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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迷乱纷飞的欲望蝴蝶——海男小说印象

海男,一个在初识时说不出性别特征的名字。我至今也没有弄清苏丽华为什么要叫“海男”。当评论界将海男、陈染、林白喻为当代文坛“晚生代”小说家中的“新三巫”时,海男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关注文学创作的人们的视线。这个笔下总是奔流不息的女作家,不断地以她新的小说作品让我一次一次地睁大眼睛。最终,我自以为是地认定:“海男”的字面背后的含义,一定是一个可以容纳和包括男性世界在内的大写的女人。

海男是20世纪80年代初以诗歌创作步入文坛的。1989年海男创作了第一部小说《人间消息》。此后,她用女性特有的敏锐、细腻、通透的目光书写女性的生活状态,以独特的叙述方式讲述女性从沉睡、觉醒到反抗的过程。她的小说在主题意象、结构、语言等方面都有较强的诗意色彩。她那纯粹的精神世界中的体验所带来的震撼和快感是绝妙的。她持续而旺盛的文学创造力也是无与伦比的一个独特的存在。海男在祖国西南那片神奇的红土地上制造了神话般的文学奇观。

海男的小说最震撼阅读神经的是对死亡和性的独特表述,她总是按照某些关于死亡和性的真实情绪来组织文本,散乱、随意构成了她小说文本的结构特点。为探寻人物存在的复杂性,她的小说常常打破故事的时间性,仅仅保留着故事的残迹。那些片断的情境飘忽不定,稍纵即逝,叙事路线峰回路转,似断似续,枝蔓丛生,像是一个冷艳神秘的女人孤独地行走在朦胧的雾气之中。体验死亡与性的永恒性,使她的小说在松散的故事中上升到了一种思想的高度。这是海男小说的主体特征,由此使她成为“60年代女作家”中独特的“这一个”!

在海男眼中,“死亡是迷人的”[15]。她说:“我七岁时在云南的一条金沙江边看见过一具死尸,我熟悉那个漂亮的女人。很多人看她时,我也去看。那具尸体跟着我至今,这美丽的阴影让我最后在汉字中找到了两个字:死亡。恐怖随我的岁月衰老。我现在只要想到‘死亡’就出奇地激动,像血的速度般笼罩我的头发。……死亡是一件事情,我们专心一致去实现它。”“我感到自己快死了。如果现在死了,请他将我用汽车运回我从前生活的那座小镇去掩埋。我喜欢装在宽大的棺材里放入潮湿的泥土之下……我越来越关注我死去后的肉体,因为它将隐身在永远的告别中。”[16]

海男小说中的死亡是一种艺术心理感知的结果,她对死亡的迷恋表现为用想象的经验去体验死亡的快感和死亡的美丽,并借助于虚构和想象来打破死亡的真实性,将死亡诗意地表现出来。由此,海男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团无法驱散的迷雾。

《疯狂的石榴树》中,十七岁的男主人公对死亡充满了美丽的幻想:死亡是迷人的,夜晚的死亡不是白昼中的规范,夜晚的死亡充满了紧张的激情,她一步步地让水淹没了头发,水是深邃的望不到底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走向大海又迈回岸滩,她穿着裙子,女人穿着裙子去自杀令人难以忘怀。在海岸线上,看到了女人被海水冲上岸的尸体,她是那样的美,从她美丽躯体的线条上看到了血液中的伤痕,为她洗净裙子上的腥味,晒干后为她穿上,在海边迷人的沙丘,将她安置在干净的细沙里。

《坦言》中的女模特雷鸽自杀时只有绝望,而没有挣扎,她从高楼上纵身而下时就像羽毛一样飘落下来,美丽女人的自杀也同样“美丽”。羽毛象征着死亡,它解除了雷鸽的一切生的恐惧。她的美丽曾经使许多人都不敢轻易地与她接触,人们一看到她那美妙绝伦的身体,许多梦幻的东西都化成了对她的拒绝,人们拒绝她的美丽,就像拒绝一只只在纯清空气中飞来飞去的美丽蝴蝶。由于她的冷漠和美丽使她在无形之间与现实的距离拉远了,也许只有死亡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病史》中的坡度对死亡同样表现出一种出奇的冷漠。他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已死去的舅舅的前额,这样做纯属是一种记忆——多年以前他的才两岁的小弟弟患伤寒死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伸出手抚摸过小弟弟的前额。他唯一的感觉是一个人死去后仿佛没有一点真实感,血肉、嘴唇迅速变成冰凉。舅舅的死不仅没有使坡度感到悲哀和绝望,相反却让他三匹马的柩车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在坡度看来,死亡不过如此。舅舅睡在柩车里面,只是他的器官停止了运转,不过就是一种断了气的生活而已。

