兄与表兄沈子高为之忧,潜使人扣其梢人,据云:「我是松江万户府家人,以了师姑连年来说有一亲侄女寄居溧阳,富有金帛田产,别无兄弟管顾,舅家又各自分析了,由是万户多以钱劳此师姑,托其主婚。今有舍人在后,船不久当至。」长兄怒甚,即选门下能言者以大义折之,此僧忽发不逊曰:「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财产,孔氏不可管也。」既而欲诉之官以欺骗事,众皆知其诬妄,此僧乃为万户家人所逐,余稍稍引去,遂杜其患。朱氏姊反以吾辈明言其非,至于唧怨。吁,此妇人之所以至患,而家不可使干蛊者,信不诬矣!向非长兄顾大节义拒绝此辈,必致于陷身异类,受辱受害不浅也。朱氏姊不以为功,而反以为怨,惜哉!言之至此,可为深叹。先人五十余年辛勤所致者,晚年关防不及于前时,抑且人情咸变于机巧轻薄,是以既失之于外,又失之于内,吾辈归省犹如客也。先人虽觉此意,岂能遽反其正耶?临终至于一案一器皆无存者,独遗白金之类,已失过半矣。此无他,先人姑息于初年,盖为沈氏止生一女,不忍远嫁,所以奁具及田产是沈氏者咸与之,诸子皆不授也。既各有所授矣,明立家券,以为异日执照,而财物一切大小事件尚托之朱氏姊。后至庶子长大,亲女当聘,渐有富贵气,未免侵窃公堂之资。先人不能察者,为朱氏姊侍奉极至,不露圭角,以父爱女之心既至,但知其能孝,不知其为财也。先人殁后,此情渐发露,乃有不平不了之语,反以为父不念女之恨,惜哉惜哉!不了者,似嫁非嫁,似赘非赘;不平者,田之少也。朱氏所得孔氏金物钞贯,兼于诸子之数,房金什物、髹磁几凳尽数有之。惟田止于沈氏者,较之他女及乡中所嫁已过百倍,犹以为不足,见人情之日薄也。有女者勿蹈往辙,当视吾家之患,有不可言者矣。思之痛哉!思之痛哉!及七年戊戌,避地在安吉之大山,遇寇,资物皆失,而沈添妆被榜掠几死。又盛添寿者,亦遭此苦,其壻吴唐辅坠石折足,庶子妇等奔窜,极其颠沛,向之所得,今日尽矣,一时报应分明,犹未甚也。当年归荆溪之芳村,依吴而居,寇再至,不胜艰苦颠沛,衣服首饰荡然一空,唐辅死于乱兵。先自庶子自大山已与母长别而去,长子虽有侍奉之心,颇欲尽孝,而母则待之落落,惟亲女及壻之是恋,溺于偏私以至如此。为壻者亦恐物之遗于子,往往间其母子。殊不知一身尚不能保,遑及其它乎?自壻入门,竟有相疑之渐,非惟孔氏如客,其朱氏子亦犹客也。其盛添寿者,先人之侍婢,尝与朱氏姊窃吾家物之人也。先人殁,此婢从朱氏姊,甘心侍奉其妇女及壻,见者莫不叹之。所以亦受祸者,天理之昭然也。此虽一事,作戒数端。(女僧名了坚。)

