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明经
公朝于王所仲孙羯会晋韩不信(云云)城成周
春秋与诸侯之觐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与大夫之勤王而伤王城之同于列国夫趋事赴工者臣子之所当为至于天子之守则有先王之遗法焉襄王下临僖公有王所以朝春秋书公而成其为朝谓天子在是诸侯不可以不朝也然不言明堂而曰王所则所非其地异乎先王方岳之礼矣敬王命城王都而诸大夫有成周之城春秋列书大夫之名氏谓天子有命诸侯不可以不从也然不言京师而曰成周则同于列国而异乎先王作京之意矣然则流水之朝宗葵藿之向日固人子之至情也而下堂以见诸侯与城郭沟池以为固者又岂天子之盛事哉呜呼此圣人之所以不责诸侯大夫而深不满于王室之意欤是故至千岱宗肆觐东后天子廵诸侯之守者然也未闻下劳诸癸而临于非所之地也王命仲山甫城及东方天子彻诸侯之封者然也未闻请于诸侯以城其所都之邑也乎辙既东周纲觧纽归枋邑易许田而朝觐之礼委诸草莽赋黍离歌束楚而二雅之音変为国风于是霸图兴而王道绝矣推原其由岂非天王自失其道而致之哉观春秋之所书然后正本澄源之意可得而知矣且蛮夷猾夏冦贼奸宄推是大侯小伯所当攘斥非异人任则夫城濮之勋因其献俘而锡命之赐之弓矢以旌其劳可也何至屈万乘之尊亲举玊趾以劳晋侯于践土乎纵自轻也柰宗庙何成康之时廵宜不如是春秋安得不以为贬哉然而君虽失礼臣不可以不尽其敬是故诸侯就朝虽无为龙为光之盛而冠冕佩玉觐天威于咫尺犹足以明水木本源之义谓非东迁以后之羙事不可也是故我公书朝以成其礼故曰春秋与诸癸之觐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也嬖子匹嫡乱生不夷惟是二三大臣相与僇力以不陨坠则夫定位之后所当夙夜夤畏任贤修政以图转危而为安也何至以四海之广请城其都以为固乎德则不竞城郭何为周公之作洛宜不如是春秋又安得而不讥之乎然而上虽失政下不可以不奉其令是故大夫会城虽有弗躬弗亲之责然版筑雉堞服王事而靡盬亦足以存宗邦翰屏之典谓非王室乱以后之羙事不可也是故诸大夫书名以达其义故曰春秋与大夫之勤王而伤王城之同于列国也夫春秋天子之事也故其自治严而待人恕惟其自治之严故周之不振为可贬惟其待人之恕故或成其朝或与其城而无责焉虽然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公之朝者二而皆于王所则言外之意可知矣书大夫城成周而无诸侯则属辝之法又可见矣然则二役也谓之免于贬可也而或者谓为羙之则岂圣人之意哉故甞考之周室在襄王则有子带之难在敬王则有子朝之难子带之难惟书天王居郑至晋文纳王则不书盖以是为臣子之常也子朝之难始末皆书而以城成周终之是果足以为羙哉呜呼齐桓首止之盛不可及巳得如晋文亦庶几矣至于晋侯午者又文公之罪人也
筑郿大无麦禾臧孙辰告籴于齐新延厩
诸侯兴不急之役以空其国而取给于人犹不戒焉春秋比事而书之以示讥也夫国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本可不相时而轻用其力也哉庄公妄兴筑郿之役而不计国储之虗实至于麦禾皆无而当国之大夫亲往告籴于齐其事急矣而明年之春又新延厩何其轻慢国本至于此极乎春秋比而书之而鲁之君臣无务农重谷之实而有伤财害民之政可见矣吾闻古之为国者必时视民之所勤民勤于力则工筑罕民勤于食则百事废未闻以凶年而兴不急之役也三年耕必余一年之食九年耕则余三年之食未闻在位二十八年而无一年之积也鲁之庄公则不然矣以峻宇雕墙为无损以节用时使为无益也是故筑郿之工未毕而仓廪巳空告籴之迹犹新而延厩复作曾谓君国子民之道而若是乎宜其见讥于君子矣且筑者剏作邑也城邑所以御暴非时与制不敢兴也况于无故而筑邑乎庄公不视岁之丰凶而有筑郿之役不知其何为也若曰御暴保民则鲁国无故苟无令德太行孟门月不可囗而况于郿乎若曰虞山林薮泽之利则非君人之心矣未几而仓廪尽竭麦禾俱无无而曰大颗粒不存之词也然后皇皇焉无所措其手足而臧孙辰奔告于齐以请籴焉以千乘之国仰给禾他人以活其民可不惧乎不曰如齐告籴而曰告籴于齐见其情之急也急病让夷何足为功适以昭其治名不治实之罪焉耳鲁之君臣盍亦因此而加省矣则又愈不知戒以求于人之余而新延厩夫延厩者法厩也飬马之所也凶年饥岁民食不给而马厩是新推此心也不至于率兽而食人乎故书新延厩于告籴之后所谓时诎举嬴知其用民力为巳悉矣然则庄公之为国也可知矣不然春秋书筑者匕而公有其四书兴作者九而公有其三书无麦苗无麦禾而皆见于庄公之世何耶鲁十二公台池苑囿之役莫多于庄公而水旱螟蜮多麋有蜚之灾皆备于庄公天人感应之理不诬矣而公终不窹也身死而妻子不保几亡其国呜呼岂他人之咎哉