在《勾引》中,海男这样表现惠的死亡:“我知道那些滑落之中的苹果已经寻找到了峡谷深处的惠,惠如果尝到它们,嘴里一定会感受到一种甘甜。”“甘甜的苹果”可以当作美好灵魂的象征,惠尝到了它们,代表着一种新生。惠用死亡的方式摆脱了控制,摆脱世间的一切诱惑,她到了另一个世界中的纯净处。死亡就是一种灵魂的解脱。死亡不再以其狰狞的对生命的否定形式来表现,它已经符号化、嬉戏化,它的阴影只是一次次地从故事的边角处轻轻擦过,叙事人将死亡移植到别人身上或冥想之中,将自己变成了它的观赏者而不会觉得作家的残酷和不怀好意,有的只是对生命的感叹和无尽的惆怅。

在海男看来,死亡不是一次悲剧,而只是一种缺失和生命的隔膜。焦虑消失了,痛苦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无奈、平静和漫不经心。海男在小说中无情地消解和嘲弄着生的尊严和死的神圣,生与死变成了一种无奈。人在死亡面前实在过于弱小,以致不能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接受死亡的事实,而死亡每天都会从死人的恐慌中传来无奈的声音。海男的小说也就因此而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在海男的小说中,性和死亡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她的小说大都描写一些男女性爱片断,少女青春期的恐惧和一些死亡事件,在这些片断和事件中性和死亡是交融在一起的。《没有人间消息》所叙述的关于性的故事总是被那个父亲之死的故事不断侵犯,两个故事被强制性地重叠在一起。在《外省的爱情》中,海男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性可以逃避死亡,通过《病史》中坡度的死因,海男又为我们指出——性可以导致死亡。

海男小说中的“性”是一种对女性身体的关注、触摸和展示。女性作为两性关系中的性主体出现在海男笔下,她们不再是传统小说中被玩赏的欲化对象,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传统女性形象,更不是禁欲的女性理想主义者,她们敢于用自己的身体去体验、认识世界,她们受本能欲望的推动而以女性特有的方式去感受世界和人生。

传统文学中的性爱往往表现为灵与肉、情与欲的复杂纠缠,作家们醉心于描绘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悲剧,而在海男的小说中我们看到的却是“性”的禁忌和束缚正在减少。在海男看来,只有在创作中充分地表现自己的原欲,大胆地描写女性的隐私和禁忌,才能打破现存的男性化的叙事。在男性中心的社会里,男人不是按照女人的本来形象来认识和理解女人,而是按照男性中心的文化模式来认定女人。他们笔下的女人并不是女人本身,而是他们期待中的女人,是他们的欲望对象。海男的小说饱含着对女人的理解和关怀,对女人的同情和期待;倾诉着女人的心声和爱恨、女人的意愿和希望;捍卫着女人的生命权利和独立的人格尊严。海男沉溺于内心纯粹的女性欲望,完全出自生命、存在、欲望的本能推动,而不是其他功利的目的。她的女性话语所表现的女人真实世界的图景有助于对女人进行更深层次的了解。

海男的小说表现出一种自觉的性别意识,她找到了女性和世界对话的方式,从而细微而具象地表述了女性的内心忧虑与困惑不安。

海男说:“我是在不断地追寻和逃跑。我的写作实际上就是在逃跑,因为我的生命是脆弱的,我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抵抗恐惧,所以我就在现实和小说中不断地逃逃逃,这也算是一种解脱方式吧。遇到人生的尴尬境遇的时候,你最好的选择方式就是逃跑,逃跑可以避免很多东西。”于是,海男经常让她的主人公在小说中“逃跑”。

《美腿女人》中的孙萌弦,《坦言》中的征丽,《勾引》中的“我”和惠,《关系》中的罗曼林等女性都在不同程度、用不同的方式进行着逃跑。《人间消息》《没有人间消息》《疯狂的石榴树》及《观望》等小说,大都描写一些男女性爱片断及对逃离秩序的强烈渴望。在所有的小说文本中,海男几乎无一例外地表达了恐惧感——对死亡的恐惧,对衰老的恐惧,对虚空和虚无的恐惧。因为有了这些恐惧,她们都竭尽全力地“逃跑”。

《坦言》中袒露了女性个体对爱情既渴望又恐惧的两难困境。关于模特征丽的爱情故事展示出的是一个美丽的女性在窒息个体的爱情中死去的过程。爱情的另一方总是试图占有、剥夺女性个体生命的一切,包括肉体、情感、思想及社会对她的承认,在这种剥夺式的爱情中女性便成了另一性别的附庸。为了逃避这种被占有、被剥夺,征丽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小说在结构上的独特创造在于海男运用了四种虚构的叙述来讲述模特征丽一个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并不是同一个人物在不同的时间平行发生的。小说讲述的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作为同一个生命个体而又在同一个生命过程中所可能经历和遇到的各种不同的极其复杂的命运和境遇。四种叙述所叙述的就是同一个人在相同时段中的四种可能的生活方式与生命结局。小说告诉我们的是:美首先是一个“圈套”。而拥有人世间最为美丽面貌的模特征丽,“把圈套送给自己的同时也送给了别人”,剩下的就只有“逃跑”。