朱氏所长

朱氏姊平日处事,可法者亦多。初年待夫之前妻吴氏之长子隆祖犹如己子,二庶子祖道、崇祖亦如之,今世之罕比者。及长子受荫为温州监支纳官,去家千里,尝以无音讯为忧,至于忘寝食。受夫之遗命养庶子祖道居溧阳,凡饮食、衣服、教训甚于己生者,及长为娶妇亦厚。过数年,亲女当聘,而庶子崇祖疑朱氏姊未免以奁具之物颇丰于庶子,亦人之常情,无足愧者。庶子阴怀不平。及壻入门,朱氏姊以家事付之,壻及庶子稍有彼此防闲之意,则庶子不得纵费所资矣。先是庶子以正母之私帑、岁收租米、一切什物,莫不为主而恣其所欲,尤有甚焉者,至是始有怨言。而正母知之,亦以忘恩不知分限是怒。据其始末,则庶子之罪多矣。乱后,正母自与壻居,不得已也,庶子之心不能挽回矣。隆祖之祖心斋县尹殁时,隆祖在温州,惟其仲父元之在侍。朱氏姊不远数百里,涉太湖,跋山路,往承大事,可谓孝矣。一切不及者,悉以父家之资办之。及其子欲信浮屠教,焚其父尸,朱氏姊曰:「凡作佛事者,吾愿从之。至于焚化,则不敢许也。其长子死时,具棺葬,未尝如此,今反以其父不若其子哉!且儒家无焚尸之说,断不可从也。」由是心斋公免于焚尸之祸。族长樗友兴、乡人耆老咸叹曰:「人家不必要好儿孙,但愿得好新妇足矣!」远近称之。盖元之吝于出己财以葬父也,可谓鄙矣。先是,隆祖之父卒时,有年少之妾包氏及其母在安吉,朱氏姊往见之,待之颇安。或谮之曰:「隆祖之父因许作黄冠事,未几而包产,不能毕备,以致触忤,是以死耳。」内外咸憾之,隆祖亦以众怒将逐此妇。朱氏姊大怒曰:「人之生死自有命,包氏之产亦有是天地间之常事,尔辈何归罪于包耶?且尔父死未卒哭,便逐其妻,人谓我何如者?」留之三月,葬其夫。将归溧阳,召包而语曰:「我欲携汝往溧阳,则父母之家不可也;留汝置此,则寡妇且年少无主,又不可也。」包乃泣谢。遂厚资嫁之,乡邦人又称善不已。时年四十有七岁,以其长子及季子侍奉乃祖,主安吉家事,携仲子归,遵夫之命也。常时在家,每安吉有人至,必欢欣问候乡族安否,厚待其仆。至于邻人作小商至此,亦善待之,其怀来之宛曲如此。待婢未尝加以呵叱,有小过则不与之语,婢知所惧,则使令如常;有大过则逐之。盖蓄仆皆乡里之淳谨者。乡里之贫且极者,病则时以粥米果核惠之,乡人仰之若母。凡姻戚急难次竭力救助,未尝惮劳苦。姻戚或忘其恩者亦多矣,此无他,施之有不当者,则人不以为惠也。至于奉父母及继母,能曲尽其情。待妹与弟诚可谓友爱,而吾兄弟亦奉朱氏姊情若母也,终始无一言之间。惜乎晚年渐废先人之遗法及有不多得田之语,且终身不得主朱氏之祭祀,及晚年不惜朱氏之遗孤,是以不能无议者矣。虽然朱氏姊之过亦势之使然,使当时既重割奁资,则出嫁以礼,必能守朱氏之业,而无晚年之怨,两得其道,不失父女之情、子母之义,可谓尽矣。何其狥于世俗而制之于似嫁非嫁、似分不分,所以易恩为怨,彼各有辞,深可叹也。有女者盖以是而观之哉。呜呼!若朱氏姊者,亦不失为大家之妇式也。

首饰用翠

首饰用翠,最为无补之物。买时以价十倍,及无用时不值一文。珍珠虽贵,亦是无用。盖予避地,将所在囊中者徧求易米,不可即得,且价不及于前者已十倍之上。惟金银为急,绢帛次之。民有谣曰:「活银病金死珠子。」犹不言翠也。盖言银为诸家所尚,金遇主渐少,珠子则无有问及者,犹死物也。世之承平时,人人皆自以百世无虑,以致穷奢极侈,以金银珠玉之外,又置翠毛;殊不知人生不可保,一旦异于昔,则无用之物皆成委弃。倘遇再承平时,切不可用无补之物。

虞邵庵论

虞翰林邵庵尝论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今乐府,亦开于气数音律之盛。其所谓杂剧者,虽曰本于梨园之戏,中间多以古史编成,包含讽谏,无中生有,有深意焉。是亦不失为美刺之一端也。

新人旧马

谚云:「使新人骑旧马。」此言良有以焉。盖谓人生于世间,一动一止,喜怒勤怠,或有不常,不皆可测。仆奴之久相处者,必察主之情性好恶,乘其隙而侮弄之,则至慢忽,不能尽心奉事者多。凡新至之仆,不知主之情性,纵能奸诈,亦未敢施,期月渐而彰露耳。马之为畜,有善有恶,有能负远者,有不能负远者,有惊疑而暗疾者,有能备乘坐而无失者。新至者岂能察其美恶耶?必逾年然后知其可否,或逾月亦不能尽知久远之美恶也。虽然,仆、马皆有相法可观可察,则其深奸大诈,必须久而能知之耳。

势不可倚

夫势之不可倚也,自古及今,历历可鉴。远者故未暇悉论,且以近者大者言之:伯颜弄权,奸臣也,附其势者多取富贵,死之日皆受祸。至于脱脱,虽不弄权,而权自盛,门客亦众,势去之后,祸亦如之。至于哈麻、雪雪,两奸臣也,既贬之后亦不免。苗僚杨完者之凶暴,又非伯颜、哈麻之所比也。承国家多事、皇纲解纽之时,恣遐邦化外之常性,怒则死,喜则生,视生民人类如草芥,虽天子之命亦若罔闻者。附其势者,一旦至于极贵,盗受天子名爵,皆能生杀人。及其恶贯满盈,囗手而死,党与皆伏诛,漏网者固多,岂能避于他日邪?又以其小者言之:国初溧阳之民,有以田土妄献于朱、张二豪者,遂为户计,一切科役无所预焉。是时朱、张首以海运为贡道,至于极品。天子又以特旨谕其户计,彼无敢挠之者,权豪奢侈可谓穷于天下。或两争之田,或吏胥之虐者,皆往充户计,则争者可息,虐者可免,由是民皆乐而从之也。不数年,朱、张皆构祸,籍其户口财产以数百万计;后立朱、张提举司以掌之,向者附势之人皆受祸,而投户计者隶为佃籍,增租重赋,倍于常民,受害不浅,虽悔无及矣。

