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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宋学士诗文 【「宋学士诗文」,原作「潜溪诗文」,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正德甲戌,南户部尚书太原张公缙刻宋学士文集成,序其后云:「潜溪前后集、文粹,出于郑氏所辑,及蜀本、衢本、外国本,皆略而未完。近时杭本八帙,颇多,而为人率妄去取,犹未刻也。初公存日,手定八编,凡若干首,以细眼方格,命子璲缮录精整,首简犹公手笔。其本亦归郑氏,久之流入钱塘,予购得之,爱重藏袭,行辄与俱。兹来总漕于淮,因命按本翻录入刻,稍展而大之,为若干帙,以公之于天下。仁和郎瑛云:予尝见太史宋公濂诗四册,公亲书者也,大字如指顶,小字如芝麻,或行或楷,真有龙蟠凤舞之象,高可五寸,亦奇物也。惜为杭守张公取去。今学士集中之诗不满二百,则知遗落多矣。按宋公亲笔诗文,皆落于张姓之手,殆亦一大奇事。然文以张显,诗以张晦,即一人之诗文,而有幸有不幸如此,安得更归于好事者而与文并传哉!」

以足代薪

云间李豫亨云:「我松张淀山公判温州时,与其配陆夫人之任,夫人故少保完之女也。未至城数十里,天色已冥,囗甚欲少憩,俄见火光隐隐若人居。比至,使人瞷之,见一老妪方拥炉,一少妇方织纴,闻叩门声出迎。公诫其下曰:『吾上任之辰在明旦,不可后,夫人且息,天明徐来,未晚也。』遂与二子先往,夫人及二女下车进休,坐未定,妪顾谓妇曰:『何不治茗以献?』妇曰:『诺。』汲水举火,乃以两足代薪,侍女惊见大呼。时从者百余人,环屋假寝,亦众声大呼,向者屋宇器什泯然无迹,惟存空林而已。夫人之次女即庠友赵吾缘之外母,时为予言甚详,非妄。」

种英苏冠

卢多逊门下士种英、苏冠,多逊甚器爱之。多逊既得罪,独此二人徒步送抵海而还。英改名放字明逸,苏改名易简。

治广疮

县中陈某家有使女生广疮,求医于方上道人,其方只用干荷叶一味,浓煎汤当茶,日逐饮之,尽量而止,不过六七日即愈矣。亲试,验甚。又一当县甲首者,曾生广疮,传方上人方,用麦、母子草根捣汁,和好酒同服即愈。其草须取竹中无露水者为上。

倭房公赋

倭房公赋:「沙汰毕,督学一,文运兀,倭房出。横行一十三府,扰乱天日。科举纔罢而岁考,直抵丹阳,四府溶溶,祸入宫墙。起钱神楼,开铜臭阁,满载装回,狼吞乌啄,且逞威势,张牙露角。眈眈焉逐逐焉,垂涎吐涡,真有似乎精魂失落,蓦起风波。暴若祖龙,厥腹虚空,昧若何虹,目无眸子,谁识西东?日长沈醉,酒色融融,倏然发怒,令人惨凄。一日之内,一人之身,而变诈不齐。百金补廪,镇江李孙,斗珠入泮,无锡周秦,亲家邻友,为过财人。米麦荧荧,乱圈点也,枷锁扰扰,假公道也,湖流涨落,苞苴行也,批挞横斜,门子醉也,雷霆乍惊,试案出也。人人骇忧,漫不知其所谓也。孔方先容,虽媸亦妍,十目所视,而莫揜焉。有不可闻者,遗臭万年。此倭之行藏类市井之行藏,不畏天地之精英。故其来年预托亲人,渡水涉山,访儒生之富贫,夤缘其间。不分玉石,真材销铄,怨气逦迤道路,闻之莫不叹惜。嗟乎皇上之心,作养人材之心也,倭纵贪婪,亦当念国家,奈何取财尽锱铢,弃士如泥沙?使豪杰之士,一朝为失色之庸夫,云锦之章,霎时为吞声之哑哑。案首赃私,多于仓廪之粟粒,家书包票,等于官店之帛缕。德清光棍,趋于直隶之城郭,厥子受赂,出于公庭之招语,使旁观之人,深可鄙而可怒。倭房之心方益骄固,谤海公、陷徐举,日本烈炬,延烧南土。呜呼,戕士类者,倭房也,可杀也,护倭房者何人也?亦可杀也。嗟夫,使朝廷听好人则足以拒倭,倭不为督学之人,则自秀才士夫以及君,谁得而被祸也?科道不能明言,而野史言之,野史言之而远播之,是使野史之言而强于国史也。时万历十四年。」房学院寰,浙江德清人。通贿事露,吴中士子作此以讥之。戒庵老人年已八十余二,殊骇时事之多变,漫录之,傥不即下地,他日展卷,亦可一扼腕。又有滥青衿文,取四书中语依时文体辏合成篇,余恶其侮圣言也,掷去不录。