还要说到《勾引》。从小说题目的表面看来,“勾引”无疑是一种直白的诱惑;从出版发行的角度来看,《勾引》可以勾引读者的目光;从小说的内容来看,是金钱和男性对生活在贫困底层的年轻女性的勾引,包括“我”的女主人,和“我”住在同一个阁楼上喜欢裸体睡觉的惠,还有那个叫甘儿的“我”。当然,金钱还勾引着“我”的父亲总是偷偷地拿走母亲藏起来的一家人必需的少得可怜的那点生活来源去赌。而从小说的内质来看,海男还是在构建“逃跑”的主题。十八岁的“我”为逃避父母之间因贫穷和好赌所引起的不间断的战争,毅然只身出走。从此,在充满诱惑的金钱和情欲的“勾引”中,“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逃跑。生活总是在一定的时候出现转机,“我”饿着肚子睡在天桥下面的时候,找到了月薪百元的洗碗工作;当“我”从洗碗工升为领班小姐后,不经意间成为一幢豪宅的佣人;女主人出走后,“我”不得不逃离豪宅,成了一个推销刮胡刀的送“我”塑料戒指的男人的妻子,但依然无法回避豪宅男主人的蓝宝石戒指和敞棚汽车的勾引,最终成为豪宅新的女主人。一个穷困潦倒的小镇女孩成为有车有房的都市女人,应该算是一种成功吧,但“我”在男主人不断变换着被他称为游戏的女人后,再次选择了逃之夭夭。挑战“勾引”,意味着守住女性自己精神的家园。“我”只好到遥远的牧场上去找回灵魂,“如果我在这片牧场上寻找不到我的灵魂,我还会到别的牧场上去……”

情感的贫困几乎是女性的天敌,但这本应成为优势的性别特征却反过来成了女性的威胁,成了女性最为致命的痛处。于是对女性个体来说,生存中的爱情非但不能成为生命赖以飞翔的翅膀,反而加速形成了生命无根状态的形成。爱情对女性个体生命的剥夺,爱情与性别的裂伤便成了女性个体生命最深处的隐痛。随着爱情这一最后的安身之处的丧失,再也无路可退的女性就只剩下“逃跑”。

这是海男对女性世界的独特发现和个性表达。

海男小说中的女性生命经历和生活状态,总是以自己独有的一套人生价值观和生存方式游离于男性中心话语和传统价值判断之外,从而成为特定社会环境之外的自在体。将女性从男性中心话语的笼罩下解放出来,并展示处于边缘状态下的女性的独特风景;从女性的角度关注女性的人生经历、生活姿态,关注人性的真实,正是作家真正的创作意图。海男随后创作的一系列长篇小说都始终关注着女人的身体、女人的灵魂和女人的命运。

在《爱情传》中,海男分别用深白色、深蓝色、深红色、深咖啡色、深玫瑰色、深灰色命名小说的七个章节,七彩的颜色弥漫在小说中,体现了不同人生阶段的爱情特征。作家用色彩的魔笔涂抹出爱情的本质属性。小说中的爱情故事就像幼芽、沉船、月光和悬崖那样迷人。

在《身体传》中海男则书写了女性身体的梦幻性、物质性、恋情性。在海男看来,身体是我们置身世界的形象,没有身体的形象也就没有个体姿态。每个人把自己的身体置身在城市、乡村,如同流水,如同镜子的表面,让我们感受到了身体的影子和灵魂。

在具有独特文体风格的《女人传》中,海男从女性的“私人生活”出发,阐发了对女性生理和心理特征的独到认识和女性特征的深入感悟、体验和把握,挖掘出了女性潜意识中的生存体验,深刻细致地考量了女人的生命历程,并对其进行了深刻的灵魂叩问和反思,从中可以看到女性性别意识的复苏和觉醒以及女性生命意识的膨胀和张扬。

对女人的精神家园的建构一直是海男小说创作的主题。《女人传》再一次且全方位地审视了女人精神、身体的变化过程,就像是一部女人的命运交响曲,又像一部女性的编年史。小说以传记的形式从女人的粉色年华写起,一直到女人苍白的死亡。女性的人生是从女孩的十岁粉色年华开始的,这个时候,母亲的忠告是“千万别让男人碰你”!女孩的十八岁是蓝色的时光,“她是天生的舞者,在舞蹈中慢慢地了解自己的身体语言。”三十岁的女人是红色的时代,“她想,她的一生都是在出售谎言。”到了四十岁,女人就变成了紫色,“她开始经历死亡,给过她忠告的母亲和背叛过家庭的父亲渐次离开。”五十岁以后的女人不得不走进黑色的幕帐,因为她们“已经有了白发”。八十岁的女人自然是女人的苍白岁月,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会褪色。“我要收回我的死亡,我要带走它。”在这一系列线性的女性生命过程中,我们感受到了生命过程中的美丽和激情,动荡和无奈。