初税亩蝝生饥大有年
困民以致灾者理之常悖道而获福者理之变夫天人感应之理春秋之所深谨也是故螽蝝饥螼国之灾也鲁之宣公废助法而用税虐民也虐民而天降之灾宜矣故所税亩之年蝝生而饥斯非理之常乎百谷顺成国之福也鲁之宣公夺世嫡以有国悖道也悖道而天降之福异矣故即位之十有六年而大有年斯非理之变乎在他人以饥蝝为变在宣公则为常在他人以有年为常在宣公则为变春秋诛乱臣讨贼子之法严矣哉啇书曰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夫凶人为不善而致谴焉天道之当然也其或反之者庸非异乎是故螽蝝之害法所当书而他公皆记有年之瑞法不当书而独志于桓宣之册圣人之旨渊乎微矣且饥者五谷皆歉之谓也宣公以不义得国惧讨于人而竭力以事齐水旱螽蝝相继而起于是国用不足而税亩之法兴焉初者事之始也税亩者公田之外又履其余亩而取之是为什而取二矣以诸侯而擅改先王之法以国君而行虐民之政由是怨怼之声上闻于天而戾气应之乎螽未息冬蝝又生蝝者螽之子也螽蝝相继于二时嘉谷其有孑遗乎故遂至于饥馑而无以振业贫乏春秋书蝝生与饥继于初税亩之后则是灾也实税亩之应而宣公得之非过矣故曰困民以致灾者理之常也若夫有年者五谷皆熟之谓也宣公以庶孽之子篡正嫡之位使恶视二子殒于非辜而过市之哭哀动鲁国是上不有王法而下不有宗庙王朝不能施残执之刑邻国不闻有沐浴之请而鲁国又无石碏之臣矣则惟天能诛之耳其乖气所感两螽而一旱一水而两饥宜也至于是岁而大有年焉有年而曰大则禾麻菽麦黍稷穜稑实颖实栗无所不有是果何以致之哉春秋书大有年于蝝生饥之明年则是福也非凶人之所当有而宣公得之为反当矣故曰悖道而获福者理之变也然则天道僣乎曰非也宣公在位十有八年而独是年为有年他年之歉可知矣越明年而宣公死矣获罪于天者宣公也鲁国之民不可尽绝而周公不可摧也税亩矣饥矣而不畀之以有年则周余黎民何罪乎天非为宣公而有年也夫岂僣耶或曰春秋之法常事不书惟变则书之桓宣之有年志变也则桓宣之水旱螟螽乃为常矣何以亦书之乎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天人相与之理惧灾思患之意治恶人矜小民之道无所不备是故观凶灾之迭见于二公则知天道之不僣而为恶者知所警观有年之独见于二公则知恶人之不可容于世而操刑赏之柄者可以知所主矣呜呼至哉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晋郄缺帅师伐蔡戊申入蔡诸侯盟于扈
伯主能以力治二国而不能以义讨罪人春秋比书而自见也夫诸侯从夷固伯者之所当问而弒逆之恶又乌可舍而不讨也哉晋灵之时蔡从楚以次厥貉罪也故郄缺帅师伐蔡而入其国力有余矣夫何齐有啇人之乱则诸侯为会于扈而受其赂何不以所治蔡者治齐乎春秋书伐蔡入蔡于前而不序诸侯于盟扈之役知晋之所以力争诸侯者不过求逞其私且岂其知有义哉甞谓天下之事有重有轻故伯者之治有缓有急是故不能三年而缌小功之察谓之不知务失肩背而飬一指则为狼疾人矣今也啇人弒君告于诸侯巳及朞矣伯主无致讨之令而大夫无沐浴之请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一旦上乡授钺韅靷鞅靽出自綘都意其事之在齐也既而义旗不指于营丘之邦马首乃瞻于淮西之境诸侯不无惑矣师及于蔡蔡人未服则以戊申之日鼓而入其国都以百里之仪邦倚蛮荆之势援未易破也今以孤军攻之而城郭失其守甲兵失其卫使蔡侯泥首受罪以为城下之盟谓晋师不强而若此乎苟以此众声齐之罪师直而壮若举江河以沃炎火啇人之血何足以污斧钺耶柰何诸侯之会于扈名为讨齐实以取货谓其力之不足乎则八国诸侯非直一郄缺之师也惟其不以贼为贼而甘与贼为徒也是故于扈未盟天下犹有所望而齐犹有惧也及夫于扈既盟然后天下绝望而啇人成为齐侯于是变讨罪之师为成乱之会是举诸侯而为夷狄之行矣不亦甚哉春秋于伐蔡而书帅师书伐书入则其力之有余可知盟扈畧诸侯而不序则其义之不足可见而后讨贼之功不足以盖其纵贼之罪矣呜呼中国之所恃以制夷狄者礼义而巳有贼不讨礼义亡矣虽得百蔡何益哉厥后遂习为常至于陈夏氏之乱方以会狄为务而楚庄遂为辰陵之盟晋卒无以为伯其来非一日矣今观入蔡之役不足以离蔡于楚而盟扈之役反足以使鲁从齐则晋人见利忘义之效也向使晋灵能移伐蔡之师于齐而冀缺能推不可以怠之心以纳忠于盟扈之际则晋之世伯视文襄有光矣岂其有邲之败哉噫
