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沿途的村镇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普里什蒂纳却与两天前截然不同。街面上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营业,而少数开门营业的小商店也早早打烊收摊。
数十名外国记者纷纷从下榻的旅馆中搬出,准备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他们选择的地方有贝尔格莱德、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和马其顿首都斯科普里。
记者手记:悲壮笼罩贝尔格莱德
新华社贝尔格莱德3月24日电“我们做错什么事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轰炸我们?”面对着一双天真无邪的泪眼和一句接一句稚气的提问,伤心的妈妈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为女儿做着躲避空袭的准备。
这是记者的一位南斯拉夫朋友博什科今早通过电话讲述的事情。小女孩是这位朋友的邻居。
23日晚,美国特使霍尔布鲁克的最后通牒遭到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的坚决拒绝后,北约秘书长索拉纳下达了对南实施空中打击的命令。24日,南联盟政府宣布全国处于“直接战争危险状态”。为使可能造成的损失降至最低程度,首都贝尔格莱德已决定启动防空系统。就在记者写稿时,贝尔格莱德上空响起了第一次防空警报,这是当地时间24日晚上8时20分。
据南总参谋部的公告,北约已在早些时候对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纳的军事设施实施了轰炸。小女孩的话令记者想起昨天塞尔维亚议会开会时,塞总统米卢蒂诺维奇的一席话:
“这里没有真理,也没有原则,有的只是一部分强国的强制政策。这就是问题所在!”在朗布依埃和巴黎和谈中潇洒自如的米卢蒂诺维奇神色庄重,一字一顿,把拒绝签署协议可能带来的后果清清楚楚地向议员们作了解释。
面对北约咄咄逼人的军事威胁,南斯拉夫人表现出了空前的民族团结。电视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激动人心的爱国歌曲。在全国各地,人们每天都举行各种集会,发表演说,表示将以一切手段捍卫自由。他们大声朗诵南斯拉夫前总统铁托的名言:“别人的我不要,自己的谁也不给!”当记者问他们对北约空袭果真不怕吗?回答是,怕又怎样呢?正如一位中学俄语女教师所说:“我们已经习惯了北约的威胁。”
索拉纳下达空袭命令后的第一天,贝尔格莱德充满了悲壮气氛,但生活依旧如常。商店照常营业,人们安静地采购可以长期储存的东西,并未出现抢购现象。有些商店上午脱销的商品,下午就补充上了货源。
记者的友人博什科一家为躲避空袭,已于下午启程前往老家,那是一个靠近克罗地亚边境的小城市。博什科在电话里向我告别时愤慨地说,北约的飞机总不会炸到克罗地亚吧!博什科的大儿子沙萨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眼下他还没有接到应征入伍的通知。但是博什科说,一旦打起来,儿子会随时准备保卫祖国,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24日,是南斯拉夫春分后的第三天。春天本是一年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季节,可是命运多舛的南斯拉夫人民还要为捍卫自己的基本自由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塞尔维亚电视台说,春天来了,可是谁的心里都明白,战争已经逼近这个热爱和平的国家。
记者手记:战云密布南联盟
新华社贝尔格莱德3月25日电从当地时间24日晚8时北约开始向南联盟发起首轮空袭到目前为止,北约对南联盟的空中打击仍在继续,整个南联盟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中。
25日上午,贝尔格莱德大街小巷行人和车辆比往日明显减少。市中心的一些店铺已经停业,何时开门不得而知。人们都在躲避北约炸弹的袭击。南联盟政府大厦门前停放的小汽车比往常减少了一半。一辆警车停放其间,两名佩带武器的警察警惕地注视着四方。政府大厦的门厅内也配备了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军人。