小说中的“她”不再是男性中心话语下男性的欲望载体,“她”是一个独立而美丽的现代知识女性,有着细腻的情感和深刻的感悟能力,对人生有诗意的体会和哲理的思考,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和自我意识的完全的女人。小说还贯穿着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和体悟,特别是对父母、对婚姻的深刻认识和反思。

在《花纹》中,海男进一步通过极端的语言感受,复杂而本真地表达了对身体的迷恋、感激、焦虑、剖析、申诉,并借此展开对男性世界直达本质的洞悉和批判;以独特的女性立场表现了女性的情感成长和精神突围的过程,描绘了她们自我放逐、自我怜惜、自我斗争的心灵史。作品中的三个女生的情感生活之旅都是崎岖不平的,但最终她们都由依赖走向了独立,由迷失走向了清醒。萧雨拒绝了凯和吴叔的求婚,重新选择了生活;吴豆豆离开了服装公司总裁,带着自己的模特梦,飞向了巴黎;而夏冰冰则在四十多岁的皮鞋商那里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她们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摆脱了外界因素的束缚,主宰了自己的命运。这些都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三个女孩不同的命运,不管是自信还是盲目,女性终究都逃脱不了与男人的关系。但海男在这里不是泛泛地书写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她是有意识地从女性的角度,以女性的眼光来看待女性的身体,她在女性对自我身体的体验中,反复体验女性与男性构成的关系。

海男引述了曼德尔斯坦姆的诗作为《花纹》的题辞:

我被赋予了身体

我当何作为

面对这唯一属于我的身体

为了已有的呼吸和生活的宁静欢乐

我该向谁表达感激……

这首忧伤的诗所表达的情绪,始终贯穿在海男的小说叙事中,也贯穿在三个女性的命运之中。萧雨、夏冰冰和吴豆豆,三个性格不同的女性,她们或者清高自怜,或者柔弱自卑,或者狂野自傲,她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与男人发生关系。这种关系被海男打上了鲜明的时代印记,这就是男人的金钱权力对女性构成的诱惑。正如女性的青春身体对男人构成诱惑一样,这是一场相互诱惑的战斗。

小说中,海男立足于女性的立场对男性的权力欲与金钱观进行了揭露。男性只剩下一种本质——虚伪、柔弱,充满欲望,但又随时要逃避责任。男性的本质决定了他们对女性的伤害是绝对的,而女性只有她们的身体。生活的展开是从身体开始,也是从身体结束。女性看着自己的身体展开在男人的面前,这就决定了男女的本质关系是一种悲剧性的关系。海男描写出了男女的身体和灵魂接触的细致过程,袒露了那些洁净柔弱的女性身体是如何被男性侵占的。在不同的侵占方式中,最动人的还是赖哥与夏冰冰的关系。赖哥是一个采购员,他以对夏冰冰的关怀博得了夏冰冰同情。他对夏冰冰的身体的渴望就像阅读一首诗一样,缓慢、细心,不断地回味。他的欲望没有什么特别不合理的地方,海男在书写这样的两个身体关系时,外在的不平等被内在的纯粹性所淹没了。夏冰冰因为家庭的困窘与父亲的故去,蒙受赖哥的帮助,终于以感恩的姿态奉献她的处子之身。赖哥也决不是一个欲望的狂徒,他只是一个平庸但也诚实的男性,连他对女性身体的欲望也是诚实的。这种身体的奉献与占有,就融进了深厚的生活史。

女性的不平等命运,无可摆脱的绝望,不是因为突发性的悲剧事件,而是在每时每刻自然流动的日常生活之中,那么平静、缓慢的生活过程,使女性一步步走向生活的困境。海男对绝境的书写饱含诗意,生活的河床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演化了方向,女性的命运已经无可逃脱。在处子之身的献祭时刻,那是女性以身体书写命运的时刻。这里没有强暴,也没有激情,而是那么平静,无辜的平静。唯其如此,才显示出生命最为彻底的绝望,显示出女性身体令人伤心欲绝的美感。

小说中,海男通过女性身体的失控将一个新时代的“娜拉”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案前。