豪僧诱众

又湖州豪僧沈宗摄,承裼总统之遗风,设教诱众,自称白云宗,受其教者可免徭役。诸寺僧以续置田每亩妄献三升,号为「瞻众粮」。其愚民亦有习其教者,皆冠鸟角桶子巾,号曰「道人」。朔望羣会,动以百五。及沈败,粮籍皆没入官,后拨入寿安山寺,官复为经理。所献之籍,则有额无田,追征不已,至于鬻妻卖子者有之,自杀其身者有之。僧田以常赋外,又增所献之数,遗患至今,延及里中同役者。

富户避籍

又荆溪、句容、金坛等处富户,有避良民之籍而妄投河南王卜邻吉耳养老户计者[12]。及其有势之时,可附可倚,颇称所欲。未几势去,复隶常调徭役,而养老钱仍旧不免。或有贫者,则位下之人追求不已,苦楚尤甚,一岁之间杂使无有穷已。最所耻者,受辱于位下之人,如驱奴隶。然此三者之患虽同,而其轻重则有别者:朱、张、白云宗以田者也,河南户计以身者也。以田者患可绝,以身者隶其位下之籍,虽子子孙孙不能免也,其患过于二者远矣。原其所自,皆由苛政不能聊生,又非有才智者,苟徒逞一时之欲,是以陷于终身也。夫陷溺其民者,罪莫大于土吏,土吏之罪不容于诛。凡教猱升木,吹毛求疵,为害百端,败坏风俗,吏之所为也。今天下扰攘,城池残破,舞文弄法,助虐济奸,吏之所为也。吏之为害深矣哉!

世祖一统

世祖能大一统天下者,用真儒也。用真儒以得天下,而不用真儒以治天下。八十余年,一旦祸起,皆由小吏用事。自京师至于遐方,大而省、院、台、部,小而路、府、州、县以及百司,莫不皆然。纵使一儒者为政,焉能格其弊乎?况无真儒之为治者乎?故吾谓坏天下国家者,吏人之罪也。

好食鸡

安吉亲友朱元之尝言,其族人有好食鸡者,凡亲族邻里,待之必以鸡,别不设他物。其人一日过佃客家,将午,佃饷之以鸡,知其所好也。其人忽觉体困,就隐几假寐,戒其佃曰:「吾欲睡,慎勿惊觉。鸡熟时,置于几上,待我醒后食也。」其人乃熟睡,未醒,鸡已至。佃客侍候于傍,逾时见一物自其人鼻孔中出,延于几,渐至鸡上,若娱蚣而短,多足而黑。佃以虫置于碗而覆之。须臾,其人醒,见鸡于前,挥之令去。且曰:「囗鸡气臭秽不可食。」佃乃告其故。其人见虫,曰:「远弃于地。」令别烹鸡。鸡至,复曰:「臭秽不可食。」自是不好食鸡矣,不知何故?意其当初必悞食虫物,以致此患,患既绝,是以不好也。

戒阉鸡

吾尝戒子弟不可阉鸡,盖畜物之可阉者,惟鸡最受苦,剖腹以指刳其背而去其内肾,肺脏皆惕,有仁心者岂忍见之哉!独猪犬淫状可愧,不识其母,或阉之亦无损,鸡则切不可也。口腹之患,致恶如此。吾虽食鸡,独不喜食阉鸡。人皆谓阉者味美,殊不知以尔口腹之奉而害物耶!且阉鸡死者亦多,生者固难得,又何泥于人欲哉!

不畜母鸡

吾家以先人在日,未尝畜母鸡,虽有诞子者,则付之邻佃之家,后视雏之多寡平分之,所以厌其求雄之态,雌伏雄之状,未有不动人私欲之情者。近世民家妇人以母鸡绳系其足,抱携至于他处求其雄,甚可憎恶。以致渐习无耻、流于淫奔者,亦此等之微也。避地之所,家人婢媪咸畜鸡母,往往有此风,每欲禁绝之未可。盖各得雏以市易布帛,所以未深绝之也。归乡之后,必以先人之遗训是戒。

不置牝牡

犬羊之畜,尤不可置牝牡者,惟宫者无害。若畜牝者,必求其牡,牡者必求其牝。此盖生物之性,至其时有不可得而已者,惟不畜此是幸。盖畜此等,淫状可憎,尤甚于鸡,未必不坏人之正性,婢仆最宜戒,不可以观此。至于犬之牡者,或庶几焉,其牡求牝,必出他处,则求牡者或鲜矣。又畜牝物生子,子大不识其母,遂亦求牝,甚不美观,亦伤风败俗之渐也。先人见他人家畜牝兽,尚怒而叱之,可为切戒!

食必先家长

人家饮食,必先家长。至于一房亦然。则使幼者渐知礼义,家道日兴矣。吾家向日饮食,惟先人以无齿别炊烂饭,余必先奉先妣,然后分与子弟及诸妾与婢,其仆厮则在外厨与农夫同膳也。至如先生之馔,则先妣之外,即分置一器及羹一器,备与先生,欲使众人知所敬在主翁之次也。

出家人心

出家人心孤忍,不可交。盖其性习孤洁,自幼离绝亲爱之道,惟寡情坚忍是务,所以交友皆无情也。或疾痛,或急难,岂可责其相扶持乎?

