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集·外科钤(上)
经义(一)
《痈疽篇》:黄帝曰:血气已调,形气乃持。余已知血气之平与不平,未知痈疽之所从生,成败之时,死生之期,有远近,何以度之,可得闻乎。岐伯曰:经脉流行不止,与天同度,与地合纪。故天宿失度,日月薄蚀;地经失纪,水道流溢,草 不成,五谷不殖;径路不通,民不往来,巷聚邑居,则别离异处;血气犹然。请言其故:夫血脉营卫,周流不休,上应星宿,下应经数。寒邪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故痈肿。寒气化为热,热胜则腐肉,肉腐则为脓;脓不泻则烂筋,筋烂则伤骨,骨伤则髓消,不当骨空,不得泄泻,血枯空虚,则筋骨肌肉不相荣,经脉败漏,熏于五脏,脏伤故死矣。黄帝曰:愿尽闻痈疽之形,与忌曰名。岐伯曰:痈发于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为脓,脓不泻,塞咽,半日死;其化为脓者,泻则合豕膏,冷食,三日而已。发于颈,名曰夭疽。其痈大以赤黑,不急治,则热气下入渊腋,前伤任脉,内熏肝肺,熏肝肺,十余日而死矣。阳气大发,消脑留项,名曰脑烁。其色不乐,项痛如刺以针,烦心者,死不治。发于肩及 ,名曰疵痈。其状赤黑,急治之,此令人汗出至足,不害五脏。痈发四五日,逞之。发于腋下赤坚者,名曰米疽,治之以砭石,欲细而长,疏砭之,涂以豕膏,六日已,勿裹之。其痈坚而不溃者,为马刀挟缨,急治之。发于胸,名曰井疽。其状如大豆,三四日起,不早治,下入腹,不治,七日死矣。发于膺,名曰甘疽。色青,其状如谷实 ,常苦寒热,急治之,去其寒热,十岁死,死后出脓。发于胁,名曰败疵。败疵者,女子之病也。灸之,其病大痈脓,治之,其中乃有生肉,大如赤小豆,锉 草根各一升,以水一斗六升煮之,竭为取三升,则强饮浓衣,坐于釜上,令汗出至足已。发于股胫,名曰股胫疽。其状不甚变,而痈脓搏骨,不急治,三十日死矣。发于尻,名曰锐疽。其状赤坚大,急治之;不治,三十日死矣。发于股阴,名曰赤施。不急治,六十日死。在两股之内,不治,十日而当死。发于膝,名曰疵痈。其状大痈,色不变,寒热,如坚石。勿石,石之者死;须其柔,乃石之者,生。诸痈疽之发于节而相应者,不可治也。发于阳者,百日死。发于阴者,三十日死。发于胫,名曰兔啮。其状赤至骨,急治之,不治害人也。发于内踝,名曰走缓。其状痈也,色不变,数石其输,而止其寒热,不死。发于足上下,名曰四淫。其状大痈,急治之,百日死。发于足傍,名曰厉痈。其状不大,初如小指。发,急治之,去其黑者,不消,辄益;不治,百日死。发于足指,名脱痈。其状赤黑,死不治。不赤黑,不死,不衰,急斩之,不则死矣。黄帝曰:夫子言痈疽,何以别之。岐伯曰:营卫稽留于经脉之中,则血泣而不行,不行则卫气从之而不通,壅遏而不得行,故热。大热不止,热胜则肉腐,腐则为脓。然不能陷,骨髓不为焦枯,五脏不为伤,故曰痈。黄帝曰:何谓疽。岐伯曰:热气淳盛,下陷肌肤,筋髓枯,内连五脏,血气竭,当其痈下,筋骨良肉皆无余,故命曰疽。疽者,上之皮夭以坚,上如牛领之皮。痈者,其皮上薄以泽,此其候也。
《玉版篇》:黄帝曰:病之生时有喜怒不测,饮食不节,阴气不足,阳气有余,营气不行,乃发为痈疽。阴阳不通,两热相搏,乃化为脓,小针能取之乎。岐伯曰:以小治小者,其功小,以大治大者,多害,故其已成脓血者,其唯砭石铍锋之所取也。黄帝曰:多害者其不可全乎。岐伯曰:其在逆顺焉。以为伤者,其白眼青,黑眼小,是一逆也。内药而呕者,是二逆也。腹痛渴甚,是三逆也。肩项中不便,是四逆也。音嘶色脱,是五逆也。除此五者,为顺矣。
《寒热病篇》曰:五脏,身有五部:伏兔一,腓二,腓者 也,背三,五脏之 四,项五。此五部有痈疽者死。凡刺之害,中而不去则精泄,不中而去则致气。精泄则病甚而 ,致气则生为痈疽也。
《生气通天论》曰:高梁之变,足生大疔,受如持虚。汗出见湿,乃生痤痱。劳汗当风,寒薄为 ,郁乃痤。营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肿。陷脉为 ,留连肉腠,因而饱食,筋脉横解,肠 为痔。