记者在政府大厦提出了采访于24日晚北约空袭中遭受轰炸的“巴塔伊尼察”军用机场和“潘切沃”飞机制造厂的申请,但却遭到了负责外国记者事务人员的拒绝。上述两个地点均是北约发起首轮空袭中的主要轰炸目标。
在南通社所在地,一位工作人员通过电话在与住在距“巴塔伊尼察”军用机场一公里远的母亲和孩子通话。由于电话拨不通,这位女士的眼睛湿润了,她在惦念家人的生命安全。但记者在此得知了北约将要再次发起空袭的最新消息。
在与一位南通社同行攀谈时,记者听他讲起了24日晚北约发起空袭时的情景,他在家中听到两次剧烈的爆炸声,他家的门窗也被震得喳喳响。他气愤地说,这同德国***没什么两样,南斯拉夫人同德国人战斗过,同土耳其占领者战斗过,这次仍将战斗下去。
另一位文质彬彬的记者表示,美国和北约空袭南联盟不外乎有两个目的,一是向南联盟施压,迫其在科索沃问题上做出妥协;二是对科索沃实行军事占领。如果让美国和北约占领科索沃,那么南联盟就会成为第二个越南。
北约对南联盟发起的空袭已为这里的社会经济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为保证教师与学生们的安全,塞尔维亚教育部已做出学校提前放假的决定。
南联盟政府宣布,即日起开始对汽油供给实施管制,以首先确保军需和政府机关的需要,而不再向一般居民提供汽油。
记者专访:“我们要和平但决不屈服”
新华社贝尔格莱德3月26日电“我们决不屈服北约的轰炸,但愿意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坐下来谈判,用政治手段解决科索沃问题。”在北约飞机的轰鸣声中,南斯拉夫联盟副总理利利奇镇定自若地说。
26日当贝尔格莱德上空响起刺耳的空袭警报时,记者如约前往联盟大厦采访利利奇副总理。此时的联盟大厦内空空荡荡,所有工作人员都已按规定进入了地下室,但利利奇不顾安危,仍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记者的到来。
“两天来的轰炸很残酷。他们不仅炸军事目标,而且还炸民用设施。”一谈到北约对南联盟的狂轰滥炸,利利奇显得非常激动。他说,北约的轰炸给南联盟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到目前为止,南联盟至少有11名军人牺牲,60余人受伤。更可悲的是,一个安置波黑难民的军营也未能幸免,里面的妇女和儿童被炸伤。
“这是北约制造的又一个悲剐”,利利奇语音有些哽咽。他同时强调,“在力量对比极其悬殊的情况下,我们仍然进行了坚决的抵抗,击落和击伤了9架北约入侵飞机”。
利利奇说,南联盟是联合国和欧安组织等国际组织的创始国之一,对南联盟采取侵略行动是毫无道理的。这不仅仅是针对塞尔维亚民族的,也是针对其他所有民族的。他坚定地说:“我们要维护我们必须维护的东西,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主权和领土完整。”
利利奇重申,南联盟的一贯立场是,不仅给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族,而且也给科索沃的其他所有民族更大的自治权。
“科索沃问题是我们同阿族人之间的事,而不是美国人同阿族人之间的事。北约对南联盟进行空袭的实质是,美国想在巴尔干地区建立霸权。”
他指出,实际上,北约的轰炸与科索沃问题毫不相关,同阿族人要求独立的目标也没有任何关系。惟一有关系的就是美国总统克林顿所说的要维护美国在这一地区的战略利益。北约寻机制造混乱,实际上是在给自己寻找继续存在的理由。他指出,一些大国口口声声讲人道和民主,但它们自己却在做着最无人道和最不民主的事情。
在远处传来的飞机的轰鸣声中,利利奇对记者说:“北约对我们的空袭,同当年希特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吓不倒我们,我们决心坚持下去。我们愿意和平,愿意政治解决问题,但我们决不会将主权拱手相送。北约犯了一个大错误,以为靠武力就可以解决问题,他们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记者手记:(战地通讯)贝尔格莱德三日见闻
新华社特派贝尔格莱德记者到27日中午十点一刻,我来贝尔格莱德已满三日。在通常情况下,三天的时间不算什么。可这里的三天太不一样,因为目睹了这个城市从和平陷入战争的悲凉。
急赴贝城
3月24日十点一刻,俄罗斯航空公司SU161航班班机平稳降落在贝尔格莱德机场。机场外是一片片崭露新绿的农田和一簇簇白墙红瓦的农舍。来自白雪覆盖的莫斯科的40多位旅客无心赏春,匆匆走出海关,走出机场。
新华社贝尔格莱德分社首席记者和他的夫人早已等在外面。“奔驰”融人车流,直奔位于贝尔格莱德西南部老区的分社驻地。沿途加油站旁汽车开始排起长龙。