家出硬汉

谚云:「家有万贯,不如出个硬汉。」硬者非强梁之谓,盖言操心虑患,所行坚固,识是非好恶之正者。若有此等子弟,则贫可富,贱可贵矣。或富贵而子弟不肖,惟习骄惰,至于下流,岂富贵之可保,虽公卿亦不免于败亡也。

万顷良田

谚云:「万顷良田,不如四两薄福。」四两,言其太轻也。福者非世俗能受用,衣食之外,盖言祖宗积德以及于后人,虽或太薄至轻,犹胜于暴富不仁,而以力至者也。假力而至者,虽可暴富及贵,不久当败。惟阴德为福,虽未至大富极贵,亦可保全小康,不至流落为下贱矣。

日进千文

谚云:「日进千文,不如一艺防身。」盖言习艺之人可终身得托也。艺之大者,莫如读书而成才广识,达则致君泽民,流芳百世;穷则隐学受徒,亦能流芳百世。其次农桑最好,无荣无辱,惟尚勤力耳。其次工,次商,皆可托以养身,为子孙计。舍此之外,惟务假势力以取富,虽日进千文之钱,亦不免于衰败零落者,此理之必然也。故曰「读书万倍利」,此之谓也。又有一等,小有才,无行止,专尚游说以求食,绝无廉耻,虽曰能取饱于一时,不能免饿死沟壑。

仆主之分

人家或有家生仆子,虽幼,便当闲之以礼,使之知有主仆之分。吾见近日人家有仆子及己子相戏,慢骂喜怒必相敌,父母见之亦不呵禁,则曰:「小儿无知耳!」殊不知习气不好,以致长大渐有无主之心,皆由习惯,病根不去也。至如女子幼小时,不可与仆子羣聚,或至于浇薄市井之态者亦有之。至于长则情狎相习,乌能免于意外之虑耶?又见人家之女幼而命仆厮抱而出游,久而情熟,亦有非礼而戏弄之者。至于长而嫁人,其仆于外必谈及女之疾病、好恶、嬉戏之类,盖其幼而见之也。若此而致引诱,不美者多矣,浙中富家多或有此患焉。

书留边栏

抄书当多留边栏,则免鼠囓之患。书册必穿钉,不可用脑折也。若《通鉴》大本数多至百者,则脑之以下皆穿钉可也。脑者久而糊纸无力,必致损脱而零落矣。书帙必厚至一二寸或三寸亦无妨,但钉近边缘多空余处,不可迫近边栏间,且易观,又免零落也。抄书外边栏留一寸以上,如内穿钉处缘边栏,亦留一寸以上方可。

丘字圣讳

丘字,圣人讳也。子孙读经史,凡云孔某者,则读作某者,以丘字朱笔远圈之。凡有丘字,皆读作区。至如诗以丘为韵者,皆读作休,同义则如字。

乞丐不置婢仆

乞丐妇女子弟,皆不可置之为婢为仆,盖以气象不佳,渐有凋落之态。吾家以后至元乙亥间,尹氏姊在官庄时,族人凋落,邻媪蒋家妇,施氏女也,常执役尹氏,丧夫又无近族,孤且贫。尹氏姊引致来,以携挈幼弟之役。其状矮小,贫寒可贱。表兄沈子成见之曰:「此媪不可留。」予问其故,曰:「吾连日见其出入于君家之门,气象不好,如门中出一丐妇也。吾厌之。」不三载,黄遂男有得争讼起,自此不兴矣。

又乙酉年后,北方饥,子女渡江,转卖与人为奴为婢,乡中置者颇多,而吾家亦有一二。子成又言于余曰:「此等之类,皆劫数中物,得不死而来南者,苟免耳。然好者已被娼优有力者先得之,此辈皆饿损且丑陋不类长成者,宜勿留。万一劫数未尽,必致灾病,病必传染,患及好人矣。不然则此等入门,门景又何美观!」自是果至于乱离,无好气象矣。然此自系气数,亦一渐也。

又外家吴子道,以至正甲午年,乡中多置淮妇作婢,贪其价廉也,子道亦置一二。吾以子成之言喻之,一笑而已。乙未兵乱,流离至于今日,亦是气象之一变也。

又子道以大门副厅砻谷米、置农具,杨大同时相依以居,见之曰:「此等气象不好。公家无限闲屋,偏置于此,岂有官厅前之门景!向之客官所聚,今置农具,太觉不好。」未几,丧乱无宁日,此居皆成瓦砾矣。

蜈蚣毒肉

鸡肉与蜈蚣有寃,春、夏、秋三时,切不可过宿,杀人。烧炙之味,夏月不宜置露宿,当谨盖藏。尝有某处孝妇,养老姑甚谨,姑好食烧肉,孝妇每得肉置火上熟,必以竹签插壁,阴候火气过,然后奉姑。一夕食肉暴卒。姑之女有诉于官,曰嫂氏有私通,惧姑觉,故进毒杀其姑。孝妇不胜拷掠,诬伏其罪。未几,审囚官至,识其情疑之,再令买肉置故处,夜半视之,惟见蜈蚣毒虫羣食其肉。官以啖死罪囚,囚食亦死。孝妇由是得免,姑之女反伏诬。其置肉时,适夏月也。