《阴阳别论》曰:三阳为病,发寒热,下为痈肿。
《脉度篇》曰:六腑不和,则留结为痈。
《异法方宜论》曰:东方之域,其民食鱼而嗜咸,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从东方来。
《气穴论》曰:肉之大会为谷,肉之小会为溪。肉分之间,溪谷之会,以行荣卫,以会大气。邪溢于壅,脉热肉败,荣卫不行,必将为脓,内消骨髓,外破大 。留于节凑,必将为败,积寒留舍,荣卫不居,卷肉缩筋,肋肘不得伸,内为骨痹,外为不仁,命曰不足。大寒留于溪谷也。
《刺节真邪篇》曰:虚邪之中人也,洒淅动形,起毫毛而发腠理。其入深,内搏于骨,则为骨痹;搏于筋,则为筋挛;搏于脉中,则为血闭;不通则为痈。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搏,久留而内着。寒胜其热,则骨疼肉枯。热胜其寒,则烂肉腐肌为脓,内伤骨,内伤骨为骨蚀。有所疾前筋,筋屈而不得伸,邪气居其间而不反,发为筋溜。有所结,气归之,卫气留之,不得反,津液久留,合而为肠溜。久者,数岁乃成,以手按之柔,已有所结,气归之,津液留之,邪气中之,凝结日以易甚,连以聚居,为昔瘤。以手按之坚,有所结,深中骨,气因于骨,骨与气并,日以益大,则为骨疽。有所结,中于肉,宗气归之,邪留而不去,有热则化为脓,无热则为肉疽。凡此数气者,其发无常处,而有常名也。
《病能论》:黄帝问曰:人病胃脘痈者,诊当何如。岐伯对曰:诊此者当候胃脉,其脉当沉细,沉细者气逆,逆者人迎甚盛,甚盛则热。人迎者胃脉也。逆而盛,则热聚于胃口而不行,故胃脘为痈也。帝曰:有病颈痈者,或石治之,或针灸治之,而皆愈,其真安在。岐伯曰:此同名异等者也。夫痈气之息者,宜以针开除去之。夫气盛血聚者,宜石而泻之。此所谓同病异治也。
《脉要精微论》帝曰:诸痈肿筋挛骨痛,此皆安生。岐伯曰:此寒气之肿,八风之变也。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此四时之病,以其胜治之愈也。
《厥论》曰:少阳厥逆,机关不利。机关不利者,腰不可以行,项不可以顾,发肠痈,不可治,惊者死。
《寒热篇》帝曰:寒热瘰 在于颈腋者,皆何气使然。岐伯曰:此皆鼠 寒热之毒瓦斯也,留于脉而不去者也。鼠 之本,皆在于脏,其末上出于颈腋之间,其浮于脉中,而未内着于肌肉,而外为脓血者,易去也。黄帝曰:去之奈何。岐伯曰:请从其本引其末,可使衰去,而绝其寒热。宜按其道以予之,徐往徐来以去之。其小如麦者,一刺知,三刺而已。黄帝曰:决其死生奈何。岐伯曰:反其目视之,其中有赤脉,上下贯瞳子,见一脉,一岁死;见一脉半,一岁半死;见二脉,二岁死;见二脉半,二岁半死;见三脉,三岁死。见赤脉不下贯瞳子,可治也。
《通评虚实论》曰:所谓少针石者,非痈疽之谓也。痈疽不得顷时回。
《气交变大论》曰:岁火太过,民病身热骨痛,而为浸淫。岁金太过,民病两胁下少腹痛,目赤痛, 伤,耳无所闻。岁木不及,复则炎暑流火。湿性燥,病寒热疮疡痱疹痈痤。
岁金不及,复则寒雨暴至,民病口疮。岁水不及,民病寒疡流水。
《五常政大论》曰:委和之纪,其病支废痈肿疮疡。卑监之纪,其动疡涌分溃痈肿。赫曦之纪,其病笑疟疮疡。坚成之纪,其动暴折疡疰。少阳司天,火气下临,鼻窒疮疡。太阳司天,寒气下临,甚则 肿,身后痈。少阴司天,热气下临,甚则疮疡。地有高下,气有温凉。高者气寒,下者气热。故适寒凉者胀,之温热者疮。下之则胀已,汗之则疮已。
脉候(二)
浮数之脉,应发热,其不发热而反恶寒者,若有痛处,痈疽之谓也。
洪大之脉,其主血实,积热疮肿。凡洪大者,痈疽之病进也。脓未成者,宜下之。脓溃之后,脉见洪大,则难治。若兼自利,尤有凶候。
数脉主热,浮而数者,为表热。沉而数者,为里热。诸紧数之脉,应发热而反恶寒者,痈疽也。仲景曰,数脉不时见,则生恶疮也。又曰,肺脉数者,生疮也。凡诸疮,脉至洪数,其内必有脓也。