我被安顿在分社对面的另外一栋三层小楼里。七十多岁的房东日沃因先生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进去之后俨然有宾馆的感觉。厨房餐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新采的迎春花。
我们租住的套房包括一个客厅和三个卧室,我与先期抵达的布鲁塞尔分社文字记者和波恩分社女摄影记者各占一间。我到达时,他们俩已经自己驾驶租来的小汽车奔赴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纳。
连接通讯设备时发现少带了一根九针数据连线。分社另一位老记者匆匆吃完午饭之后开车带我去贝尔格莱德新区的电脑店求助。
街面上行人较往日已经显少,店里顾客不多。“拉德”电脑店表面上一切如常。只是人们时不时偷眼看看墙角的电视屏幕。上面正在播放CNN的节目。“生意怎么样?”我问一位女营业员。“CNN说再过四个小时轰炸就要开始了。”答非所问。“看上去好像一切正常。”我说。“看上去而已。”她说,深深地抽了一口烟。
没有我要的型号,我们被介绍到另外一个名叫“伊姆特尔”的商务大楼,那里的“电脑之梦”店里面可能有。我们赶到时,“伊姆特尔”早已打烊。门口的保安说因为局势紧张,决定让雇员提前下班。请明天再来。
我们打道回府。路边加油站前的汽车长龙更加长了。
回到分社后,暮色渐渐降临。老赵的夫人陪我到附近的几家商店购买食品。货架上的面包均已告罄;食用油只剩下较贵的橄榄油。人们相互之间很少交谈。
街边的水泥球场上,有十来个男孩子仍在踢足球。路边的桃花和别的我说不出名字的花飘出阵阵幽香。
空袭开始
晚上八点,贝尔格莱德上空响起警报。分社附近没有听到爆炸的声音,也见不到火光。
八点四十分,老杨开车带老赵和我去市中心采访市民的反应。一路上依然有行人徜徉,只是数量比往常少;公共汽车站有许多人在等车。在铁托大街上,路边卖食品、饮料和香烟的商亭仍在营业。我们行至革命大街时,汽车收音机内,官方的塞尔维亚电台开始播送南军总参谋部的声明,谴责北约的暴行,说有20多处目标遭到袭击。声明之后是一段低沉、肃穆的乐曲,但随即又被通常的民族音乐所代替。
电视台开始向老百姓介绍警报的不同种类,何种声音为警报开始,何种声音为警报解除。
我来到厨房,那里的迎春花已经枯萎。日沃因老先生再没有心思为客房点缀。这位参加过抵抗**德国的老游击队员义愤填膺,气得直哆嗦,他对老杨说:“美国比希特勒还要坏。希特勒干了坏事,就是干坏事;可美国却打着民主自由的幌子,干着最惨无人道、最无耻的暴行。”
25日凌晨,我在浅睡中被门铃吵醒:房东太太看了电视,防空警报之后要实行灯火管制。她帮我拉下窗外的木制窗帘。街上的路灯全已关闭。但能见度依然很好: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周围有星星闪烁,目睹人间惨剧。
老太太此时仍然衣装整齐,看来根本没有入睡。她不会英文,我不会塞文,我们之间的交流靠几个简单的俄文短语和手语进行。从她忧郁的目光里,我刹那间意识到街面上的平静是多么带有欺骗性。老百姓们蜷缩在地下室内,盯着电视,其实非常紧张。贝尔格莱德100多万人口中的绝大部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战争。
25日早上,我背上电脑,继续同老赵一道去找数据连线。车到“伊姆特尔”大楼时,贝城上空响起当天的第一次空袭警报,当时是九点一刻。“电脑之梦”的雇员没来上班。我们只好前往位于市中心的南通社大楼,向同行求助。没有过多的寒暄,主管的斯维特纳娜女士把我们让进南通社技术局的一间办公室里,端上了咖啡和果汁。两位工程师们照着图纸给我现做RS232连线;另外一位为我的电脑装载南通社电讯抄收软件。
房间里的电视屏幕上打出快讯,贝尔格莱德附近的一个军用机场再次被炸。斯维特纳娜女士神色紧张,抓起电话拨号。她家离那个机场只有1000米,她要知道家中的母亲和儿子是否安然无恙,但电话一直不通。
临走前,我几乎用完了我所知道的感激的词语,向南通社的技术员们致谢。斯维特纳娜不知去了哪里。不知道她的母亲和儿子是否安好。
战火危城
为联系采访被炸现场,我们来到联盟政府大楼找负责外国记者的萨莎小姐求助。“你们不能去那里,除非军方组织。”她用英文对我说完后,转身就往回走。
服务台内坐着两个男孩子,一见我们居然用汉语问候起来,“你好”、“谢谢”,发音都很纯正。用英文问他们的姓名和年龄也都能应答。教育部决定从25日到4月2日全国的中小学校和大学都放春假,9岁的菲力普和8岁的尼科尔没人照看,只能随母亲一起来上班。
大楼前人和车都很少,几个武装警察守着警车值勤。作为南斯拉夫联盟的行政中心,这栋大楼很可能遭到北约的空袭。我们驱车离去,默颂菲力普和尼科尔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