奸僧见杀

奸邪之人不可交接。苟不得已,则当敬而远之,不然轻则招谤,重则贻祸不小。尝闻一某官,平日自任以辟异端为事,凡僧道流皆数耻辱之。所居近有一寺,寺僧多富贵者,一僧尤甚奸侠,某官尝薄之。一日,某官出外,其僧盛服过其门,惟见某官之妻倚门买鱼菜之类,盖尝习惯也。适雨霁,僧乃诈跌仆污衣,且佯笑而起。某官之妻偶亦付之一笑,僧遂向前求水洗濯。明日,馈以殽核数品,相馈某官之妻。初不肯受,以谓未尝相识,且无故也。僧但曰感谢濯衣之恩,强掷而去。某官归,余殽未尽,问其故,惟怒其妻之不谨,亦未以为疑也。一日,潜使人以僧鞋置于某官厅次侧房,适见之,怒其妻有外事,遂逐去。且僧数有奸计,某官益愈疑之矣。此僧闻之,即卷资囊,一夕避去,莫知所之。其妇归母家,依兄而居年余,不能受清苦。此僧已长发为俗商矣,夤缘成姻,其妇初不知也。逾三年,已生二子。一夜月明,夫妇对酌浅斟,其夫问其妻曰:「尔可认得我否?」妻曰:「成亲三载,何不认得耶?」夫曰:「我与你今日团圞,岂是易事,费多少心机耳!」其妻问故,夫曰:「我便是向日污衣之僧也。」备述前计。其妻即佯言曰:「因缘却是如此,乃前世之分定也。」遂再饮。大醉后,其妻操刃刺杀其夫并二子,明日自赴有司陈罪。官不能决,系狱者一年。忽朝廷遣官分道决狱,见之,乃壮其事而释之。后与前夫某官复相见,其妇曰:「我所以与你报奸人之仇而明此心者也。今既失节,即不可同处。」乃筑室某山,夫妇各异居云。二十余年前事也。

黄华小庄

至正癸巳,乡里寇平,吾复到黄华小庄。忽故干者史仲珍、王道者来谒,谈及世事人情,因发一叹曰:「向时人中拣贼,今日贼中拣人。」盖伤好人之绝少也。此言虽浅,乃实论耳。所谓人者,犹半是贼心也。

山阳之薪

山阳之薪有焰光,能发火力;山阴之木无焰光,然烹之际,不若山阳者佳。吾避地鄞之上水,乃始验之。又腊月采薪,虽生湿之木亦可然。

宣城木瓜

宣城产木瓜最佳,其父老相传:唐末不生实,至宋初生;靖康中忽不生,至绍兴后又生;宋末咸淳末不生,国初始生。今自甲午年又不生,至今无木瓜,合药甚难得。何其一木擅天地之正气,犹若是之灵耶?

芦把劚石

芦把束劚石则石裂,茶汁浇石器久则石如蛀烂。物性所畏,有不可晓者。

玛瑙缠丝

玛瑙惟缠丝者为贵,又求其红丝间五色者为高品。谚云:「玛瑙无红一世穷。」言其不直钱也。又言:「玛瑙红多不直钱。」言全红者反贱,惟取红丝与黄白青丝纹相间,直透过底面一色者佳。浙西好事者往往竞置,以为美玩。或酒杯,或系腰,或刀靶,不下数十定,价过于玉。盖以玉为禁器不敢置,所以玛瑙之作也。金陵吕子厚知州,有祖父所遗玛瑙椀一枚,可容一升,其色淡如浆水,惟三点红如蒲桃状极红,又一二点黄色如蜡,可谓佳品也。予因与好事者辨之曰:「五金之器莫贵如金,珠之为物固小足贵也。金愈远愈坚,珠则有晦坏之时也。诸石之器莫贵于玉,玉与金并称。取其温润质色,玉为上;坚而不坏,金为上。若水晶之浮薄,玛瑙之杂绞,皆不足贵。」此固世俗所尚,一时之竞,非古今之公论也。今燕京士夫往往不尚玛瑙,惟倡优之徒所饰佩,又以为贱品,与江南不同也。谚云:「良金美玉,自有定价。」其亦信然矣。其次则有古犀,斑文可爱,诚是士夫美玩,固无议者矣。

经史承袭

经史中往往承袭,故宋俗忌避讳者,字画皆减省不成字:如匡字、贞字、敬字、恒字、勖字、黄字、殷字、构字、朗字,皆不成文。以让为逊、玄为元、慎为顺、桓为威、匡为康、宏为洪、贞为正、敬为恭。又追改前代人名,甚是纰缪。胡公作《春秋传》,辨论详明,岂有古今经典以私讳改其字哉!是无识之人取媚一时,以为万世诮。国朝翰林院及诸处提举司儒学教授官,尝建言前代之失,合行下书坊订正所刻本,重新校勘,毋致循习旧弊可也。至如《诗》、《书》、《易》正文,亦当行下书坊,删去小序及王弼序卦之类,毋得仍旧讹误后人。