时艺坊刻

余少时学举子业,并无刊本窗稿。有书贾在利考,朋友家往来,钞得镫窗下课数十篇,每篇誊写二三十纸,到余家塾,拣其几篇,每篇酬钱或二文或三文。忆荆川中会元,其稿亦是无锡门人蔡瀛与一姻家同刻。方山中会魁,其三试卷,余为怂囗其常熟门人钱梦玉以东湖书院活字印行,未闻有坊间板。今满目皆坊刻矣,亦世风华实之一验也。

相牛法 【附治六畜方 【「附治六畜方」,原无此五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

牛有独肝者,食之杀人。相牛法:岐胡有寿,膺匡欲广,毫筋欲横。 【后筋也。】 常有声,有黄也。角冷有病,旋毛在珠泉无寿,睫乱触人,衔乌角偏妨主。毛少骨多有力。溺射前,良牛也。疏筋难养,三岁二齿,四岁四齿,五岁六齿,六岁以后每一年接脊骨一节,阴虹属颈。阴虹,双筋自尾属颈也。此草木子杂俎篇所载,盖从宁戚相牛经中节出而又附益之以便观者。

附治六畜诸病方

囗杨花八两 川乌 草乌 白芷 藜芦猪牙皁角各四两 麝香一钱五分 黄丹一两 诃子六枚 绿豆粉一两 风化石灰五钱 皁角刺四两

已上俱为细末,用药时雄左雌右,先将右鼻孔吹数十口,后吹药于左鼻。水牛一钱五分,黄牛马骡一钱二分,驴八分,猪四分。

僧尼始

汉明帝听阳城侯刘峻等出家,僧之始也。济阳妇女阿潘等出家,尼之始也。

戒宿倡酗酒二文 【「戒宿倡酗酒二文」,原作「宿倡酗酒二戒」,与正文文义不相应,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宿倡酗酒,世之覆辙相寻,而多未悟,岂圣贤之训微奥简约,故习而不察耶?往阅侯布政一元集中有走笔戒弟书,反复晓譬,颇饶名论,读之,即登徒子便当回头。恨无藻笔,不克为高阳辈益友。会有携莫贡士云卿所作酗酒戒示余者,两作固可并传,以砭沈酣惑溺之膏肓也。虽老眼昏花,不怯捉笔。