实脉,主邪盛,邪气盛则实也。痈疽得此,可下之。若久病虚人,则最忌之,以正不胜邪也。
滑脉,多阳,或为热,或为虚。疮疡得此,脓未成者,可内消脓。已溃者,宜托里。所谓始为热,终为虚也。
散脉,为血虚有表无里也。凡疮毒脓溃之后,脉见洪滑粗散,而烦痛不除者,难治,以其正气虚,邪气实也。又曰,肢体沉重,肺脉大则毙,谓其浮散无根也。
长脉,主阳气充实。伤寒得之,将欲汗解也。长而缓者,胃脉也,百病得之皆愈。故曰长则气治也。
芤脉,主阴虚血虚,脓溃后得之为宜,以脉病相应也。
弦脉,主肝邪。《疮疽论》曰,弦洪相搏,内寒外热,欲发疮疽也。
紧脉,主切痛积癖。凡疮疽得此,则气血留滞,邪结不散,多为痛也。
短脉,主虚。经曰,短则气病,以其乏胃气也。疮疡脉短,真气虚也。诸病见之,皆为难治,尤不可攻也。
涩脉,主血虚气涩。疮疡溃后得之无妨。
沉脉,为阴。疮疡得之,邪气深也。
迟脉,主阳气不足。疮疡得之,溃后自愈。
缓脉,无邪。长而缓者,百病皆宜。疮疡得此,则易愈,以其有胃气也。
弱脉,主气血俱虚,形精不足。大抵疮家之脉,凡沉迟濡弱者,皆宜托里。
微脉,主虚。真气复则生,邪气胜则死。疮疡溃后,微而和者,将愈也。
脉细,主阳衰。疮疡脉细而沉者,里虚而欲变证也。
虚脉,空而无力。脉虚则血虚,血虚生寒,阳气不足也。疮疡得之,只宜托里养血补气也。
软脉,少神元气弱也。凡疮疡之脉,但见虚迟软弱者,悉宜补虚排脓托里。
牢脉,坚强,阴之亏也。凡瘰 结肿之类,诊得牢脉者,皆不可内消也。
结促之脉,凡阴衰则促,阳衰则结。大抵结促之脉,由气血俱虚而断续者居多。疮疡得之,多宜托里。然有素禀结促者,又当以有力无力,辨其虚实。实者可下,虚者不可不补。
右痈疽脉二十二种,大都微弱虚细迟缓短涩者,必气血皆虚,形精不足,俱当用补用托,不可妄攻,无待言也。即如浮滑弦洪结促等脉,此中最有疑似,亦不得以全实论治,必须详审形证,或攻或补,庶无误也。
齐氏曰:疮疡之证,若不诊候,何以知阴阳勇怯,血气聚散。又曰:脉洪大而数者,实也。细微而数者,虚也。
河间曰:脉沉实者,其邪在脏。浮大者,其邪在表。
立斋曰:痈疽未溃,而脉先弱者,何以收敛。
论证(三)
凡疮疡之患,所因虽多,其要惟内外二字;证候虽多;其要惟阴阳二字。知此四者,则尽之矣。然内有由脏者,有由府者,外有在皮肤者,有在筋骨者,此又其浅深之辨也。至其为病,则无非血气壅滞,营卫稽留之所致。盖凡以郁怒忧思,或淫欲丹毒之逆者,其逆在肝脾肺肾,此出于脏而为内病之最甚者也。凡以饮食浓味,醇酒炙爆之壅者,其壅在胃,此出于腑,而为内病之稍次者也。又如以六气之外袭,寒暑之不调,侵入经络,伤人营卫,则凡寒滞之毒,其来徐,来徐者,其入深,多犯于筋骨之间,此表病之深者也。风热之毒其来暴,来暴者,其入浅,多犯于皮肤之间,此表病之浅者也。何也。盖在脏在骨者多阴毒,阴毒其甚也。在腑在肤者多阳毒,阳毒其浅也。所以凡察疮疡者,当识痈疽之辨:痈者热壅于外,阳毒之气也,其肿高,其色赤,其痛甚,其皮薄而泽,其脓易化,其口易敛,其来速,者其愈亦速。此与脏腑无涉,故易治而易愈也。疽者结陷于内,阴毒之气也,其肿不高,其痛不甚,其色沉黑,或如牛领之皮,其来不骤,其愈最难。或全不知痛痒,甚有疮毒未形,而精神先困,七恶叠见者,此其毒将发而内先败,大危之候也。知此阴阳内外,则疮痈之概,可类见矣。然此以外见者言之,但疮疡之发原无定所,或在经络,或在脏腑,无不有阴阳之辨。若元气强,则正胜邪,正胜邪则毒在腑,在腑者便是阳毒,故易发易收而易治。元气弱则邪胜正,邪胜正则毒在脏,在脏者便是阴毒,故难起难收而难治。此治之难易,全在虚实。实者易而虚者难也,速者易而迟者难也。所以凡察痈疽者,当先察元气以辨吉凶,故无论肿疡溃疡,但觉元气不足,必当先虑其何以收局,而不得不预为之地。万勿见病治病,且顾目前,则鲜不致害也。其有元气本亏,而邪盛不能容补者,是必败逆之证。其有邪毒炽盛,而脉证俱实者,但当直攻其毒,则不得误补助邪,所当详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