关于“娜拉的出走”,鲁迅先生曾在1923年的一次讲演中对这样的狂热提出过警告:“娜拉走后会怎样?”“如果不触动现行的社会制度,结果只有两种: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因此,女性在物质上是受男人供养的,在精神上则被男人辖制。女人要想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出走”,就必须有独立生活和生存的能力。与此同时,女性还需要充满自信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并以此来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17]是一部关于女性成长和心灵体验的小说。小说从普桑子的初恋开始,在那个动荡混乱的年代,普桑子跟随她的同学、初恋情人耿木秋来到南方采集蝴蝶标本。在色彩艳丽种类繁多的蝴蝶包围下,在动荡混乱的战争中,刻骨铭心却短暂的初恋被不幸的分离封存在记忆和怀念中。带着这种记忆和怀念,普桑子在母亲的家中与另一个男人郝仁医生遭遇了。郝仁医生是一位精神病专科医生,他在诊治普桑子的精神障碍的同时,也渴望着诊治她的肉体障碍,他爱上了令人着迷的普桑子。在与郝仁医生唯一的一次表现得极其萎顿的性爱之后,普桑子怀上了郝仁医生的孩子。但普桑子做不到心有所归,她看起来有点精神迷乱。为了确证耿木秋消失的永恒性,也为了寻得心灵的某种平静,为了永远不需兑现的诺言,也为了寻找一种新生活的开端,普桑子决定再一次离开故乡,奔向南方,沿着当年伴随耿木秋采集蝴蝶标本的道路,去寻找消失了的耿木秋。被困在南方那座小城的普桑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后,带着即将分娩的孩子又回到了母亲身边。继之而来的另一个男人王品,给普桑子带来真正肉体欢愉的同时也给其他的女人带去肉体的欢愉。这时候的普桑子已经能够清醒地对待肉体和灵魂的不同要求,她走过了与男人王品的这场情感劫难。在精神失望与肉体迷恋的交替中,普桑子决定去陪伴一直在遥远的矿山等待她的陶章。当普桑子决定从中学同学陶章矿石般粗糙而又贫乏的生活中消失的时候,陶章却在一次事故中丧生,这对普桑子的情感生活既是新的毁灭,又是一个开始。慢慢地,隐藏在普桑子灵魂深处的耿木秋的蝴蝶的形象渐渐明晰了,最后蝴蝶主宰了普桑子的全部生活,主宰了她的灵魂,给她的灵魂提供了一个平静而又充满渴望的归宿。“我可以体验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普桑子最后对自己说,普桑子就是这样在翩翩起舞的蝴蝶中成长着。

一个女人感受到了生命的缺陷,犹如蝴蝶之完美也存在着缺陷——生之蝴蝶直接指向美丽的事物,而蝴蝶标本则意味着死亡。蝴蝶由蛹蜕变而来,这是一个简单的完美的意象,是成熟之美的必然过程,而蝴蝶奔向花丛中的动作,却是对永恒完美的渴望。事实上,生命之完美是不存在的。完美就是死亡,就是追寻死亡的过程。美丽的事物总是用死亡成就永恒,只有死亡可以到达纯粹的完美。普桑子对蝴蝶变成标本的体验过程,也就是对女性完美的追求过程,当她意识到生命完美的局限时,她才开始变得真正成熟起来。

小说中,蝴蝶的意味其实就是一种诗化的女性人生的注脚,它用美丽、自由和专注自我作为女性成熟和完美的象征。飞舞的蝴蝶,在成为标本之前,永远都是轻盈而美丽的,只有对灵魂的永无休止的探求,才能使它归宿为标本。肉体的完美是不存在的,也是无法到达的,而灵魂的完美是能够获得的,但灵魂的降生需要以打碎肉体为代价。任何一种美丽的事物,它的内核都隐含着灵魂的跳动。当生命不为人知的时候,灵魂的意味才会出现,在小说中,也就是蝴蝶变成标本的时候。就像小说结尾所说:“……这是一桩幸福的事情,一只蝴蝶在空中飞翔总比一个人在地上行走着要美丽的多……”

普桑子被她自己的生命所包围,也就是被她的命运所包围,她以为她看透了男人的世界,事实上她正在被男人的世界所迷惑着。一个已经看透了男人的世界的女人还会感受到迷惑吗?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完全不迷惑的女人?

在蝴蝶的隐喻中包含了作家对人的精神价值的关照。表面上看,这种关照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对生活本身的恐惧,所以才渴望成为标本,实际上是生命自身对自由与纯粹精神的渴望。在蝴蝶的全部意象中,突出地表达着对精神自由的追逐——这是灵魂的美丽。这种美丽的终级指向是平静和安心的。这与海男前期小说关于死亡和性爱的主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且有一定的升华。

海男的小说大都灵性大胆,情感强烈。她总是以与众不同的视角和故事在文坛放射出耀眼的令人惊诧的光芒。

《男人别敲门》通过三位同胞姐妹的恋爱过程及人生经历,将现实生活中的人生百态与小说人物澎湃的情绪融为一体,在荡气回肠的情节进展中,弥漫着叙事的诗意,这正是海男有别于其他女作家的显著标志。小说中三位女性的浪漫史,生动地再现了当代青年在爱欲、肉欲、物欲的纠葛中,逐步走向成熟,用鲜活的生命去追求爱情与生命的永恒价值。