侯曰:「夫系蹄不解,猛虎决蹯,危疢在前,孝子进药,非不痛于身哲于口也,爱有所至,情有所不得不然。凡熟谏之道,异于责善,义方之诲,别于忍心。如使畏不祥而曲阿,慕怡怡而顺非,是以一蹯之痛,易其七尺之躯,不忍乎介然之苦口,而自诒罔极之恨也,岂可谓知类哉!克己之难,自昔而称之,柔曼之倾意,尤其难者也。故女戎祸水,聪明之主以自误,而吴姝越艳,智术之士,亦以误人。譬之鬼物之惑人,始者必有以中其意,使如膏火相滋,不尽不止。方李赤之惑于溷厕也,所见无非清都丽宫妖艳飶芬者,欲以区区之辨,易其所见,岂不难哉!彼死而有不恤,而欲陈之以毁誉利害,不亦末乎?故苦药所以已疾也,苦言所以去惑也。医经云疾有不治者二,不可药,一不治也,可药也而不受药,二不治也。始之以不受药,终之以不可药,此忠臣孝子慈父友兄所为流涕长叹而呼天也。衢涂跬步,而杨朱哭之,跬步之失,何足哭也?然至其千里也,则又不及哭也。诗曰『何嗟及矣』是也。曲突徙薪,以告燕雀,其信之乎?然而有必至之势,其不至乎焦烂者幸尔。吾前所谓啖野葛饮鸩而不死者也,古今以来,独一曹公。奈何以不赀之躯,天地所畀,父母所遗,试之猛兽毒药,侥幸于万一乎?夫文人无行,非谓固然,惜其是文而乃是行,犹言斯人斯疾云尔。古今文人,独一司马相如哉!屈原之忠,为词赋祖,贾谊升堂,汉之彦也。昌黎、东坡,唐宋名臣,人非尧舜,谁无小疵?然必立行,大节不踰,斯为君子。至如孔孟左国,经史之文,何尝不妙绝天壤,但不可以文目之尔。假令天壤间不生司马相如,无其词赋,何损于治?何伤于艺林哉!且相如文伤靡丽,故前辈谓其类俳,而武帝亦俳畜之,此何异弈秋、丸僚以一技垂声者耶?昔人谓九原可作,吾谁与归?区区虽未敢妄意九仞之门,至于及肩之墙,不愿托足。尝思执鞭叔度,对啸孙登,相与游于无言,而或发于不得已,则纚纚洋洋,为寒馁帛粟,疲瘵针石,即不能然,犹欲鸣其心之所藏,如春虫秋蚓,宣写和气,自得而止。无用雕虫殚极,侈靡淫泆,如相如为也。今人固无相如,即有之,吾亦不好。文且如此,况其行乎?而闻以卓氏事自解,此大谬也。且卓氏事,相如宁慕其色耶?临邛令谓相如穷困,幸来过我,而王孙奇货可居,故谬为恭敬,以相如囗之耳。已而果大得其财,为富人驯致,以赀为郎,显于汉廷。 【按史记,相如赀郎在未适临邛之前,此书故走笔未考耳。】 则相如本意不在文君甚明,读史者忽之耳。如令相如反效其赀财,重币卑礼,以求失身之文君,吾知相如不为也,若为之,则其家徒四壁者不将愈甚转入沟中乎?狗监未荐,天子不闻,独与失身一妇人,无用之书数卷而何适矣?然则彼虽失行,犹为身谋,今杭州诸公慕之,名实两失,无相如之利,而有其累,难以言智矣。位尊家温者,其患迟,位下家俭者,其患速,不观之膏火乎?虽同于灰烬,而膏之盛者后亡,亦理也。或曰膏虽竭,我能续之,燎虽息,吾能扬之。商贾恃什一之利,士大夫仰奉禄之进,而能文善游者,资朋友之助,此其所为续膏继明之术也。悲夫吾所为,碌碌服贾,致身策名,抒思竭精者,宁为区区一女子哉!武王不斩妲己乎?且好色人之天性,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而诗人如云之弃,缟衣之乐,岂其性与人殊哉?诚富贵有羡金余帛,何不自置妖姬,深宫自娱,犹未决裂男女之坊、 【「犹未决裂男女之坊」,「女」字原作「子」,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解绝廉耻之维,求之缟衣綦巾,亦其次也。夫巫山之云,朝暮而送人,河畔柳枝如林,离亭之泣如雨,计文君之所当,岂一司马相如哉?前袂未分,来衿复结,是何异蹴珍饵行道之中?蒙袂者犹唾之,而聪明之士顾甘心焉,何也?盖妇人有挟媚道者,其术如鬼神,使人神眩目眯而不自制,汉史往往见之。吾意倡优之家,其有传乎?不然何颠冥之众而觉悟者之寡也?商贾负贩,缙绅之士,无知愚小,大铢锱而积之,胠箧而委之,甘心效其力,没首而不悔。夫左右戮力治生以奉其主者,奴也,左噬右搏得狐兔以效之人者,狗也,今倡优挟邪术媚道,奴畜犬豕天下之人,坐食其钱财,而惑者犹然不悟,一旦商者折阅,亡其什一,仕者失官,亡其资财,始匍匐而无所归尔,犹曰相如爱文君,岂不谬哉!吾观今世文士,类多虚名,昨所观其人歌诗草书图画,其品至下,而能盗虚声者,正犹下里巴人一唱而千和也,易世论定之后,吾不知其人当在相如词赋之科否也,恐不能过李赤,李赤诗赋固在,乃能与李白相乱,而因循失足为厕中蛆,后世士羞言之,况若人者乎?夫蜩鸠之翼,难以图高,蜉蝣之衣,难以持久,故附凤者千仞,附骥者万里,彼悠悠盗名之士,安足荣其咳唾而与绸缪应和哉!相如之事,既其意指不类斯今,又西施之颦不可慕效,姑效其倩笑者可也。观今之文士,非特盗名,乃亦盗利,故辛垣高鲁连,以其无求,邹忌不信宾客之谀,以其有势,势移利尽,雌黄随变。吾观今世柬书相遗,倾肝相示语,卒未有不涉取求者也,此其交游归趣,大体可囗矣,不待交解于张公子,而龙阳之情已暴于后言矣。凡斯之类,不可殚陈。区区今者药石之献,惟在静讽六经四子,闭门谢客,使天机有雨露之息,则以子之才如宝镜拭尘,邪魅毕烛,刀刃发硎,向之缭绕游丝而断之耳。以相如之文,明邹泗之道,以周南之窈窕,易巴蜀之奔亡,斯亦生人之至乐也,于子何如?楮短意长,有言不尽。」