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取郈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
正乐用于别宫而非礼陈于祖庙圣人据事书之所以伤鲁之衰也夫礼乐者国家之本不可一日紊也隐公立宫以祀仲子而乐舞之数用六用六虽正而献于妾母之宫则非其所矣桓公奖乱以立宋督而取郈大鼎之赂求赂立贼而纳于先君之庙岂不为巳甚乎夫君子之事其亲也造次必以其礼然则鲁人之待周公曾仲子之不若矣呜呼悖哉夫媵妾不可以为夫人未闻违礼立宫以祀之也宗庙礼法之所在未闻昭违乱之赂于其中也鲁于春秋号为秉礼而若是乎此圣人之所为惧而春秋之所以深谨也盖仲子者惠公之妾也惠公元妃孟子既入于庙则仲子无祭享之所矣若以庶子为君为其母筑宫而使公子主祭之典言之则仲子非隐之母安得为立宫乎至其乐舞之数则于别宫不敢同于群庙而降用六羽自当时言之盖以为得礼矣以王制论之则诸侯用六奚取于仲子之宫哉今也六羽献于妾母之前而群公之庙用八自若曾是以为礼乎春秋因其始成而祀书曰考仲子之宫既正名其为非礼矣献羽而书初者以见前此未甞有六佾之舞所谓因事以明用八之僣也若夫太庙者周公庙也曾谓周公而享非礼之祀乎犹有鬼神而以不义之物陈于公前公其无所依矣不孝孰大焉桓既篡兄而立又推其恶以及于人于是偕齐郑之徒成宋督之乱而取其赂器置于周公之庙是死周公也不惟亵祖宗之灵而又以教其百官习为夷狄禽兽之行乱臣贼子得志而无忌惮至于此极哉春秋书取郈大鼎于宋取者得非其有之称又书纳于太庙纳者不受而疆致之谓曰以戊申深谨之也夫六羽者当用之乐也而在仲子之宫郈鼎者违乱之器也而在周公之庙四方之人将于曾乎观礼而鲁之礼若是哉此春秋之所为惧也因循至于僖公而有禘太庙致夫人之举文公而有大事太庙跻僖公之事仲子犹别立宫而成风则直致之于太庙仲子犹降用六羽而成风则直用天子之大褅礼乐之紊既不可言而乱伦逆理之事纷纷然于周公之前陈焉何周公之不幸至于此哉周家之礼公所制也而公之子孙若是他国复何望哉呜呼此春秋之所以假鲁史而作也夫
公会齐侯伐莱公至自伐莱大旱
人君以不义劳民为可危故天应之灾为可惧甚矣乖气之能致异也鲁之宣公以篡得国故屈巳以事齐今又劳民以会齐而伐莱天何义乎公既告至而国内大旱庸非嗟怨之气上感于天而致之乎春秋书伐书至于上以着宣公之罪继书大旱于下以见天道之应不可诬也尝谓善恶之事作于下而灾祥之应见于上此天人相与之至理也是故僖公以务农重谷为事而三时之不雨不足以为其害庄公以峻宇雕墙为务而一时之不雨即可以为之忧天之于人各以类应其可忽哉今宣公之得国既获罪于天矣况于即位以来烦其兵役渎其交际虗内事外而不恤其民乎则天降之灾宜矣齐为不道狡焉思启封疆故为伐莱之举其所以召兵于鲁者恃其有援立之私恩也宣自会于平州以后奴役于齐非一日矣今又动鲁国之众往为之役以伐无罪之莱外结衅于远人而贾怨于百姓则是行也宁不危哉幸而得归反行饮至以告于先君之庙甚哉其怙恶也军旅之后必有凶年盖其愁叹之声怨愤之气上彻于天而戾气为之应乎是故伐莱方至旱暵巳作旱而曰大必至于涤涤山川而不可沮非真僖文不雨之北也春秋以大旱书者抑旱而不雩耶是无忧国恤民之心也雩而不雨耶是见弃于天矣宣公造恶不悛而流毒于其国若是哉圣人比而书之所以哀鲁国之民也虽然宣之虐用其民不特此也伐莒取向伐邾取绎改助法而用税非一事矣天之示变亦不特此也螽之见经者三饥之见经者二至于大水蝝生亦非一端矣春秋备书于经然则为君而不仁不义者亦可警矣故曰天灾流行必不于有道之国岂不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