美玉金同

美玉与金同,亦有成色可比对。其十成者极品,白润无纤毫瑕玷也。九成难辨,非高眼不能别。八成则次之。以至七成、六成又次之。古玉惟取古意,或水银渍血渍之类,不必问成色也,绝难得佳品。

灵璧石

灵璧石最为美玩,或小而奇峯列壑,可置几玩者尤好。其大则盈数尺,置之花园庭几之前,又是一段清致。谚云:「看灵璧石之法有三:曰瘦、曰绉、曰透。」瘦者峯之锐且透也,绉者体有纹也,透者窍达内外也。凡取其色之黑而声清者,灵璧也。惟取其声之清远者,太湖石也。亦有卧纱纹弹丸两点红,独无峯耳。英石之质赤黑,亚于灵璧,特声韵不及太湖而质过耳。卢疎斋翰林有《太湖石记》。

曼硕题雁

豫章揭翰林曼硕《题雁图》云:「寒向江南暖,饥向江南饱。物物是江南,不道江南好。」盖讥色目北人来江南者,贫可富,无可有,而犹毁辱骂南方不绝,自以为右族身贵,视南方如奴隶。然南人亦视北人加轻一等,所以往往有此诮。

古钱

古钱置之图书印傍,久而色赤,亦古气类使然也。

沙鱼胎生

沙鱼胎生。予至鄞食沙鱼,腹中有小鱼四尾或五六尾者,初意其所食,但见形状与大者相肖,且有包裹,乃知其为胎生也。此软皮沙也。

鄣南山石

湖州安古鄣南山中出一石,色白,巉山石状类将乐石,可设置几筵为玩器,不可浸水种菖蒲。惟昆山石宜水浸润,今亦罕得旧者。

铜棺山草

义兴铜棺山顶有一种似草非草,又类木本,叶似侧柏而卷,凌冬不凋,可移菖蒲石上,枯而复青,岁久亦茂可观。

半两钱

半两钱,古者煅而酒服,可续折骨,五铢次之。浙东斗尺皆仍故宋遗制。斗谓之百合足,比之今官数八升也。(谓官数有二十合。)尺谓之百分,比今之官数八寸。吾乡绝无此样,皆用官样。至宜兴,则间有之。杭城人有七升斗、七寸尺者,谓之小百合、小百分也。考其此制,尚存古法,则是今之制差增大耳。鄞俗则有二样:二斗五升者曰料;五斗曰冓。(料,音劳,去声。)

学士帽

今之学士帽遗制类僧家师德帽,不知唐人之制如此否?愚意自立一样,比今之国帽差增大,顶用稍平,檐用直而渐垂一二分。里用竹丝,外用皂罗或纱,不必如旧制。顶用小方笠样,用紫罗带作项攀,不必用笠珠顶,却须用玉石之类。夏月林下则以染黑草为之,或松江细竹丝亦好。归乡晚年当如此也。更置野服亦称之,(畧见《鹤林玉露》。)便如今日鹤氅样,布为之。

艾蒸饼

试艾以蒸饼,将艾丸炷于饼上然之,若是好艾,则满饼香透底;不好者,止于饼内一半,香不透。(四明王韶卿云。)

先贤之后

先贤之后,理不当绝,然所闻者无几,且真伪莫辨。周濂溪之裔绝无闻者。程子之裔数人者寓居江东,不知为伯为叔也。近长鎗兵中程某者,谢国玺女兄之夫也,咸礼之,以其为程伊川之后也,寓居磁州。朱子之裔,真者三四人而已,近亦无闻者。若金陵之朱仲明,自是冒姓,其养子垕,字伯厚者,是陈姓之子,云心道士之侄,福清人也。仲明家世淫乱,垕后淫其妹,不听适人,人伦已丧。钱唐之朱姓者,自称朱通判之后,亦是冒姓,本朱氏之甥也。张横渠之裔绝无闻者。南轩之裔有二人焉,今亦不知存亡也。至如颜氏之裔,乱亡之后仅存一人,今在四川,颜真卿孙也,幼孤,与祖母孔氏相处。孔氏,潜夫之姊,世居林外。孟子之裔,今皆无闻,或在北兵中,未可知也。

西川道者

西川一道者学长生之法,修炼三十年而内外丹皆成。一日城中兵变,而道者已仙去,遗下黄芽大丹一炉,为兵官所得,后半归之贾平章似道,半流落民间。贾事败,丹大半零落一美妾处,妾后归钱唐朱氏,丹遂为宋所有。今又半归于余,乃一半中之再半也。此丹性和而不烈,人皆可服,服之者可以助元阳,延生命。临服时,默诵咒七遍,面东南,以枣汤或白汤吞下,先以雪餻裹丹,预于前一夕服青丸子。咒曰:「归我常,返我乡,服之千岁朝玉皇。」表姊宋氏常患久痢,元气衰弱,因服此丹三五服,始得复生,每服十粒。

乡中大家

乡中大家皆用刀镊者入内院,虽妇人女子,咸令其梳剃,甚是不雅。惟吾则不然。时外家却不用此,颇合礼法,他事则不及也。凡居家者谨之。

溧阳父老

尝闻溧阳父老云:「国初兵革之后,居民荒业。至元间,有一奸民,曾为北兵掠去。复后归,径来山前丰登庄寄居,每掠买良人子女,投北转卖为奴婢。居三二年,忽遇一虎至村落三日,居民惊惶,幸不为害,惟啖此奸而去。」岂非造物者报焉!