莫曰:「昔王无功着五斗先生传,而刘伯伦颂酒德,盛言醉乡之致,于是张饮者赤帜。晋诸名流,入狗窦豕圈,累至伤生灭德,祸贻国家,故乐令讥之。夫名教中岂少立身荣名之地,何至乃尔?荆卿混殽屠沽,灌夫、盖宽饶使酒骂坐,彼皆有所为,慕义轻生,其殆狂者之俦亚乎?而犹不免身婴戮辱,宗社墟夷。千载而后,使壮夫饮血,死士吞声。假令诸君子能倾身为知己善,谋虑终始,则燕太子未必首犯狂秦之怒,而田蚡骄贵,奚必甘心魏其,以触天下之谤口哉!词组发愤,不能自制,甚哉乎酒之流生祸也。大禹圣人也,能即始而见其所终,故饮而甘之,以着明戒,后世子孙遂有如桀者,以酒为池,使千人牛饮以乐。嗟乎,禹之圣而不能使酒之不为桀也,此可以省矣。张君去华负隽异才,颇数酗于德,方其醉也,狂悖痴暴过于季将军,而逮其醒也,恬夷清穆,蔼然吉士。然其饮也必醉,而其悔也不果。又少年负才,则以为立身荣名当在乎此耶?噫,其误矣。夫不解于酒德,而袭古人之迹,故有伤生灭德之咎,即晋诸贤,彼所为有托而逃,其将以是辱身污行,而几免于祸者,当以为智,而不以为狂也。渊明先生之于酒也,避世者也,毕茂世、胡母辅之诸君之于酒也,避乱者也,荆卿之于酒也,藏名者也,灌夫、盖宽饶之于酒也,愤世者也,淳于生之于酒也,玩世滑稽者也,刘伯伦之于酒也,傲世者也,张去华之于酒也,袭古人之囗而不解于酒德者也。吾今与去华约,觞过五行,酒至一升,面作赤色,唇齿间觉洒然以甘,肠胃间觉欣然以悦,则覆觞止酒,以亲命告于朋友之中,其不听者非良友也。则于止酒也,庶乎其可也。否则莫生且敛衽而避,舍席而逃,吾宁从乐令诸君子游,不欲附会荆卿、盖、灌之徒而为灭德之士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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