《与染有关:一个男人私生活的腐败故事》叙述的是一个掌握重权的男人与三个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漂亮女人之间情感与欲望交织的离奇故事。男主人公朱幻念是新上任的负责城建的副市长,他的欲望是想占有钞票并且征服三个女人。为此他要利用手中的权势做交易,出卖自己的灵魂而成了整部小说中最贪婪、最丑恶、最卑劣的人。郊区女护士鲁英与朱幻念恋爱了十年,在他任副市长之前,她全心全意、一无所求、满怀深情地爱着他,从未要求他为她做过任何事。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朱幻念对她态度的转变以及社会物质生活的日益丰裕,使她的精神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内心深处萌发了无穷无尽的欲望。女服装设计师肖虹是一个纯粹的物质女人,是一个永远不会满足的女人。她巧妙地利用朱幻念一心一意想征服她的欲望,精心设置了一个又一个圈套,直到他钻进去一次又一次地满足她的欲望。女推销员吴兰的欲望是最不强烈的,她一直生活在朱幻念为她虚拟的生活中。就这样,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奏响了一部欲望的交响曲。在这欲望的迷宫中,我们看到的是人类精神、灵魂的逐渐扭曲并由此生发的恐惧和厌恶。其中,也表达了海男对女性的批判性思考。小说情节曲折、描写细腻,是一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完美结合的优秀作品。

《我的情人们》是在主人公苏修散漫、随意的回忆与想象中完成的她与若干个情人之间的故事。世俗的目光对《我的情人们》的描述就是:小说写了一个放荡的女人和十几个男人的关系。或者说,《我的情人们》是用第一人称,写了一个没有职业、没有家庭,名叫苏修的女子的乱性生活。

事实上,海男在小说中采用了极端的女性视角和一种女性意识极强的叙事口吻,让苏修这个女人来完成对爱情的表达。小说中的女诗人苏修沉溺于肉欲又时时难以满足,她除了有十六个真实的情人外,还有八个没有到手的幻觉中的情人。对于一个不受传统束缚也未经意识形态污染的个体生命,爱已不再是重负,而是轻飘的生命赖以维系的引线甚至是赖以飞升的翅膀,但生活中的爱情对于女性远非如此一清二楚。拥有众多情人的苏修在爱情的丛林里迷惘、挣扎、燃烧,而在苏修的生命中,激情的性爱总是笼罩着忧伤、焦灼、甚至死亡的阴影,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逃遁”、寻找、靠近、结合、放弃,再度寻找、靠近、结合、放弃,这是所谓“荡女”苏修在这个奇异的爱与死的交融中,对女性生存和生活的“乞讨”。小说也因此遭遇了文坛“道德批评”的发难和声讨。

虽然小说中的叙事与现实生活中所宣扬的伦理道德相悖,但海男用这种极端的笔触并不是要展现一个生活淫乱的女人的生活,而是塑造了一个敢于向男人挑战,以身体战胜男人来确认女性生命本真的女性形象。

只要认真读过《我的情人们》的人不得不承认,海男的表述是诗意的、纯粹的、虔诚的。她在自己内心纯粹冲动的引领下,以她独特的女性方式不遗余力地反叛着,她反叛文明的萎缩、肉欲的腐朽、黄昏的降临、秩序对生命的蚕食、欲望与金钱的合污……同时,她祈祷着,祈祷“让我在20世纪的黄昏,还能说出人类最初的声音:我爱你……”

海男说:“90年代末期是一个混沌和有序撞击的年代,我经常感到时间的变化消蚀着爱情,快速度的时间变化使人们的承受能力变得更加虚弱。我的这部长篇矢志用诗意的境界叙述故事,在忧伤的、美丽的爱情故事中,用诗歌的穿巡交织贯穿一个人对爱情生活的馈赠,用情书来弥补人的心灵的许多空白。”[18]

《我的情人们》是身为女作家的海男,凭着艺术的本能探究女性生存之痛的极致表演,女人在她的小说中如神奇的彩云之南的美丽蝴蝶一样舞蹈。但随之舞蹈的作家本人在世俗的目光中,在道德批判的平台上,如同在迎风飘飞的裙裾下裸露了女性的躯体,留在平台上的便是沾有口水的足迹。好在海男的目光依然坚定,因为她的小说招来的非议不止一次。

在海男招来非议的小说中,要特别提及的是与《女人传》有异曲同工之妙且独具神奇魔力的《男人传》。

《男人传》的全称是《男人传——一个男人的情感史》[19],这无疑是一部想象力极为丰富的小说。海男从女性的角度来分析男人、解剖男人,述说男人的强硬与脆弱、理性与感性,在一定的深度和广度上进入男人的内心世界。通过男人,她书写了自己内心对生命对生活的一种焦虑与思考。