高昌偰哲

高昌偰哲笃世南以儒业起家,在江西时,兄弟五人同登进士第,时人荣之。且教子有法,为色目本族之首。世南以佥广东廉访司事被劾,寓居溧阳,买田宅,延师教子,后居下桥。世南有子九人,皆俊秀明敏。时长子焘,(本名傲伯辽孙[13]。)年将弱冠,次子十五六,余者尚幼。每旦,诸子皆立于寝门之外省谒父母,非通报得命则不敢入,至暮亦如之。一日,予造其书馆,馆宾荆溪储惟贤希圣主之,见其子弟皆济济有序,且姿质洁美,若与他人殊者。盖体既俊秀,又加以学问所习,气化使之然也。予深羡慕之。既而欲遣一生通谒于世南,求跋二小画卷。希圣曰:「姑少待,有宦者出中门可问之,则主者出矣。不则别托门子转相通报亦可。」诸生则不敢妄入也。予初疑之,希圣曰:「世南处家甚有条理,僮仆无故不入中门,子弟亦然。自吾至馆中,因知诸生居宿于外者,昏定晨省,皆候于寝门之外,非奉父母命则不敢入。」盖谓私室中父母处之,或有未谨者,则肢体袒惰,使子弟窥见非所宜,故亦防闲之也。予始服其法有理,深慕之,尝为家人辈言之。因外家处事太无理,虽干仆亦得入于寝室告报家事,予深恶之,每以偰事之法谕之也。予家以先人遗法亦颇若是,惟防闲外居子弟,未尝及于诸子也。偰氏之法忍不可忽,他日归乡,当谨谨效之云。

紫苏薄荷

凡泡紫苏、薄荷之类,先贮滚汤,后投以药而覆之,则香气浓而色浅;先投以药剂,后沃以汤,则色浓而香气浅,其味则皆同也。凡欲升上之药,则泡之如此法,用其气也;降下则熟煮之,用其味也。近日因访同避地一友沈思诚,留坐久,忽云:「我以上焦燥热,喉痛眼赤,乃用黄莲解毒汤四味,药剉碎,先以沸汤,后投以药而覆之,半时许服之,其香烈而味清。盖欲升上也。」质之王韶卿,乃云:「独不知大黄必候他药将熟而旋投之,即倾服,亦取其气能泻也。」吾始得其义如此,因记之。

出纳财货

人家出纳财货者,谓之掌事,盖佣工受雇之役也。古云:「谨出纳,严盖藏。」此掌事者大字铭也。然计算私籍,其式有四:一曰旧管;二曰新收;三曰开除;四曰见在。盖每岁、每月、每日各有具报,事目必依此式然后分晓,然后可校有无多寡之数,凡为子弟亦然。干父之蛊,虽微物钱数,亦必日月具报明白,免致久而迷乱,无可考也。先人尝云:「人家掌事必记帐目,盖惧其有更变,人有死亡,则笔记分明,虽百年犹可考也。」此虽俗事,亦不可不知。此式私记谓之曰黄簿,又曰帐目。

鲜于伯机

予尝见鲜于伯机公亲书一幅云:「登公卿之门不见公卿之面,一辱也;见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二辱也;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三辱也。大丈夫宁当万死,不可一辱。」不知何人所言,而困学喜而书此,凡见数幅。观其言虽不深奥,然亦可为确论。金陵杨大同尝与予言:「士大夫不得已,宁受小人辱,莫受君子辱。」此亦良言。居乡里时,乱后,一酷吏权州事,又一奸民掌案牍佐之,尝会于乡人家,予颇以礼貌待之。其人亦不问何如人,但畧答片言,即自与济其奸酷者笑谈;既而又忌予在座,不乐。予即起而出。越明日,乡人对予言:「昨日所会二人,始不知子为何如人,既而畧闻之,且惧子之直言,恐坏其奸计,是以不乐与语,子出甚好。」大同亦在座,曰:「正所谓宁受小人辱者是也。今之江海中遇寇,穷途中遇恶少年,皆不可与之事者,顺其无礼,何有加于我哉!」子曰:「善。」因记于此云。