《男人传——一个男人的情感史》的主题在于探讨男性生命的幽暗与生命之光,是对男人的成长历史进行的一次梳理。小说共分七卷。海男将男人的十岁至二十岁认定为“跑的年代”,将男人的二十岁至三十岁认定为“追逐的年代”,将男人的三十岁至四十岁认定为“在角逐中前进的年代”,将男人的四十岁至五十岁认定为“炫耀的年代”,将男人的五十岁至六十岁认定为“继续游戏的年代”,将男人的六十岁至七十岁认定为“回到出发地的年代”,将男人的七十岁至八十岁认定为“坐在椅上回忆的年代”。小说按男人从十岁至八十岁之间每一个十年为段落,描述出一个男人从生命成长的初期到他的生命慢慢萎缩衰落直到最后死亡的全部过程,并对每一个年龄段的生活方式和特性进行了诗意化的思考。文本的字里行间回荡着一种奔腾激昂的生命激情。

这里的男人已经从历史化的结构中剥离出来,只在象征和抽象的层面上加以反思,是一个符号化的抽象男人,一个纯粹以精神而存在的男人。男人被放置到纯粹的情感情境中去阐释,其实质是为了解构男人的历史,把男人的历史折叠放进女人的圈套中。正如海男小说里的女人一直生活在父亲缺席的阴影之中一样,这个男人一直生活在女性的阴影之中。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部小说简要地解读为一个关于“恋父情结”的故事。“父亲”似乎在作家的内心世界构成了一道阴影,一种持续不断的精神焦虑。海男小说的女主人公总是处在执拗的恋父状态,而作家对“恋父情结”的顽强表达同样令人惊诧不已。

海男在过去的作品中,曾不断出现过男人,这男人总是她的父亲——不是出走就是死亡。但是《男人传——一个男人的情感史》中,这种焦虑已经上升到一种理性的高度。海男说过:“在人的社会中,男人首先是主体,他利用自己的体能、智慧去冒险。我对男人的理解不是平面的、片面的、静止的,而是把男人放到一个流动的、运动的思维空间去理解。我要刻画的是男人运动的变化的难以把握的内心。”

海男写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渴求与恐惧的理解是非常精细的,海男既是在书写一个普遍性的男人,也是在讲述一个个性化的男人。男人在渴求伟大时,都显得那么勉强,男人只有在成功时,才能有自我存在,他的成功如何得到最后的确认呢?海男写道:“他的成功就是他的自由,所以,让一个成功的男人回到一个女人身边,让她为自己而哭泣——这是多数男人弥补自己奋斗史的艰难过程的一种期待。你抬起头来,你想看到她被你所折磨的模样,她被爱情折磨得越厉害,你越痛快,而她必须尽一切努力去哭泣,她在你成功的翅膀之下去哭泣。”男人在成功的时候都需要女人来证明。

小说中海男以她特有的诗意盎然的令人致幻的语言和新奇独特的小说文本为中国文坛带来了近乎粉碎性的冲击。小说没有具体的人物和情节,也没有明确清晰的故事结构,只有一个作为精神存在的大写的男人和男人一生所邂逅的不同的女人。通篇只有诗意的叙述和纯粹的思想袒露,就像是一部长诗。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在这里找不到一丝可以验证的依据,曾经在外来译著影响下创作的所谓“先锋”文本在这里也显得黔驴技穷,在该书的图书再版编目(CIP)数据中竟然标明的是“散文——作品集”。但它就是一部小说,或者说是“一部反小说”[20]。毫无办法,作为真正跨文体创作的海男的确给文坛和出版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男人传》无疑是一部独特的小说,我相信所有阅读过这本书的男性,心中都会回荡一股勃发激昂的生命旋律和自愧不如的感慨。

评论家陈晓明说:“海男对‘男人’的理解到了‘猖狂’的地步。而《男人传》无疑是向文坛——同时也是向男人发动的一次自杀性的进攻。但海男的名字被女人记住了,同时也留在了读过《男人传》的男人们的心中。”[21]这是一个男性评论家由衷的感慨。而作为女性,我甚至无法理解这个叫“海男”的女性,是什么支撑了海男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观察力呢?除了对这位大胆实践跨文体创作的作家投以仰慕的目光之外,我无话可说。

海男2004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县城》[22]是以第一人称写出的长篇,它通过一个青春少女的眼睛,真切地反映了发生在云南边陲一个小县城里各色人物所经历的种种美丽诱人的生活故事。

故事从一条橘红色的喇叭裤开始,回溯了上个世纪的80年代。我们不由自主地,跟随这个穿橘红色喇叭裤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参与了发生在哥哥、姐姐生活中的诡谲多变而又美丽凄婉的婚姻爱情故事。“我”十八岁那年,喇叭裤在县城开始流行,“我”穿起了喇叭裤。坐货车司机李路的车子去省城,遇上了父亲的情人,得到了一双高跟鞋。因为与咖啡商人的爱情而拒绝成为李路的新娘。后来“我”又遇到了简,一位云游四方的省城摄影家。这期间“我”为了爱情而辞了职,成了一位在家写作的人。与此同时,“我”哥哥用自行车带着一个已婚女人私奔失败后,与一位女人结婚却因为她不能生育而分手。姐姐的丈夫总是不断地发生婚外情,姐姐也爱上了别人,先是文化馆的小提琴老师,后来又是医院的副院长。而“我”的弟弟不幸染上了毒瘾,久戒不掉,最后和他的妻子双双跳楼自杀……

我们似乎和主人公一起,亲历了帮助弟弟与毒品搏斗的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目睹了弟弟与他心爱的女人的聚散离合,身临其境地体验了美丽的女主人公与货车司机、咖啡商人等浪漫而并不美妙的恋爱同居生活;看到父亲与女医生的隐秘私情的同时,也发现了父母婚姻的美丽缺陷……我们在和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一起经历着在屈从中抗争、在自信中成长的故事的同时,也亲眼目睹了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给人民群众思想上、生活上带来的巨大变化。

《县城》是海男以她童年生活和少女时代的经历为素材创作的一部作品,其中必然地带有某种程度的自传成分。小说也就更多地凝聚了作家独特而真实的生活体验,从而具有艺术的真实性。毫无疑问,县城对于作家来说,既是一种地域符号,更是一种生命符号,她要记下的,不仅仅是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发生在滇西南那座县城里的红尘旧事,更多的是要讲述一种生命的成长过程,并由此而产生的源于俗世生活而又直抵灵魂深处的喜悦、慌乱与疼痛。而正是它们的存在,才使得成长变得坚韧。

海男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是在她的家乡——云南西一个叫永胜的小县城里度过的。在谈到这部小说与其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的那个家乡的小县城的关系时,海男说:“我的命运在一座小县城里延续了二十五年,二十六岁那年,我才离开小县城。这是我个人的故事,当我写作《县城》时,我已置身在《县城》之中。”

对于海男来说,《县城》的创作是对自己年轻时代的祭奠。作家在家乡小县城里度过的童年和青春岁月,在她生命的年轮中,留下了太深的刻痕。这座县城养育了她、抚慰了她、也满足了她,县城在作家的心里,自有其独特的神圣性。在海男生动又活泼的叙述中,我们油然生发出一种恍如回到从前的身临其境的亲切感。这是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人才有的生活印记。

海男说:“我之所以把《县城》称之为我的私人生活,是因为由我个人写作气质中所揭示的这个世界贯穿了我的历史,包括历史中的碎片。由此我热爱这些碎片,在时光流逝者那里,往昔只可能是挥手告别的措词,而在我这里,我的往昔之乡是《县城》,它像露珠可以溶解一切秘密之花。当我决定写作《县城》时,我被我私生活中经历的一座县城所包围,它尽可以是一个国家的《县城》,却是我个人生活中的《县城》。”

海男是从写诗走上文坛的,她的很多小说可以说是叙事的诗、想象的诗。在她的小说中经常穿插着别人的或者自己的诗性语言以使读者体味到更多的内质。这样,其小说形式不仅独树一帜,更重要的是丰满了小说的内容。

海男的小说创作是独特而纯粹的,始终充满旺盛的想象力,对精神意象持续不断的捕捉,使她在语词与物象之间开掘写作的无尽空间。在赋予小说以诗意的同时,她给诗提供了叙述的多种可能性,毫无障碍地表达着各种反常规的欲望话语。作为一个生活在边陲之地的女子,海男的小说不管从叙事风格,还是语言修辞,她的故事模式,以及她表现的人物环境,都带有很强的边地特色。

海男的小说语言扑朔迷离,神秘而富有诗意,典雅而耐人寻味。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喊,是纯粹的心灵感悟和内心独白,其中饱含着诗的韵味和梦的呓语。她从个人的创作立场出发,使用独特的、个性化的语义和语法营造出了一个诗性的“语言乌托邦”。语言的魅力在海男的笔中得到了极致的燃烧,海男也因此有“语言巫女”的称号。海男小说里的故事是先锋的,她的表达是勇敢的,富有挑战性的挑战既针对男性也针对女性本身。她那诗意的极富勇敢精神的爱情故事,无一不牵扯着我们的内心,让人感动,也让人回忆,有时让人感到背后似乎有人尾随。

阅读海男的小说就如同与影子对话一样的飘忽和空灵,又有精神世界的紧张和心理上的重压。海男对女人的生活体验无疑是敏锐而奇特的,把女人的生活和命运推到近乎残酷的极致情境,那些被海男经常随意处置的生存中的令人惊异的事实就像影子一样纠缠着你的魂灵。而海男依然独自冷艳地站在无人的风口,尽管迎面而来的风让她美丽的裙裾飞翔,但她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

不知为什么,阅读海男的小说总让人想起那色彩斑斓、纷乱翻飞的蝴蝶。在彩云之南的红土地上,海男的确以奇幻的笔法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仿佛飞舞着色彩斑斓的蝴蝶般的神奇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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