同类推荐
  • 入大乘论

    入大乘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妙法决定业障经

    妙法决定业障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法师功德品

    法师功德品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太上正一延生保命箓

    太上正一延生保命箓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如意轮陀罗尼经

    如意轮陀罗尼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热门推荐
  • 步步陷情:将军请绕行

    步步陷情:将军请绕行

    [完结文]“你是天女吗?”某女:“我……”“来人,拖出去砍了……”某女:“等一下,我是!”“如何证明?”某女:“好吧,我晕。”某女真的晕了,某奸臣,不错,此女还算机灵,留着;某忠将,此女准和某奸臣是一伙的,必须防。某小只骗子:“你个扫把女,遇到你真倒霉!但……我不后悔。”某女:“遇到你我也很倒霉,但至少比你幸运。”某敌国腹黑:“我死了你会哭吗?”某女:“不会!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死。”某女:“你愿意留下吗?”某忠将:“如若国定家安,我定陪你隐居于此。”某女:“好,我等你……”某道士对某女说:“你此生注定一个人。”某女:“姐才不信呢!”
  • 美景多珍重

    美景多珍重

    岑美景一心仰慕作家蔚青城,终于有机会成为他的生活小助理,却发现这位作家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传说他特别随和,特别喜欢笑,特别温柔,特别风趣。事实却是——面试天不断泼美景冷水,还各种命令她。美景一日三餐有菜有汤的好生伺候,他却无比嫌弃:“下次记得加辣椒,朝天椒,而且不要再让我看见绿色的东西,这种散发青草味道的食物有什么可吃的,你还不如直接啃饲料”。美景带他去交电费,忙前忙后,焦头烂额,叫他生活常识,他却放马后:“难道你不知道交电费可以用手机交吗?以前的助理都是这么交的”。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扔给她岑美景一个蔚青城!"
  • 重生女神强势来袭

    重生女神强势来袭

    宋家的千金被逐出家门、当成玩物,临死还不得善终,生生被气得吐血身亡!再度睁眼,什么,变成个九岁的小萝莉?就因为她睁眼逃过一劫,世界的格局竟然变得完全不一样?谁来告诉她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哭兮兮的小娃娃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那个目空一切、毒舌入骨的小正太是她多年所念之人?美人师父、黑暗女孩、神秘的七大族……等等,这世界莫不是玄幻了?还是,这一切只是个梦?嘶,好疼!
  • 霸宠成瘾,Boss别乱来

    霸宠成瘾,Boss别乱来

    陷入阴谋,被迫负债,她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做我女人。”他将她拉出了深渊。可他却在某天突然改了口:“和我结婚。”八个字,改变了她的一生……这个让她曾经抗拒的恶魔,却最终成了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 趟过女人河的男人

    趟过女人河的男人

    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在风风雨雨的坎坷生命进程中,先后经历六个女人的情与爱,大喜与大悲,坚忍的品行操守,执著的幸福追求,在物欲泛滥的命运抗争中,谱写出人性的道德力量。
  • 旧爱契约

    旧爱契约

    他说,他不是一头忠犬,是一匹忠狼!她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心底深处。旧爱契约:一纸再也不分手的深情协议。
  • 再忙也要会理财

    再忙也要会理财

    读书要趁早,理财别趁闲。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你若理财,财可生财。钱是挣出来的,更是理出来的。只有理财才能让小钱变大钱,让死钱变活钱,让钱生出更多的钱。《再忙也要会理财》告诉你最时髦的赚钱、花钱、省钱、存钱方法,让你轻轻松松理财,明明白白花钱,快快乐乐生活。全书主要包括基金、股票、房地产、保险、黄金、收藏、外汇、*、期货、典当、储蓄等不同的理财内容,方法实用、指导性强,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上手就能用。从今天开始,让我们每一个人树立起正确的投资理财观念,并且掌握科学的、正确的方法,积极地投入到丰富多彩的理财活动中去,通过努力告别拮据的生活,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
  • Molloy

    Molloy

    Molloy, the first of the three masterpieces which constitute Samuel Beckett's famous trilogy, appeared in French in 1951, followed seven months later by Malone Dies (Malone meurt) and two years later by The Unnamable (L'Innommable). Few works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ave been so universally acclaimed as central to their time and to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human experience.
  • 10天打造强大内心

    10天打造强大内心

    一个人的内心像一个气球,内心强大的人伸缩的范围就大,内心弱小的人伸缩的范围就小。对于同样的坎坷,内心强大者比内心弱小者更能从容淡定地去面对和处理。《10天打造强大内心》从对人内心的分析、内心强大与弱小的不同表现、内心强大的训练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解读,指导读者塑造强大的内心。具备强大内心的人,脚下即使不是坦途,步子也一样坚定!
  • 百姓不缴糊涂税:财税专家汪蔚青的税务普及书

    百姓不缴糊涂税:财税专家汪蔚青的税务普及书

    每月发工资要缴个税;买东西不知不觉缴了增值税;买个外国货要缴关税;投资理财不小心,冷不防也要多缴很多税……国家征税就像高速公路收取过路费,我们使用不同的交通工具、采取不同的行进路线,最后缴纳的过路费会存在很大的差异。既然纳税和死亡一样无法避免,那么税务知识就不应该成为一种稀有知识,仅为少部分人掌握,而应成为每一个现代人都有所了解的常识。不懂税,必然多缴税,与其到时候为此付出巨额学费,不如来提前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